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锡良：如何评估中国的女性文明？

　　观察中国社会，我写了二十多年文章，至少千篇以上，但从未公开触碰过中国女性，一是出于敏感性原因，二是出于对文明社会进步的理想主义期待。

　　近些年，女性话题越来越多，它已经不再敏感，但这不表明是社会文明出现进步。

　　相反，两性之间的冲突倒是更加尖锐地呈现了出来，惊呼女权主义的不少，亿万富翁俞某某还抛出了“女人堕落导致国家堕落”的惊天言论，被某些人刻画成社会态势。

　　跟这一舆论现象相伴的当然还有女性群体的针对性反击，她们不承认女权主义，更不承认女性堕落一说。

　　从真实情况看，我本人不赞成女权主义的真实存在，更反对“女性堕落导致国家堕落”的荒谬结论，女性从整体上讲还没有被男性以平等的地位去尊重，狭隘的思维还广泛存在。

　　在讨论问题之前，有一个事实要承认：我们每个人都出生于母体。

　　对女性的真实现状务必要用良心去做检讨，千万不能单凭表象就忽略她们陷入到一种特殊状态的种种原因，本末倒置式思维会进一步恶化两性争论。

　　稍往深一点去琢磨，你就能发现，社会上呈现的各类现象，都不是简单的两性权利冲突和对立，是社会文明的局部倒退，这个局部指向了两性社会关系。

　　过去，大家谈论两性冲突的时候，总只谈论物质权和家庭支配权。

　　事实上，中国近几十年最大的两性问题是女性文明出现了倒退。

　　两千多年的封建中国，女性一直处于被压制状态，她们只是男性的支配物，最惨的一些女人甚至只是性奴，一夫多妻，青楼文化，夫为妻纲，都是女性文明长期停滞不前的证据。

　　1949年，中国女性迎来了历史性转变，这次转变，不只是人身关系的转变，更是人类文明意义上的转变，于中国而言是划时代的，于世界而言，亦是划时代的，没有一个大国能象中国那样把女性解放得那么彻底。中国女性告别了出卖肉体的时代，任何女性都不需要也不允许从事黄色事业，任何女性都不需要委身为妾，任何女人都不受困于男人定制的封建纲常。大家还需要明白一个事实，中华民国成立时，虽然从口号上也提出要反封建，但直到解放前，卖淫业仍然是公开的，一夫多妻的事实家庭仍然广泛存在，尤其是农村。

　　什么是女性文明？

　　女性文明是人类社会文明的一部分，人类社会文明又是区别于动物世界的进步标志，把女性文明抽象出来，意味着女性文明就是女性不能成为人类社会中的动物性存在。

　　只要社会仍然存在普遍可见的、以出卖或者奉献肉体为自己谋取利益、荣誉和地位的现象，那就是女性文明的落后或倒退，女性文明同步于社会文明的简单标志是，女性与男性有同等的社会独立性，职业选择的差别只取决于体力，而不是性别地位。

　　发达国家的女性文明是不是等同于其物质的丰富度？

　　不是。物质文明不是女性文明的代名词，物质是基于整个社会，并非直接指向女性，在物质高度发达的国家，相当一部分女性仍然有可能处于极其卑微的地位，甚至仍然要依赖出卖色相、肉体和尊严维持生存。邻居日韩的发达，并不意味着日韩女性文明的实质提升，日本“情趣产业”的普遍性证明其女性文明仍然不高。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社会的女性流动性获得了与男性几乎同等的活力，她们可以流向全国各地谋取生计。本来，这是一种文明进步的标志。不过，其后的发展却不令人满意，甚至让人非常遗憾。

　　大概在九十年代的时候，满大街都是美发厅、洗澡城、洗脚城、按摩城，在里面从事工作的几乎全是女性。

　　用健康的思想去看待这些职业，应该承认她们都是在干合法职业。

　　然而，真实情况非常明显，不少女性在干着有损自身文明的工作，美发店里不理发，只有浓妆和艳抹，洗脚按摩不是本，肉体交易才是真，北方的“天上人间”，南市的黄色产业链，曾经都是国人心中之痛，它们公开地辉煌了许多年。

