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懋仁：还会说“恭喜发财”吗?

　　大约是在八十年代初，在一次春节晚会上，某知名相声演员在他所说的相声里，说出了几十年来都不曾提起的祝词：恭喜发财。在我成长的年代里，这样的祝词只是一个停留在旧时代的话语，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已经完全没有人说出这样的祝愿话语了。而在新中国建立起来三十多年之后，这句祝愿词又突然回归了，这到底说明了什么?

　　当时，刚刚开始改革开放。应该说，人们过那种不富裕的日子已经太久了，人们渴望富裕，渴望过好日子。但在当时人们的观念中，似乎“发财”二字并不那么很有光彩。这个词甚至都算不上中性，多少都带一点贬意。

　　我的猜测是，这位相声演员可能接触过某位高层人物，而这位高层人物无论是授意还是暗示，希望通过他的相声说出“恭喜发财”这四个字。这样会让广大群众认为，这个发财已经不再是一种被贬低的含义了。人们既然希望过富裕的日子，过好日子，自然都不会排斥发财这个字眼。

　　在旧社会过年的时候，做老板的之间拜年，估计都会说“恭喜发财”这样的祝词。我不知道，在引车卖浆者之间，相互拜年时，是不是也会说这样的祝词。我以为，在这样的底层阶层中间，说这样的祝词未必会让人们高兴，因为他们的生活距离发财实在是太遥远了。你对他说恭喜发财在他们看来是对他们的一种讽刺。他们能够得到温饱就已经很知足了。

　　只是在当时，听到如此守旧的词汇，心里总是感觉有点不太对劲。都是社会主义时代了，为什么还要把旧社会的老词翻出来说?这样的做法让人不是太理解。今天我们说走社会主义光明大道，说实现共同富裕，不是挺好的吗?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启用那种怎么听都是有点陈腐气息的词汇?

　　有人可能会说，那时的人们可能都穷怕了，人们渴望用一种喜兴的词汇来驱逐这种贫穷的气息。这样的心情可以理解。当然，人们愿意说说这样的祝愿，也没有大不了的事。但我还是感觉到，这样的做法，不是太妥当。我们是要回到那个旧社会去吗?应该不是吧?既然大多数人都不是想回到过去那个旧时代，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个带有鲜明旧时代色彩的词汇呢?实在让人不太明白。

　　在后来的一段较长的时间内，那种对金钱多少有点病态的渴望和追求，让我们这个原本已经建立了社会主义道德风尚的社会，似乎一下子就丢掉了很多很宝贵的东西。这些美好东西的丢失，让很多人都不满意，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来挽回。我不能说，这都是因为“恭喜发财”这四个字引起的。但人们对金钱的过分追逐确实导致了这种道德上的严重缺失。

　　“恭喜发财”在最初几年内成为人们在过年时相互祝愿的词语之后，慢慢地也就开始淡出了人们的这种新年祝福。这其中又是什么原因?我没有探究过。

　　但如果分析起来，可能人们发现，即使中国已经进入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时代，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个时代里很快的积累起钱财来。因此，或许人们感觉，再说什么“恭喜发财”这本身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你恭喜也好，不恭喜也罢，有门路的还是能积累起巨大的财富，而没有门路的，你说什么也没有什么用处。或许人们的生活开始逐渐好转，但距离人们理解的所谓“发财”那还是非常遥远的。

　　在现实社会中，有那么一些人，多少通过一些不那么正当的手段，积累起巨额的财富。这曾经引起人们的羡慕，也曾经引起人们的厌恶。所谓“仇富”，人们仇的不是富，而是仇那些人致富的非法手段。笼统地批评人们仇富，只是为那些通过非法手段而聚敛财富人们的一种辩解。这样的辩解是无力的，也是可耻的。

　　说到共同富裕，也是不适合使用“发财”这个概念的。发财这个说法，多少包含着某种突然获取巨额横财的含义。而通过这种方式获取的财富，一来有可能来路不正，二来则有可能遭到所谓报应。因此，发财这个字眼其实是多少让人有点忌讳的。正因为如此，已经很有钱的人就很不愿意露财，更不愿意显富。钱越多，似乎越不安全。可见，发财这种事，还是很有些风险的。

　　我们说共同富裕，或许也有共同发财的含义，但绝不只是限于这个含义上，共同富裕，从字面上说，是大家共同都生活在比较富有的环境之中，人们在生活中都处在共同宽裕的状态之中，而不再是紧紧巴巴、抠抠唆唆的样子。在这个过程中，拥有一定数量的钱财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提高生活的质量。

　　共同富裕，不是让大家都成为那种拥有诸多钱财的土财主，只知道去赚更多的钱，而没有对更高生活质量的追求。同时，必要的勤俭也是不能丢弃的。当然，有了钱，就可能有了更高质量的生活，但更高质量的生活并不只是有了钱才能得到。更高质量的生活更需要人们在精神境界上的丰富和提升。

　　更高质量的生活，不仅只是在物质层面与精神层面上的享有，它也包括了人们用自己的钱财为社会做出更多的奉献，改善人们生活的各种环境与氛围。人们生活的美好，也不是只用钱财都可以买到的。同样，美好生活不是奢华，不是一味地享受物质财富，更不是灯红酒绿，酒池肉林。这样的状态也绝对不是共同富裕的目标。

　　在脱贫攻坚的过程中，不少农民为了脱贫，开始从事个体经营。这对他们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他们会面临很多困难，也面临着自己需要考验的信心。对于这些经商的农民，对他们说一句“恭喜发财”还是很应景的。只是，今天的个体经营到底能走多远，也是难以确定的。将来这样的个体经营一定会走向集体化的道路，那时对他们说的的“恭喜发财”或许是对更多农民的良好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