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之：“非升即走”恶性竞争制造的悲剧

　　一

　　上海公安局发布警情通报：6月7日14时52分，上海市杨浦区邯郸路某大学发生一起持刀行凶案件。犯罪嫌疑人姜某（男，39岁，该校教师）已经被抓捕，被害人王某（男，49岁，系姜某同事）已死亡。姜某已被刑事拘留，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尽管官方没有通报某大学的名称，但信息时代，已经周知，案发地为复旦大学的数学学院，犯罪嫌疑人姜文华是复旦大学的青年教师，被杀的是数学学院党委书记王永珍。王被姜用利刃割喉当场死亡。

　　据披露，姜文华为复旦附中毕业，曾赴美留学，数学成绩优秀，在苏州大学任职六年，但未获续聘。复旦大学数学学院将其作为引进人才，签约六年，到期考核若不达标即解聘走人。这是院党委书记王永珍向他宣布解聘决定后发生的惨剧。

　　姜自称杀人动机是因为长期受到院方陷害和恶劣的待遇，因此对王怀恨，刺喉杀之。

　　据了解高校内情的文章说：当今国内高校对青年教师普遍实行“非升即走”的聘用制度，如设定六年的考核期，若决定晋升，则升职续聘，否则走人。在这一制度下，高校内已普遍存在榨取教师价值的恶性竞争环境。如此的结果便是，教师奉献了时光最好、产量最高的五六年之后，却发现已身临绝境。因此可以说，青年教师的压力普遍都很大。

　　这便是复旦大学发生血案的背景。

　　二

　　这起血案的发生，是高校内部残酷竞争所酿成的，而残酷竞争中的“非升即走”，又把竞争中感到绝望的人逼向了绝路。姜文华既是犯罪嫌疑人，也是这种竞争环境的受害者。在谴责犯罪嫌疑人的同时，也要反思这种竞争环境是怎么制造出来的，而不能仅仅杀人者偿命、惩办犯罪分子而已。

　　当今社会，凶杀案的新闻已经贯耳，仅从5月下旬以来至今日，就有大连发生的因投资失败，宝马车主开车撞无辜路人事件；南京发生因离婚，开车撞人并持刀伤人事件；安庆发生因失业，连环捅人杀人事件。这些接二连三发生的凶惨案件，是不能用偶然事件可以解释，如果不予以深刻反思和改变，还会有新案不断发生。

　　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社会首要的是最低保障人的安居乐业的生存，但是二三十年前却兴起了砸人饭碗的思潮，一直延续至今。而砸人饭碗的思想根源是从近代严复翻译《天演论》开始的。近代中国的落后和受欺凌，达尔文进化论被中国人快速普遍地接受，并且引入到社会中来，“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成了使人人拼命争生存的活命哲学。

　　市场经济以来，竞争成了主旋律，竞争也成了“真理”，唯有竞争才是唯一正确的发展动力。它使得我们的社会，到处是竞争，无处不以竞争为手段。因为竞争，人与人之间已没有了温情，也少了道德，都争先恐后地踩着失败者的血泪、弱者的身躯抬高自己；因为竞争，某些单位以竞争为指挥棒，挥舞着让众多的竞争者相互厮咬，并把失败者毫不留情地踢出去。尤其对于失败者、弱者来说，也许一次竞争的失败，就是整个人生的毁灭，一生追求的绝望，甚至一个家庭的绝望。在失败与绝望中，任何劝言都是无功的。

　　我们因近代以来的落后和苦难，从小受教育，我们每个中国人都在为此而奋斗，这个历史的帐至今还在回填，为国争光、扬眉吐气、永争第一，都是还帐的标志性口号，从上到下，一直都在追求短平快的求急式发展。在社会达尔文主义思想和“落后就要挨打”的历史背景下，使得竞争的一切都成了合理，而基本忽略了我们社会主义社会的人文本质，也忘记了革命先烈献身牺牲到底图的是什么。

　　以科研学术为例，追求短平快就一定能实现先进科技么？现实是最好的回答，为了先保住饭碗，不惜抄袭、假冒、低水平炮制论文，为论文而论文，只为在所要求的杂志上发表，保饭碗求晋升，尽管我国的论文数量世界可观，但真正有价值、有科技含量、能创造社会效益的能有几何？如果短平快真有效，为何芯片等世界先进科技仍被美国卡脖子？

　　天才永远是极少数，而大多数人都是平才。天才不用竞争，他总要展示出其天才，而平才贡献才能，则必须容许他长时间的积累与递进式发展，如果不允许这样，而是想尽一切手段，总想短时间内榨干取尽他并不如泉涌一样的才能，不仅要失望，也使他感觉疲惫，若再敲掉他赖以谋生的饭碗，就真到了绝望的地步，榨干取尽成渣后就如抹布一样扔掉。青年人尤以35岁、中年人以50岁最为危险的节点。这些既不符合中国历史的、文化的传统，也不符合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

　　相反的，我们总错误以为的西方，却并不这样，比如得诺贝尔奖的约翰纳什，1958年他30岁时患上精神分裂症，但他所在的那个广纳人才的普林斯顿大学并没有赶走他。八十年代末，纳什渐渐康复。1994年他的均衡理论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西方科技先进的秘诀在于，养人才，不养官吏。

　　我国现今已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尽管还有很多落后的领域和技术，但我们每一个中国人也需要学会接受的一点是，中国再伟大再进步，世界上也不可能事事第一都该属于中国。

　　近代距离当今至少一百年了，取得如今的成就是可以告慰先人的。建国后为了尽快消灭落后、急起直追，当年一代人拼命干完了两代人的事业。连续至今七十年的奋斗，中国人民也该有所缓解一下劳累的身躯，舒缓不等于停滞，不等于不求前进，而是应该回归到一种正常的社会轨道上来。特别是在如今的物质建设已经比较丰富之时，应该更多丰富人们的精神文化。任何人不该永当耕作的牛，按照马克思主义的所说，社会主义的本质，人要做全面的人。

　　人不该只凭竞争活着，我们的社会主义，首要建设一个舒畅的社会环境，人人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愁生存的福利保障。人不应只是被使用的工具和榨取的对象，社会不为人而建设是没有意义的。

　　人在这样的社会中生活和工作，并不是好逸恶劳，人的本性决定了总要不断开辟新的进程，是比在劳碌压力的不断逼迫下更能有新的创造和进步，这一命题已有中外诸多的衣食无忧中的历史人物所证明。

　　最近，“躺平主义”的出现，就是这样的一种诉求和群体呼声。

　　202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