　　与这类公开出卖肉体产业不同的还有，三陪文化，包养文化，职场性骚扰文化，职场性胁迫与歧视文化，出卖初夜文化，性侵文化，黄色视频直播，女性擦边直播，等等，都与时光携手前行，都把受害方指向女性。

　　无论女性是自愿还是被迫，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女性文明又再次陷入到曾经的那个局面，相当多的女性，又不得不面对肉体给自己造成的烦恼。

　　整个社会在认识和思考女性话题时，往往会陷入到一个误区：女性的自愿性。

　　有没有女性是自愿的？肯定有，并且有不少。

　　那为什么有女性自愿让自己重返封建境遇？

　　不回答好这个问题，就无法彻底解决女性不得不用动物性行为谋求生存的问题，就无法彻底实现平等的女性文明这一长远理想。

　　十多年前，中国开始严打色情业，并且从表象看取得了巨大成果，那些著名的黄色地带不再那么猖獗，似乎让女性文明又重新灿烂。

　　真相又如何呢？

　　在一次饭局上，我曾大力赞美社会风气的好转，说色情业已经崩溃。结果，他们都笑我脱离了社会，他们告诉我，色情业还存在，并且不少，有线下交易，有线上交易，还有线上线下混合式交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起初，我不太相信他们的说笑，有一次到湖南某地级市，住在一个不太高档的宾馆，发现门缝里就有色情卡片，都是明目张胆地做招揽宣传，还有一次去江西某地旅游，在一个知名景区卫生间，居然看到小便池上贴着“上门按摩”的宣传广告，暴露感一目了然，不需要做过多思考，就能猜出是不正当行为，昨晚从某酒店吃饭出来，发现出门不远处的地上就扔了许多色情小广告。最让人不解的是，就在前不久，某省有关部门还让公众包容“个性化女性陪游服务”，说这也是刺激经济的一种手段。

　　无论你怎么解释，只要把女性作为“陪”的工具，那就是女性文明的耻辱，没有可狡辩的空间。

　　目前，中国女性拒婚的意愿大于男性，女性拒育的意愿也远大于男性，最终导致了生育率断崖式下降，她们害怕婚姻成为一场风险极大的对赌游戏。

　　表面看，是中国少数女性个体出了问题。

　　实际上，这是中国女性文明出了问题，根子不在女性，在物质文明畸形发展后整个社会给女性在追求幸福道路上制造了障碍，女性集体的无声革命就是拒绝，一种不符合男权社会常理的拒绝，一种让社会感觉到重大危机的拒绝。

　　任何人，不管男性还是女性，愿意做什么，不愿意做什么，都是出于对幸福追求的驱动，她们有集体性抗拒某种选择的时候，一定是有某种障碍物挡在这个选择的前头。

　　关于女性文明，一个总的结论是：近四十年一直处于下降趋势中，并没有出现明显扭转或者反转的讯号。

　　现在，我们必须回过头来寻找中国女性文明下降的原因。

　　第一个原因锁定为性文化劣变。

　　上世纪八十年代，知识分子最早为中国人灌输的并不是西方的先进文化，而是糟粕文化，基于性，首先是性开放文化。他们用“国外的性开放”印证“中国女人的保守”，他们滥用人的原始动物性错乱地定义人性，污蔑新中国的婚姻制度和两性制度灭绝人性，他们高呼，要找回人性，就要承认性开放。

　　性开放在当年的一个试探性读物是《少女之心》的广泛传播，它既流传于成人间，还流传于青少年中间，影响极大，传播极广。

　　当“性开放”作为一种“先进文化”引入后，真正被重视的并不是性科学，而是性利用，这个进程中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女性，不只是肉体，还包括性病。

　　总的来讲，中国性文化的劣质化，从大的文明方向上破坏了女性健康生存的环境和土壤。

　　第二个原因是女性器官的劳动工具化。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国内知识分子不断灌输着一个理念：卖淫也是劳动。

