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仰：中产阶级民主与共同富裕

    中产阶级与民主制度的关系是一个长期性的讨论话题。一般认为，强大的中产阶级队伍有利于民主制度的建立，西方发达国家的民主制度在一定程度上的确也遵循了这一理论。然而，这一理论及其实践经常遭遇质疑和挑战。在西方国家多年的民主制度运行中，壮大中产阶级能否有效保障民主，尤其是在金融危机之后，引发了更多的讨论。我认为，中产阶级的壮大有利于民主建设，这个论断基本正确。从本质上说，它就是中共十八大强调的“共同富裕”。但在具体实践中，资本主义的制度缺陷使得这一理论未能真正贯彻。
    讨论民主应该对民主的含义有所区分。一般来说，舆论环境中出现的“民主”，指的是政治权利的民主，甚至直接体现为“一人一票”的直接民主。我认为，对“一人一票”所代表的政治权利民主的无限憧憬，以为它必然能带来社会的公平正义，太过理想主义，常常只是一个政治幻想。西方民主制度经常遭遇内部和外部的批评和质疑，最主要的原因是，由于财富分配严重不均，财富高度集中的现实，对于“一人一票”的政治权利民主的理想造成了伤害。竞选成为“金选”，正是这个意思。也就是说，经济严重不民主使得金钱力量可以影响“一人一票”的政治民主。虽然西方民主制度也有限制金钱对政治民主影响的不少规定，但效果有限。根本原因在于，西方民主制度没有清晰地体现民主的本质：政治民主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西方民主制度最大的弊端在于，把政治民主当成了目的。从而使得民主的真正目的被掩盖。
    民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称之为“经济民主”，“共同富裕”是经济民主的另一种表述。经济民主与政治民主互有关联。当经济严重不民主，即贫富两极差距悬殊，政治民主常常只能是演戏。“一人一票”的政治民主作为一种手段，根本目的在于实现“共同富裕”、财富相对平等的经济民主。反过来说，当经济民主能够得到保障，人们对于政治民主的要求就会降低。西方国家不同经济环境下投票率的变化，其实就体现了这一点。简单说，政治民主是手段，经济民主是目的；目的达到了，手段就不重要；目的被扭曲，手段也难以有效。西方资本主义制度由于难以避免财富的高度垄断，因而使得政治民主的浪漫理想，在财富垄断的冰冷现实面前屡屡碰壁。
    从这个意义上说，共产主义的公有制、财富绝对平等，是为了实现真正的民主而做出的另一个方向的制度设计。与单纯重视政治民主、忽视经济民主一样，在相反的方向上单纯重视经济民主而忽视政治民主，两者同样具有理想主义色彩。如果说单纯的政治民主掩盖了经济民主的目的，那么，绝对平均化的单纯经济民主则容易使经济失去活力，从而使得政治民主的呼声更高。西方社会提出的壮大中产阶级有利于民主的建立，也正是基于这样的现实背景。因而，它的确是有道理的。那么，西方社会壮大中产阶级、建立民主社会的努力，为何屡遭非议，实现得并不顺利呢？关键在于经济民主的实际构成。
    西方社会的中产阶级，其财产主要构成是房产、汽车、有价证券、收藏品等。与中国古代小农经济相比，小农经济是农业经济为主的条件下，真正的中产阶级社会，因为它的财产构成主要是土地。与房产、汽车、有价证券相比，土地是能够真正创造财富的生产资料。而汽车是消费品，并不能保值。有价证券，例如股票，在原始意识上，也是生产资料的分配形式。但是，在金融占主导的西方经济制度下，有价证券严重地虚拟化，与真实财富创造背道而驰。房产的金融化，也造成了财富虚拟化。换句话说，西方资本主义制度虽然提倡中产阶级的理论是基本正确的，但由于经济制度的缺陷，导致过分金融化，金融独大，使得绝大多数中产阶级的财产都虚拟化，少数人通过金融手段便能使中产阶级消失于无形，从而严重伤害其推行的“民主”制度。如果金融私人垄断、金融统领一切的经济制度不改变，西方社会的中产阶级永远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周期性的经济危机随时都会剥夺中产阶级，西方民主将没有出路。
    对于中国来说，虽然小农经济曾经是最成功的中产阶级社会，但是，时代不同了，农业经济已经不是当今社会的主要经济形式。在当今工业经济、信息经济的背景下，小农经济中产社会更主要的是体现其理念价值，而较大程度地失去了现实价值。在中国现代化道路上，如何实现中产阶级社会，实现十八大所强调的“共同富裕”，应吸收古代小农经济中产社会的理念精华，结合现代经济特征，吸取西方资本主义制度中产阶级虚拟化、泡沫化的教训，探索“中国特色”的制度方式。
    从经济制度上说，首先要避免金融私人垄断，改变金融掌控所有经济领域的病态方式，让金融回归到服务于实体经济的本位。其次，结合中国几千年的历史经验，在经济制度上确立国有经济与私有经济并存的混合方式，让国有经济成为保障全社会经济民主的重要支柱。同时，私有经济的充分存在，又能保障社会经济的活力；第三，改造来自西方的现代股份制度，避免经济领域的私人垄断，防止其伤害经济民主；第四，配合适当的政治民主，在实现“共同富裕”这一经济民主的根本目的和主导思想下，运用政治民主手段，矫正“共同富裕”实现过程中产生的偏差。
    任何经济都是政治，经济民主是一个社会的根本目的，政治民主应该只是实现经济民主的手段之一，而非目的。经济民主就是“共同富裕”，但不是绝对平等。“共同富裕”这一经济民主目标的实现，其意义远远大于政治民主这一手段的实现。也就是说，民众相对平等地拥有社会财富、实现共同富裕，比民众拥有“一人一票”的政治民主权利更为重要。西方国家百年来“普选制”的民主历程证明，仅仅靠政治民主是不能实现和保障“共同富裕”这一经济民主的。其主要缺陷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未能避免财富两极分化，经济严重不民主导致政治民主的表演化；二是屈从虚拟化的经济民主导致经济制度难以延续。本文只是一个提纲挈领的阐述，很多方面未能展开。总结一下，“中国特色”是一个方向正确的概念，但“中国特色”的具体内容，还需结合中国实际、借鉴西方国家的经验教训，在“共同富裕”的明确指导思想下，不断地探索和形成新的制度方式。

注：本文原为《观察者网》约稿。刊于《观察者网》后，被其他网站转载。本人博客上的这篇文章与各网站转载的略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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