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马克思是宿命论者吗？不是！

　　拙文《唯物史观：历史决定论抑或历史目的论》（载《社会科学研究》2021年第5期）发表后，有朋友问我：

　　——“你说，因为马克思坚信历史发展方向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所以唯物史观就是一种历史决定论。然而人们常说‘命中注定’、‘听天由命’，宗教信仰也认为‘命由天定’，这种宿命论不也是一种历史决定论吗？如果‘命由天定’也是决定论，那么宿命论跟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有什么不一样呢？”

　　言外之意，与虔诚的宗教信仰者一样，马克思也是一个“听天由命”的宿命论者。

　　这个疑问，其实也是很多人的看法。

　　马克思是宿命论者吗？

　　不是！

　　宗教宿命论（“命中注定”或“命由天定”）当然属于“历史决定论”的范畴。但是，宗教宿命论与唯物史观的历史决定论绝不是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概而言之，宿命论与唯物史观有着如下本质区别：

　　（1）在宿命论中，支配人们命运的“天意”来源于超自然的力量（上帝、神祇），人不过是臣服于“超自然力量”的奴仆（上帝的奴仆）。而在马克思的决定论中，支配历史发展方向的法则，来源于自然的力量（客观规律），人不仅是“自然力量”的构成部分，而且也是“对象性的活动”。

　　（2）在宿命论中，人作为“上帝的奴仆”，只能是迷茫的被动性存在，即稀里糊涂、懵懵懂懂等待宰杀的羔羊；上帝才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无限存在、绝对存在。而在马克思的决定论中，人作为“对象性的活动”，是自觉的能动性存在，即具有主观能动性的有限存在。

　　（3）在宿命论中，人既然是“被动性存在”，那么就只能消极等待全知全能的上帝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在马克思的决定论中，人既然是“自然力量的构成部分”，那么就必须在顺应客观规律的基础上，依靠自己的实践活动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4）宿命论告诫被压迫的人们，人类是“上帝的奴仆”，只能安贫乐道，必须严守“三纲五常”，不得有任何不满与反抗（所以马克思说：“宗教是人民的鸦片”）。而马克思的决定论则告诉被压迫的人们，人类的存在既然是“对象性的活动”，那么就不应该、也绝不会“安于现状”，一定会在社会实践中不断改造自然并改造自己，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

　　（5）在宿命论中，支配人们命运的力量是外在于人的活动的神秘的“天意”，也就是说，人的活动与支配人的命运的“天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而在马克思的决定论中，支配人们命运的力量是内在于人的活动之中的客观法则，也就是说，支配人们命运的客观法则必须通过人的活动才能得到贯彻和实现。

　　一言以蔽之，宿命论主张“听天由命”“逆来顺受”，意在消解被压迫人民争取解放的意志和行为；而唯物史观则坚信，既然人类本身就是“自然力量的组成部分”，所以，人类一定会在积极的实践活动中（而不是在消极的顺从中）去不断改造自然和社会。

　　毛主席在批评某领导时说：“比如鸟也得有个窝，你把它的窝给打掉了，它总得叫两声吧？”（大意）。别说生物了，就是弹簧被压紧了，它也必然会反弹嘛！这种反弹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规律，这不就是“决定论”吗？

　　换言之，既然“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本身就是客观规律发挥作用的表现，那么，被压迫人民怎么可能“听天由命”“逆来顺受”呢？怎么可能不叫唤两声呢？怎么可能不反抗呢？不革命行吗？

　　结论：唯物史观决定论并不排斥人的主观能动性。因为人民群众积极的实践活动和革命斗争，并不是对唯物史观决定论的否定，而恰恰是唯物史观决定论的展现。

　　（2021年11月17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