　　他们的实践依据是：某些西方国家有职业卖淫者，从业者都有执业证。

　　“西方有的就是正确的”在相当长时间内成为国人的一种真理判断，若反对，那就是封闭锁国，那就是反对开放，那就是逆历史潮流而动。

　　不过，出卖肉体是劳动吗？不是，绝对不是。

　　劳动，必须创造出产品，卖淫，不基于情感，也不基于生育，连动物行为都算不上，它顶多只能算亚动物行为，顶多只是算被奴役的生活方式，性器官，不是劳动工具，是亚动物的发泄工具。

　　直到今天，中国还有许多高级知识分子继续宣传“卖淫也是劳动”，他们还在宣传“卖淫也是一种生存方式”。

　　在论述生产力和生产工具时，即使是论述封建社会，都不曾把性器官视为劳动工具，有且仅有部分缺良心的知识分子把它视为工具，这是女性文明严重倒退的直接诱导因素之一。

　　第三个原因是畸形名利观。

　　致富，有很多种方式，有正常的、符合全人类文明发展要求的方式，也有畸形的、扭曲人类灵魂的操弄，正常的方式里不包括性器官致富，“不惜一切手段致富观”里就包含着性器官致富，黄色事业，职场上的性利用，一旦发挥到极致水平，一旦做到常人达不到的极限，致富的可能性很大。

　　中国有很多流行语里藏着扭曲致富观：笑贫不笑娼；不要跟钱过不去；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

　　演艺圈部分人的糜烂生活，女性出嫁时的高彩礼现象，女性骗婚赚钱现象，女性被高价拐卖赚钱现象，等等，都不是女性地位提高的表现，都是封建有毒思想的再回首，只有地位越低的人，才会被当作商品来换钱，即使打上现代文明的金色标签，也无法改变女性被用于敛财的真相。

　　第四个原因是女性不安全感的身体置换。

　　新中国成立后，不管从事何种职业，没有人敢用生存权威胁女性，农村不能取消女性务农权，工厂领导无权随意开除女工，在任何单位，对女性的录用和辞退都须走正常程序。

　　后来，私性实体越来越多，法律对其约束力未能及时有效跟进，相当多非稳定职业女性受到生存权威胁，被动以身体换取劳动权不在少数，部分女性选择了隐忍，部分女性选择了抗争，抗争的结果往往是失去工作，且失去尊严。

　　当身体置换权利逐步成为一种文化的时候，必然会传染到各个行业和职业，最终会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细胞，身体置换的最可怕表现是，优秀女性的成功很容易被贴上“可能存在性交易”的恶劣标签，当现实中确有这类女官被查出性交易后，会进一步固化人们的偏见，会无端恶化大多数清白女性的美好形象，进而降低女性文明。

　　四十年前，中国人的脑子里完全没有这种天然标签，只有“妇女能顶半边天”。后来为什么有了？是女性的错吗？从根源上看肯定不是。我认识的女性，全是靠自己的智力和努力干好事业，但这不是我今天阐述的重点所在。

　　男性群体对可见的性交易产业未能站出来勇敢纠错，并且乐于推进，受害的其实也不全是女性，许多男性又何尝不是连带受害者？女性文明的下坠未必只关乎女性，它也反映了部分男性人格尊严的损害。

　　除了以上四个原因，还有没有其它原因呢？

　　有，还有更大的原因，只能留到未来研究，只能写给子孙看。

　　如何让女性文明重新回到升势？如何让女性文明重回健康大道？

　　这里面首先要明白一个道理：男性，女性，是人类和谐的配对物，任何一方不配合，就不可能有真实的社会和谐。

　　女性文明当前面临的最大困难是：部分女性肉体被多元利益化，硬币的另一面显示，男性还没有从灵魂里懂得真正尊重女性的和谐地位。

　　我没有任何鼓励女权主义的本意，我只是希望，一个文明社会必须拒绝女性无情感基础地利用身体，物质贫乏的时候能做到，现在和将来更有条件做到。

　　重新修复女性文明的第一步必须是：让女性肉体不能被用来换取利益。

　　再强调一次，我们都从女性体内生出来，这是讨论所有女性问题的伦理始点。

　　女性文明，是全人类课题，不只是中国问题。

　　写于2024年1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