黄庭民：​试论解决当前我国经济问题的两把钥匙

　　【提要】解决当前我国经济问题有两把钥匙：第一，大幅度提高失业救济金和工农养老金，从而提高劳动者工资和消费，解决生产过剩问题。第二，大幅度提高政府国债，筹集资金。这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的观点。现代货币制度下，也是运行市场经济的基本要求，因为所有的货币增发都不提供净资金，中央政府债务总量就等于给市场提供的净资金量。只有给市场提供足够的净资金，才能降低企业负债率到正常60%以下水平，而不是如今150%以上，导致无法按市场法则管理经济。而且随着经济增长，市场需要的净资金增加，政府就必须不断增加负债，从而不需要偿还债务。为此我们还必须学美国实际做法，停止贸易顺差和资本项开放，防止外来货币入侵，才能维持物价稳定和市场经济的正常运行。

　　第一把钥匙

　　我国经济最大问题是消费不足，企业产品积压，生产过剩严重，导致企业债务不断增长，倒闭风险不断增加。按照央行公布的统计资料，所有企业作为一个整体，负债率如今已经超过150%。由于产能过剩，多年来，我国工业生产线开工率都比较低，仅在70%左右。看起来是产能过剩严重，但实质问题是国内劳动者收入占比太低，导致消费不足。以收入与国内生产总值之比来看，常年只有41%左右，远低于西方国家70%到90%水平，而消费占比更是低到30%左右，对比美国则高达75%到85%[1]。人均消费仅有美国十五分之一，停滞30年日本的六分之一，只要我国人均消费仅仅达到日本水平，亦即美国平均水平的40%，即使不搞贸易顺差，都用于国内消费，我们需要的生产能力都会远超现在。

　　本来生产和消费应平衡，考虑到储蓄，生产出来的东西要卖掉，必须国内老百姓收入超过消费品产值。但我国长期以来都远低于产值，加上分配严重不平衡，底层收入占比很低。其结果是年年增加生产过剩，主要依靠对外出口，解决部分过剩。例如，今年的国内生产，上半年增长了4.1%，但国内消费总额的同比增长却不到2.8%[2]。相反，累计出口则同比增长了6.9%，出口总值高达12.1万亿[3]，超过国内零售总额23.6万亿一半，考虑到零售价要明显高于企业批量出口价，其实际价值就更接近国内消费了。因人为抬高美元对人民币汇率，进口实际价值恐怕仅有市场价值一半，也就是说，进口总值1.27万亿美元，实际价值恐怕也就4万亿，等于奉送10万亿左右财富给西方。

　　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如果劳动者只有吃饭的收入，可谓成本压榨到极致，其结果是工业产品国内市场就会很小，绝大部分产能（如今占世界一半以上）恐怕都要倒闭，经济也就崩溃了。也就是说，不断压低国内老百姓收入和消费能力，其结果必然导致经济走向崩溃。另一方面，我们主要依靠对外出口，占领美国和西方市场，如今美国基本不生产工业消费品，我们换回什么？不过是储藏在美国和西方银行和金融账户的数字，带来的是物质财富的极大消耗，是长期物价必然上涨的主要原因。

　　而且为进入西方市场，还提供大量优惠，让西方资本家拿走大量利润，实质是免费拿走大量财富。以苹果公司为例，每年都在中国拿走1000多亿利润，仅在苹果手机平台上收交易费，就拿走400亿元，等于每年在中国收税400亿。对比美国，则是根本封杀苹果的主要对手华为，甚至用禁售关键零部件来限制华为发展。况且苹果并没有什么高科技，在通信领域，华为才是世界通信领域的技术领头羊，而苹果仅仅是进行产品组装设计，连组装生产都是中国工人完成的。我们有什么理由让苹果每年拿走大量利润。如果我们学美国，禁止苹果公司在中国销售产品，则苹果占据的国内市场必然被华为等国内公司分享，让苹果占有的90%手机市场利润，也就回到国内。如果调整好国内分配，提高国内劳动者收入水平，增加保障，就可以较多地转变为国内消费，从而减少过剩。这远远大于苹果生产所支付的那点劳动者收入。况且增加国内企业市场，同样增加劳动者收入。

