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懋仁:新的社会生产方式将引发社会的巨大变革
列宁在《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中提到,进入20世纪之后,资本主义就进入到垄断阶段,而帝国主义就是垄断的资本主义。垄断是资本的大规模集中,同时带动了资本的各种物理形态的大规模集中。在垄断的资本主义条件下,大量的中小企业被吞并,被挤压,甚至导致大量的破产与倒闭。
然而,在今天的世界上,似乎资本的垄断与集中并没有完全消灭所谓的中小微企业。每天中的每时每刻,都有大批的新生的中小微企业的问世。在这些中小微企业中,虽然还有家族式或者夫妻共同经营的传统产业,然而更多的则年轻一代自我创业,他们利用高新的技术来开创新的产业、新的领域、新的工种、新的劳动和新的服务。
这些企业的诞生,当然与电子计算机的发展、网络技术的发展、数字技术与信息技术的发展都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我们甚至可以说,没有这些新兴技术的问世,前面提到的大量中小微企业的出现几乎是不可能的。
例如,有一家科技公司,经营的是为农业服务的领域。这家公司运用大量的新技术,帮助农民测量土地面积,观察和统计作物生长的周期与状态,提出施肥与灌溉的数量与时机,同时也提出更为科学的农业生产管理办法。这样的公司可能一亩地都没有,也没有种植任何作物,但是他们的业务却有效地为广大农民在农业生产方面提供了新型的最为有效的服务。他们的服务提高了农业生产产量和效率,也为农民收入的增加做出了更大的贡献。
还有一些服务型的公司,在疫情严重影响经济发展的期间,他们把眼光转向他们身边的社区。他们提出的几乎所有服务项目都是在为社区居民服务。而社区居民这一重要的消费群体,在过去是很少被一些大公司所关注的。大公司资金雄厚,自然是要赚大钱的。在那些大公司看来,为社区居民服务达不到赚大钱的目的。所以过去他们是很忽视这一群体的。
然而疫情的出现和持续存在,让人们看到,那种只想赚大钱的设想是多么的不切合实际。别说公司要赚大钱了,就是单纯为了生存,原来的经营观念与经营模式也显然不适合了。这些服务型公司,在疫情中发现,这些生活在他们最近距离的社区居民,其实是一个规模相当巨大的消费群体。做好为社区居民服务的业务,不仅能让公司继续生存下去,而且还在不断为公司的拓展提供更多的机会、更多的项目、更大的市场。
这一类企业,这一类产业之所以成为可能,除了企业的经营者们和开拓者们不断拓展自己的视野之外,不断地打开他们的脑洞之外,更重要的物质基础就是现代新兴技术的大量出现与问世,为他们创立自己的事业提供了最好的和最有利的物质条件。
人们总说,危机危机,危中有机。如果人们不亲自经历这样的危机,是不可能在危急之中发现生机的。当然,如果没有现在的网络信息化技术与基础设施,没有大量的通信基站,没有数字化技术,要在这些危急状态中发现生机,也是很不容易的。
八十年代,当计算机技术刚刚进入到生产与科研领域的时候,人们惊呼一场信息革命的来临。四十年过去了,我们已经很难用信息革命来概括人类在生产领域中的这种巨大的变化。这绝对是一场全新模式、全新概念的生产方式的变革。这场变革给我们人类生存的方式所带来的改变,我们现在也不能完全都能预料得到。
在新技术的引领下,大量的中小微企业风起云涌。虽然其中有一部分,因为种种原因可能会退出他们向往的舞台,但仍然会有更多的中小微企业走上这座绚丽的舞台。
过去,在马克思与列宁时代的时候,资本总是在不断地集中,集中的规模越来越大。在这个资本不断集中的过程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个人,被压缩为最简单的生产零部件。分工越来越细,劳动状态越来越单一。大量重复性的操作让人感觉到厌烦和疲惫。用马克思的话来说,这就是劳动的异化。而劳动的异化最终会导致人的异化。而所有这类异化的根源都是来自于资本的疯狂扩张。
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的资本主义全球化,更是资本疯狂扩张的一个又一个高潮。资本成为跨国集团手里最锐利的武器。它横冲直撞,大砍大杀。除了疯狂掠夺广大发展中国家的资源、市场和劳动力之外,它也毫不留情地让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更多的劳动者被迫离开了劳动,丧失了劳动与工作的场地。这也就是所谓英雄无用武之地。
从某种角度上说,虽然分工在消磨劳动者的智慧,而这种大规模的资本全球化却在消灭人类的最本质的属性,那就是劳动,特别是创造性劳动。美国的红脖子蓝领劳动者为什么对美国自身的资本财团如此愤怒,其原因主要在于他们失业了,他们没有收入了。然而在这种经济状态的背后,就是他们失去了做人的最基本的尊严,他们被剥夺了劳动的权利。
过去人们常说,资本主义一直是在鼓励个人主义。然而这个所谓个人主义,不过是一种人格化的资本,而并不是真正的人。这样的个人主义,人性或者人格是附着于资本身上的。人在这里是没有独立的人格或者人性的。所以这种没有独立人格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人。这样的代表资本人格的人,他们中有很多人是不需要劳动的。而不参加劳动的人,本身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和真正的人。
