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锡良| 俄算1极还是0.5极？

　　苏联，曾经的红色帝国，综合实力非常强大，足可以与美国分庭抗礼，一个主导着社会主义阵营，一个主导着资本主义阵营，一个有“华沙“，一个有”北约“。

　　1991年，红场巨变，红旗倒下，曾经创造了无数奇迹的人类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发生了脆性崩裂，二战后的世界格局发生了惊天大变局，两极世界瞬间只剩一极。

　　冷战，并不受世界欢迎，苏联的瓦解，大家以为世界将会进入一个更加和谐和平的新时代。然而，世界并未迎来和平，也未获得更加公平公正的新秩序，只是进入到美国独霸的单极时代。

　　轰炸南联盟，裂解南斯拉夫，美国领导的西方阵营贯彻了“想打谁就打谁”的霸权思想，俄国失去了苏联时代的正常影响力和对东欧国家主权的捍卫能力。

　　当第二次海湾战争来临时，俄罗斯在中东无法表现出任何干预能力，美国把战争打成了电视剧，打成了视频直播，俄罗斯只能从道义上发出抗议和不满，绞杀伊拉克总统萨达姆就如同处理一个街头小混混。利比亚的政权颠覆让曾经风光无限的卡扎菲更像是一个笑话。“西方”如同江湖利剑，削铁如泥的快感让美国单极世界成为令人颤抖的威胁。

　　2011年，叙利亚爆发内战，此时的普京不再沉默，此时的俄罗斯不再容忍周边国家的动乱与不安，“武力干预”成为新俄罗斯的选项。尽管美国仍然敢向叙派兵并发射导弹，但有俄罗斯支持的巴沙尔政府稳如泰山。

　　当美国最终不得不悻悻撤出叙利亚的时候，世界开始感受到俄罗斯在地区事务中有能力阻止美国蛮干的作用，单极世界不再平坦顺利，俄罗斯收获了在地区事务中发挥有效作用的自信。

　　时间推进到2022年，俄罗斯不再坐等，它主动打响了反围剿的第一枪——对乌特别军事行动。这一枪，不是简单干预，不是维护第三国利益，是完全站在自身安全立场做出的武力反应。

　　俄罗斯对乌克兰出手的实际效果是什么？

　　让世界知道，俄罗斯不会束手就擒，它还敢于主动亮剑。

　　让世界看到，俄罗斯有条件反霸，有武力、智力和物力的可靠储备。

　　让世界看清，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并非在所有时候都能一呼百应，霸权并非在所有国家身上都能得心应手，有时也可能只是恫吓。

　　让世界明白，任何国家，只要敢于反霸，都有成功希望，哪怕只是一小步胜利，对西方霸权都是一种打击。

　　让世界醒悟，美元体系并非坚不可破，国际结算体系实际上可以重新设计，大国应该集体考虑重构世界货币体系。

　　普京对乌克兰出手的最大国际讯号是：你“美国警察”可以开枪，我“俄国城管”也可以动武。

　　俄乌战争之后，可以相信，一极的格局必被打破，但两极的格局仍不会到来，俄罗斯只能给自己打出半极地位。

　　为什么说俄罗斯只能算半极？

　　俄罗斯缺少明面上的盟友。不是说俄罗斯没有朋友，形式上的朋友是有的，但除了白俄罗斯，其余国家都称不上可以确定愿意捆绑战争的盟友，支持只限于私下管道或外交层面，不像美国和欧洲一样用炮弹捆在一起。

　　俄罗斯为什么缺足够多的朋友？根本原因还在价值认同。无论我们怎么批评美国和西方，有一点是无法回避的——价值观。美国构建的单极联盟就靠抽象的民主价值观维持着，维持以后，它可以据此选择和平，也可以假借它选择侵略。俄罗斯目前正处于独立价值观形成发展进程中，庞大的苏联帝国遗产与复杂的周边多民族关系构成的矛盾不允许它像美国那样开放，因而也就不可能像美国那样随心所欲地交朋友。

