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睿: 思想出场的空间与可能 ——读刘继明的长篇小说《人境》
【编者按】
保马今日推送李松睿老师的文章《 思想出场的空间与可能 ——读刘继明的长篇小说<人境>》。《人境》是一部特殊的作品,在当代文学热衷于探索人性之幽微,形式之创新时,《人境》却继承了20世纪文学思考社会问题,探索人生出路的传统。它面向中国社会的现实与历史,探索农村在经济全球化格局冲击下的出路,这挑战着80年代以来中国人文学界对文学狭窄的理解。通过对比《人境》与《创业史》,李松睿老师指出,尽管《人境》体现了作者鲜明的左翼立场,但它的深刻之处在于面向变动的现实生活,使多种思想并置,辩难,交锋,为思想提供成长的空间与可能。这种辩难与交锋既体现在作品内容上,也体现在文体形式中。
本文原载《文艺理论与批评》2017年第1期,感谢李松睿老师惠赐此文!保马曾多次推送《人境》的相关评论文章,在此附上往期文章链接,欢迎查阅。
思想出场的空间与可能
——读刘继明的长篇小说《人境》
李松睿
文学与思想的关系似乎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一方面,诸多文学史著作总是倾向于使用古典主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以及存在主义这类源于哲学研究的术语,来指认不同时期的文学创作,暗示着文学是思想与理论表达的另类形式。然而另一方面,作家在文学作品中容纳思想的种种努力,却常常遭到人们的质疑。美国哲学家博厄斯(George Boas)就曾表示:“诗歌中的思想往往是陈腐的、虚假的,没有一个十六岁以上的人会仅仅为了诗歌所讲的意思去读诗。”1而韦勒克和沃伦甚至认为,“如果我们对许多以哲理著称的诗歌做点分析,就常常会发现,其内容不外是讲人的道德或者是命运无常之类的老生常谈。”2显然,这些研究者认为作家在文学中试图传达的思想无足轻重,无法成为评价作品艺术水准高低的尺度,真正重要的是那些使文学成为文学的东西。尽管如此,很多作家还是无法忍受思想的诱惑,不由自主地尝试在作品中向读者进行“说教”,宣讲自己对生活的理解。最典型的例子,当属列夫·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托尔斯泰不愿顺从大多数读者的意志,集中精力描写安娜与沃伦斯基的爱情,而是经常在小说叙事中“现身”,借列文之口表达自己对生活的种种思考,倾倒出一系列关于伦理道德、农村土地改革、政治经济学以及哲学、宗教等具体问题的意见,介入到19世纪70年代俄国知识界的思想论争中。以至于对托尔斯泰推崇备至的纳博科夫会无法忍受列文那长篇累牍的说教,幻想着“踢开他(指托尔斯泰——引者注)穿着拖鞋的脚下那张荣显的演讲台,然后把他锁在一个荒岛上的石屋里,给他大桶大桶的墨水和一堆一堆的纸——让他远离伦理与说教的东西,这些东西分散他的注意力,令他无法专心观察安娜白皙的脖颈根上盘曲的黑发”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