　　近年来，我国加大了投资，其中高铁总里程增加到4.6万公里，占世界68%，大部分都是最近几年建设的，城市房屋和基础设施等建设成就同样突出，这和笔者8年前建议不无关系[4]。笔者指出，虽然当年美国的工业生产能力远低于当代中国，但美国仅1946年，就完成1250个机场建设，等于新中国60多年建成的机场的2.5倍；仅在1886年建设的铁路就高达2.7万公里，等于改开时代25年铁路建设里程。

　　但投资的回收，是十分依赖消费的。没有消费，投资建成的设施就变成了无用的废物，同时留下巨大的债务窟窿。例如，1995年建成的珠海机场，设计容量是每年1200万人，但直到去年，也仅有700万旅客；最初十年，实际使用的设施不超过十分之一。当年投入的资金，也就难以收回，甚至很多年收入都小于维护费用，更不可能偿本付息，从而债务不但不能减少，反而不断增加。自19世纪以来，按照美国著名经济学家赫德森专著[5]介绍，美国一直采用的是高工资理论和政策，才能让不断增加的投资有价值。但当今中国荒谬的是，由于我们压低本国老百姓收入，基础设施主要服务于工业生产，如今很大程度是为西方免费服务。

　　我们应当学习美国和西方，大幅度提高劳动者收入，增加国内消费，让经济为本国老百姓服务。二战后，虽然当时美国政府债务是GDP的125%以上，但美国政府一方面大幅度提高劳动者最低工资，另一方面，则大幅度提高低收入者补贴，消灭靠低工资进行竞争的落后工厂，增加高效工厂的竞争力，最重要的是提高普通老百姓消费能力，减少生产过剩。这一政策一直持续执行到现在。按照美国政府公布的统计资料，2009年，美国政府直接补贴老百姓，平均到每个美国人，都高达7000美元，超过当年中国人均收入2倍，占当年GDP五分之一。到2020年新冠危机期间，补贴规模更是超过2009年。它们主要用来补贴低收入者，包括支持他们的教育医疗等福利，使他们的收入超过80%中国老百姓，保证了美国的高工资制度得以实施。因为不工作，也能获得很高的政府补贴，谁也不会干工资比政府补贴还低的工作了。对比中国劳动者收入仅占国民产出41%，不到美国一半，即使所有都用于消费，也仅能消费产出的41%，实际仅消费30%左右。如果限制对外奉送财富，让进出口保持平衡，则大部分产出都成为过剩产品了。只有高收入，才有可能充分利用我们的各项投资建成的设施，使它们不致闲置，真正发挥它们的作用。相反，降低消费，并不能增加积累。例如，都不消费工业产品，就不可能让工业消费品工厂存在下去。

　　第二把钥匙

　　我们应学习美国一贯的做法，大幅度增加国债来筹措资金，解决政府缺钱问题。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6]，“一个国家的国债越多就越富”。在法定货币时代，整个社会持有的债务和资金是基本相等的[7]，政府债务总额就等于民间持有的净资金。只有政府欠债的持续增长，才能不断增加民间收入；而且债权债务都是本国内部财富分布的事情，政府增加向债权人收税，就可以减少政府债务，但更应用于补贴穷人，提高消费；再说搞建设增加债务同时，也建成了大量设施，积累了社会财富，根本没有必要担心中央政府债务问题。经济的不断增长，就要求给市场提供的净资金不断增加，也就要求政府债务要同步增加。如今中央政府虽有20万亿国债，但各种政府机构存款也基本相当，等于没有为市场提供净资金，使得企业负债率，作为一个整体，高达150%。地方政府无法按市场规则管理经济，否则大部分企业都因不能及时还债而倒闭。从市场需求角度来看，我们的国债可以从现在的20万亿增加到120万亿元以上。政府也无须担心这部分债务问题，因为不断增加的经济及其市场要求政府增加债务，不仅能够偿还旧债，而且还要不断增加债务总量。