　　俄罗斯没有像美国一样可以把触角伸向世界的经济规模。资源是俄罗斯成为半极的资本，也仅仅只够支撑半极的杠杆效应，离开资源，它支撑半极都有困难，GDP退居到全球十几位开外，用经济杠杆撬动世界明显力不从心，完全不可能像苏联时代那样大手大脚地满世界经援。少了经援，便少了“兄弟”，便少了患难之交。

　　俄罗斯三军缺少打长期常规战争的饱和打击能力。因为经济体量有限，无法满足其拥有足够多的高精尖常规武器，武器虽然仍保持较高水平，但它的意义更多时候限于战略需要，而不能像美国那样花钱如流水的疯狂消耗。从军事上讲，俄罗斯能支撑半极的依靠是核力量，残酷的毁灭能力对美国为首的西方保持了震慑作用。

　　俄罗斯未来的全球延展能力有递次衰减的可能性。人口是支撑一个国家前途命运的最核心要素，有人口，方有人才，人口持续下降，人口红利萎缩，必致国家缓慢衰落。俄罗斯眼前的硬伤就是人丁不旺，从大国沦落到中等国家，这还只是第一次衰落，如果人口上沦落为中小型国家，那它连半极的地位都会保不住。

　　普京时代之后还有不确定性。能够且敢于争当世界半极，发生在普京时代，落实在普京时代。但是，普京时代之后呢？俄罗斯会发生什么方向上的转变？这仍然是个大问号。如果它再次西转，这半极自然又要重新归零。

　　多极时代何时能够到来？

　　所谓多极时代，主要是针对单极而言，要让多极形成，首先的任务必是打破现有的单极体。从这一思路出发，我们可以做出如下判断：

　　美欧不脱钩，欧洲就不能成为一极。俄罗斯想成为一极，欧洲想成为一极，印度和日本都想成为一极。不过，欧洲不脱离美国，它如何成为一极？欧洲不能成为一极，它会愿意让日本成为独立的一极？日本自己也被捆在美国身上。当西方各国都捆在美国身上时，世界多极化很难成型。

　　想成为独立一极的国家必须先解决自身问题。成为一极，意味着它身上必须承担保护该极国家权益的任务，要完成这个任务的前提是你必须能独立实现全方位维护自身权益，自己的核心利益都无法实现有效维护，你的身后不可能有国家相信你能帮助它。当前，印度，日本，等国，都不能解决自身问题，成不了独立极。

　　经济只是保障，但世界不可能有经济独立极。1894年的时候，大清国年税收总额为8000万两白银，日本为2000万两日银，两者相差巨大。但最后惨败的是大清国。未来的世界风格还是一样吗？大体相同。这个世界，在数百年内，仍然只承认肌肉男，而不会承认肥肉男。经济总量可以换来交易和交往，但换不来生命组合体。

　　我的结论是：多极格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被霸凌世界可能的中短期任务是什么？

　　单极美国，它的显性表现就是疯狂霸凌，并且愈演愈烈。

　　要颠覆这一国际秩序，比较现实的路径是，由三至五个国家相对紧密地结合，对俄罗斯这半极做适当补充，构建一个暂时性且不太平衡的准两极世界。这是一个中间性选项，或者说是一种过渡性选项，是多极形成前的初级阶段。实际上，即使是这个小愿望也很难实现，主要问题在，谁愿意跟俄罗斯暂时性组合成一极？

　　世界大多数国家被霸凌并非没有自身原因，其中最具共性的一点是懦弱自私。

　　因为懦弱，不敢反霸。

　　因为自私，不愿反霸。

　　我用“可能的中短期任务”这种设想正是基于这样的国际现实，反霸无法形成集体力量，关键在被霸凌的国家缺少团结。不解决这个难题，构建多极化基本上只带有口号意义，没有愿意做出自我牺牲的群体性国家基础，多极化就是空中楼阁。

　　俄罗斯重新将自己打造成半极，花了足足三十年，能否变成一极尚难预料。

　　还有多少国家在准备成为人类世界的半极或一极？

写于2022年7月19日星期二

　　【文/孙锡良，大学副教授，红歌会网专栏学者。原载孙老师新公号“孙锡良B”，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