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鹏：多少“二舅”，都治不好文青的矫情病

　　最近“二舅治好了精神内耗”这个视频火了，讲的是一个饱受苦难沧桑的农村老人，依然坚韧、乐观生活下去的故事。

　　有人被感染，也有人觉得反感。

　　因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人和人遭遇的困境也不一样，人和人对境遇的感知也不一样，人和人做出的应对也不同，你“精神”没问题，就不需要“治”；你精神有问题，多少“二舅”，也治不好你的“内耗”。

　　乐观主义者哪怕在枯井底、淤泥中，也能哈哈大笑；悲观主义者哪怕锦衣玉食，也会兴尽悲来，忽然间嚎啕大哭。同样一个视频，有人看到了底层人民的坚韧和豁达，有人看到的却是无穷无尽解决不了的苦难。

　　我觉得《二舅》这个视频很好，很真实，我从农村出来，认识太多这样的人了........但只是好而已，不是“普世价值”，官媒更不应该去蹭热度乱追捧，你一捧，好好的淳朴、善良、乐观的无产阶级，就成了《武训传》中的武训了。

　　这是鼓励老实人永远被欺负、被忘记、受苦受难、付出一切、被羞辱......然后还要乐观、豁达、感恩？

　　当然，因为讨厌某种价值观，就攻击这位视频博主和他“二舅”的，也大可不必，因为我太懂某些人了，你不是要替谁伸冤，而是在质疑——为什么你过的没我好，却很快乐？我在城市里生活，也见过太多这样的资产阶级小文青了，一口一个“底层人民苦啊”，实际上他连底层人民都没见过，他说的是他自己，大城市几套房吹着空调吃着炸鸡刷着知乎却很“痛苦”的他自己。

　　“二舅”这种人，放在《三体》里，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公元人”，也就是大史那群人，后现代原子化的魔怔人是看不懂他们的。实际上没有人赞美苦难，赞美的都是人。

　　小布尔乔亚的劣根性就在于，他们把自己当作全世界的中心，把自己的感受当作全世界的感受，他们抑郁，他们不高兴，他们就觉得世界上其他人也应该如此，甚至还得比他更“苦”，他们这一生，就是在找“存在感”，当他发现一个穷人、残疾人都比他快乐，比他充实，比他有存在感的时候，他们就暴怒了。

　　你要真的去农村，去郊区，去建筑工地，去四环以外的很多地方，你会看到很多很多的“二舅”，有人在种地，有人在做木匠、泥瓦匠，有人在收废品，有人在捡垃圾.....要说苦难，谁没有苦难，要说疼，谁不疼？要说豁达，其实他们也都可以豁达，大家都是智慧生物，任何一个历经风霜的人，偶尔都能像佛祖道尊一样，说出一两句“哲理”......两杯白酒下肚，就是老农民也能有一丝诗仙剑豪的“洒脱”。

　　所以教员说得对，真正的智慧，就在那些“生产者”中间，“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他说：

　　我是个学生出身的人，在学校养成了一种学生习惯，在一大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学生面前做一点劳动的事，比如自己挑行李吧，也觉得不像样子。那时，我觉得世界上干净的人只有知识分子，工人农民总是比较脏的。知识分子的衣服，别人的我可以穿，以为是干净的；工人农民的衣服，我就不愿意穿，以为是脏的。革命了，同工人农民和革命军的战士在一起了，我逐渐熟悉他们，他们也逐渐熟悉了我……最干净的还是工人农民，尽管他们手是黑的，脚上有牛屎……

　　但人和人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比如忍受疼痛的能力，早年吃盒饭的龙虎武师断胳膊断腿头破血流还能继续拼命，现在亿万身家明星割破了手指就哇哇大叫还要炒作“哥哥那么努力”。

　　比如忍受苦难的能力，有人家徒四壁、一无所有、全家死的只剩下自己和一条狗，依然用力地活着，靠捡垃圾收废品把自己和狗养好；有的人只是不能多赚钱，不能升职加薪，不能比身边的人有钱，不能过上“上流社会”的生活，就“政治性抑郁”了。

　　比如忍受挫折、羞辱的能力，那些出身在贫穷闭塞地区的人们，那些世世代代的农民，那些曾被时代抛弃的下岗工人，他们的人生曾经千疮百孔，他们的自信和自尊都曾被撕得粉碎，但他们总能从泥潭和血污中挣扎起来，活下去，并且想办法让自己快乐.....有的人出生就在“高位”，有资本，有背景，有平台，但他水平有限，意志薄弱，活得不如他的父辈，读了很多书，却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没有存在感、不重要，他就觉得这是社会在“羞辱”他，他就痛苦不堪，“活不下去”，要发疯，要报复社会。

　　比如对国家和社会的看法.........早年的农民交公粮、上河工、修水库.......不拿一分钱报酬，免费替集体和国家工作，用一生去支援城市和现代化，几代人一贫如洗，但他们没有怨言，也说不出什么怨言，但凡生活有一点改善，他们就觉得世界很美好；当今有些人明明高官厚禄，挣得盘满钵满，还终朝只恨聚无多，骂这个世界“不公平”，不给他们士大夫的“体面”。

　　其实啊，这个世界确实不公平，不公平就不公平在，最需要公平的人，太善良，太老实，不为自己说话，也没人帮他们说话；而明明是破坏公平的人，却天天装出一副为民请命的“清流”模样，以公平为幌子，给自己屁股上的封建纹章招魂。

　　这个问题说到最后，就是我们如何看待“人”，“人”到底是什么？人不是劈柴，不是玩偶，人知道痛，人也会感知快乐，人会哭会笑，也会思考。

　　在生物角度，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我们不能替别人去痛苦，也不能替别人去“豁达”，不能替别人去“悲观”，更不能替别人去“乐观”。

　　马克思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那么这位博主“二舅”的社会关系，就是他那一片乡村，以及几十年来人和事的记忆，就是那些农民、木匠、瓦匠、赤脚医生、乡村教师、公社、生产队......他在那个世界里，是充满存在感的，在他的世界观里，哪怕赤脚医生的“医疗事故”毁了他一条腿，他也知道，几十年来赤脚医生对他那个世界救死扶伤做出的贡献，所以，这一切只化作一句云淡风轻的笑骂......因为大家都是自己的“英雄”。

　　而当代小布尔乔亚的社会关系是什么？微博、抖音、知乎、朋友圈？游戏、主播、二次元？这样的社会关系造就的精神世界又是什么？

　　小布尔乔亚们创造了无数新鲜名词，什么“精神内耗”，什么“与自己和解”，都和放屁一般。这个事情与个人的意志有关，与前三十年造就的强悍和坚韧有关，不强悍的，可能有的老死病死，有的疯了，有的喝了农药......剩下的大多是强大、自信、乐观的“公元人”，你但凡真的接触过一个经历过前三十年的老农、老工人，就会知道——他们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精神内耗”，也不会矫情到“与自己和解”，他们只会活着，只会干下去。

　　他们的“社会关系”，造就了他们这群人。

　　我既不想批判，也不想赞美，我只是在陈述这个事实。

     【文/申鹏，红歌会网专栏作者。本文原载于“平原公子”公众号，授权红歌会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