　　战争需要的资金往往十分庞大，战争的失败，往往都是经济先崩溃。例如，1945年在中国大陆的日军，很多士兵都形如乞丐，早已没有多少战斗力，呈现必然崩溃的趋势[8]。这其中就有抗日根据地发动金融战，发行货币侵入日占区，“买”走财富的作用。如山东抗日根据地发行的北海币，在日占区流通[9]，都是日伪军拿财富换的。共产党领导的解放战争，到1949年进军全国的庞大花费，都是靠超发货币解决的[10]。如今金融领域每年正常不引起通货膨胀增加的货币，包括衍生货币，例如2023年达到25.9万亿，比当年财政收入还多4.2万亿，本应直接或间接交给政府控制，但最近30多年，我国金融界却没有给中央政府提供一分钱，而是央行印钞主要兑换外币，交给西方资本家，加上给西方资本家配套贷款，总共给西方资本家提供的资金超过百万亿元。

　　如果央行印钱总是购买本国国债借给本国中央政府，政府是不需要偿还的。因为央行印钱总是随经济增长而不断增多，也就是借给政府的钱总是增多，自然也就没有真正偿还。央行即使收取利息，也是必须上交政府，从而也不需要支付利息，从而等于免费获取这些货币。如今央行印钞大多兑换西方货币给西方了，而没有给中央政府使用。这种最荒诞最愚蠢的现象，根本原因是我国主流金融精英都是美国培养的，迷信服务于美国利益的金融理论，不是学美国如何做，而是听从美国精英误导，为美国利益服务。

　　金融和货币工作的主要方面是稳定物价，防止通货膨胀，其主要措施就是严格控制货币总量，包括央行发行的基础货币总量和商业银行发行的衍生货币总量。让西方货币自由进入中国，就等于不再严格控制货币总量。所谓资本项开放，就等于让西方货币以投资名义，自由进出中国，从而严重影响我国货币总量变化。而贸易顺差，则是让西方印钞“买”走我们的财富；长期贸易顺差，就等于免费奉送财富，必然导致长期物价上涨；短期内增长过快，等于快速减少国内市场上财富，同样容易引起物价上涨。在资本项开放下，企业使用西方货币和使用人民币，差别很小，也就支付时增加一点手续，等于让西方货币自由进入中国市场，改变我国市场上货币数量，从而容易产生通货膨胀；还会让它们操纵市场，制造危机。这也是东南亚金融危机，拉美金融危机和俄罗斯金融危机爆发的根本原因，也是最近20年虽然生产能力快速发展，我国却两次出现物价上涨过快的主要原因。

　　如今美国降低利率，开闸放水，我们如不保护好货币主权，很有可能让物价在年底再次上涨过快。与西方国家的货币合作，多是一种欺骗，美国就是严格限制人民币进入美国市场，从未大规模开放资本项，让外币大量涌入美国。因此，大幅度增加国债的关键是维护货币主权和金融主权，严格控制西方货币进入中国市场，否则容易引起通货膨胀。

　　金融工作更重要方面是发行货币交给谁？央行必须根据市场对货币的需求，发行适当数量的基础货币，也就是现钞。如果增印货币都购买本国国债，将人民币投放市场，其实质，就是将增印货币都间接交给中央政府财政部。财政部是被动接受，而不是相反，由财政部随意要求增印不受限制，而出现过多增印导致货币体系崩溃。只要央行控制好发行数量，就不会引起货币体系崩溃。相反，使用人民币兑换西方货币，实质等于将货币交给西方。长期以来，我国央行发行货币，主要兑换外币，一直持有这些外币，就等于将发行货币免费送给西方。长期以来，西方一直以这种方式持有20多万亿元人民币基础货币，加上外资投资时配套贷款，实际使用的人民币超过百万亿元，从而控制了我国很大部分资产。包括互联网媒体基本被外资控制，等于主要意识形态平台都交给了西方资本家。对比美国和西方从不储蓄大量外币，美国经常持有的外币仅有400亿美元；整个欧盟最多持有1200亿美元。

　　央行应学习美国和西方实际做法，根据市场对货币的需求，通过买进和卖出本国国债，控制市场上货币量，以适应国家经济增长的需要；同时严格限制外币，防止通货膨胀。在市场经济下，只要经济不崩溃，即使经济不增长，市场也需要这些货币，政府就无需偿还这笔债务，因而是免费得到的。仅用这种货币制度，中央政府就可以免费增加30多万亿元央行发行的基础货币。如今因经济增长，每年增加的衍生货币超过20万亿，都是市场给我们凭空增加的资金，政府都可以通过政策推动其投入方向，通过国有银行和公司使用这些增印的货币，搞国家建设，包括基建投资和工业投资。当年共产党领导抗日根据地，发行货币是筹集抗战资金和根据地经济建设资金的主要方式，远超征收的税收。在整个1949年，则主要依靠印钞为军事开支，解放了全中国。那时印钞，从现在货币制度来看，还不都是中央政府债务。如今有庞大的生产能力和基础设施，却担心通货膨胀而不敢发钞给自己，担心增加债务，岂不可笑？

　　央行应将外汇储备交给财政部，换取对等票面价值的国债；财政部除少部分用作国际贸易流动资金外，可使用其余部分用于进口物资搞建设和补贴，不仅能进口大量物资增加国内市场供应，而且给财政部增加一笔巨大的收入。没有一个西方国家央行，像我国主要依据外汇储备发行货币。央行发行的人民币主要兑换西方货币，就等于将发行的人民币都交给西方政府，而换来的西方货币则作为人民币发行依据，只能购买利息低于通货膨胀率的美国和西方国家国债，随西方通货膨胀而不断贬值，最终价值接近归零。这就等于将发行的人民币免费交给了西方，也让西方控制了我国大部分经济资源，拿走了大部分产出。这是我们具有庞大生产能力，却消费低，积累少的重要原因之一。

　　参考：

　　[1]美国统计数据：U.S. 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 (BEA)

　　https://www.bea.gov/data/gdp/gross-domestic-product#gdp

　　[2]我国统计数据https://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A01

　　[3]2024年6月进出口商品主要国别（地区）总值表（美元）

　　http://www.customs.gov.cn/customs/302249/zfxxgk/2799825/302274/302275/5982433/index.html

　　[4]黄卫东：从铁路机场建设看中美积累，建议大上投资- 红色文化网

　　https://www.hswh.org.cn/wzzx/llyd/jj/2016-05-31/38112.html

　　[5]迈克尔·赫德森著；贾根良等译. 保护主义 1815-1914美国经济崛起的秘诀[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0.07. 221-234

　　[6]资本论第一卷第865页，人民出版社，2004年，北京。原文为“一个国家的人民负债(根据上下文，就是指国债)越多就越富这一现代理论是完全合乎逻辑的“。

　　[7]在纸币时代，资金基本是银行存款，流通的现钞很少，例如，2016年我国货币总量(M2)共139.2万亿，现钞仅有6.3万亿元，约占4.5%。银行存款=银行放贷+准备金（包括银行自有现钞资金），而且准备金和现钞都是央行负债。央行增发货币，必须购买债券，即使兑换西方货币，对应的是西方国家债券，都不提供净资金。

　　[8]抗日战争后期，很多解放区附近日军被打成了乞丐、交保护费，卖军火

　　https://weibo.com/ttarticle/p/show?id=2309404806534822756356 其中介绍的抗日英雄樊金堂回忆，参见林鹏著. 随笔文丛 回想集[M]. 北京：商务印书馆出版社, 2013.10. 第4页.

　　[9]薛暮桥著. 薛暮桥回忆录[M]. 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 1996.07. 第170页；宫泉激著. 初心千里[M]. 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2021.12. 第161页提到日伪军据点使用北海币

　　[10]黄庭民，简述货币主权的作用有多大？- 红色文化网

　　https://www.hswh.org.cn/wzzx/llyd/jj/2024-08-04/89352.html

　　（作者系昆仑策研究院特约研究员；来源：昆仑策网【原创】修订稿，作者授权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