而在中国的大量中小微企业之中,很多开拓者自身都是独立的劳动者。他们在借助新技术的条件下,最充分地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把自己的劳动和劳动成果的创造发展到不断向极致状态进步的程度。他们热爱自己的劳动,他们非常喜欢用自己的劳动创造一个又一个尖端的成果。他们的这种劳动能为他们带来财富,但更能开拓一个又一个产业,一个又一个服务领域,也能引导人们开拓一个又一个新的思路。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写道:到了那个时候,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马克思与恩格斯所说的自由,不是游戏的自由,也不是娱乐的自由,而是劳动的自由,是选择劳动的自由,是选择劳动领域的自由,是安排劳动时间的自由,更是摆脱分工强制性约束的自由。虽然今天人类的生产方式距离马克思与恩格斯所说的自由还有一段较长的距离,然而现在新的生产技术与技术革命正在人类的生存与劳动中开始展示出这种选择劳动的自由。
在中国,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年轻人在考虑,或者在琢磨到底要从事什么领域内的劳动,从事什么领域内的创业。今天的创业,绝对不是把一些资本集中起来就能轻易进入人们所希望或者所想象的生产领域之中。说简单点,即使你找到了一个很有前途、很有希望的创业领域,那么在创业过程中,甚至在创业阶段完成之后,开始步入正规的运营之后,创业者即使掌握一大批资本,那么他还必须在这个领域中坚持着劳动的创造。一旦他离开了这个新领域的劳动,他或他的企业在这个领域里的地位或者位置就会以高山滑雪般的速度迅速消失。
在很多情况下,这样的创业者或者从业者,对于他正在从事的,由他自己选择的劳动,一般很少以较快的速度产生对劳动的厌烦。他们会对他们从事的劳动产生浓厚的兴趣。而且,由于这样的劳动不是那么非常枯燥乏味的,所以他们对所选择劳动的兴趣能够保持相当长的时间。更重要的是,这种劳动是在不断创造之中的,每天都会有新的思路产生,每天都会有新的可以开创的边界出现。这样的创造,这样的边界出现几乎是无穷无尽的。你要想往下做,是永远能够做下去的,永远会有新的思路、新的想法在前方不断引导你。这样一种劳动对人们的吸引力同样也是无穷无尽的。
这既是劳动的魅力,也是创造的魅力,更是人们体现自身价值的魅力。这样的劳动,这样的创造,距离资本所造成的分工,给人们劳动造成的压迫感,给人们生存造成的乏味感,那是根本无法比拟的。这样的生产,把人们的劳动与创造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如果有人要问,共产主义是怎么实现的?现在就可以告诉人们,正是这种劳动的创造,这种劳动的选择自由,就会使人类社会向着共产主义方向急速飞奔。
新的生产方式的出现,必须会导致新的生产关系或者生产结构产生出来,以便与这样的生产方式相适应。这些年来,相继出现了许多新的词汇,诸如大数据、信息化、网络化、云计算、云储存、数字化、人工智能、产业链、数字经济等出现在各种媒体上,足以让人眼花缭乱到头晕目炫。然而,我们姑且暂时不去理会这些词汇中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内涵与限定。现在要做到更为准确的定义是非常困难的。我们其实可以采用其中任何一个词汇作为代表,用来描述和叙述这样一个新的生产方式。
至于用哪种词汇来做这个代表,现在还并不重要,假设暂且我们就用数字经济这个词汇好了。只要我们把足够丰富以及尽可能准确的内涵赋予这个词汇,那就并不影响我们对问题的叙述。
数字经济的核心就是一个巨大的信息处理系统。今天世界上任何生产领域中的投入与产出,都逃不掉这个信息处理系统的全部掌控。但是,我们不要把这个巨大的信息处理系统看成是一个专制的暴君。它确实有着监管而并不霸道的控制作用,但同时,它也给每一个生产单位、企业、工作室与个人提供他们所需要的各种信息,而这个巨大的信息处理系统所提供的海量信息,又足以让每个生产单位、企业、工作室与个人得到他们所需要的几乎是全部的信息。
人们过去常说,要做到心中有数。过去的所谓心中有数,既包括人们所掌握的信息的种类与数量,也包括人们根据这些信息所做出的判断与推论。但今天我们在数字经济的大系统里,我们所掌握的信息的种类与数量都是过去任何一个时代不可同日而语的。同时,我们的这个巨大的数字经济系统还能自动地帮我们对这些数据进行分析和处理,甚至能够筛选出我们最需要的信息的种类和内容。这对我们进一步做出决策有着极大的帮助。
这种巨大的帮助,所起到的最重要的作用之一,就是能够尽最大可以减少我们决策的盲目性。这一点对我们来说极为重要。我们一直认为,市场经济是有着风险的。有的时候,这种风险还是相当大的。其中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我们对市场信息的掌握和了解是很不完整、很不全面,甚至是很不准确的。我们在市场中所做的决策,有很大一部分带有赌博的属性。所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充分体现了在市场中决策的盲目性。当然这种盲目性可能让我们有机会获利,但同时也有可能让我们有机会惨败。它实在不是多么可靠。
然而,一个数字经济的巨系统就有可能让我们在很大程度上避免这种决策盲目性给我们带来的伤害与损失。不过,即使有了这个巨大的数字经济系统给我们提供了尽可能多的,而且也是尽可能准确的信息,我们并不能保证我们所做出的决策就一定是百分之百准确与可靠的。在我们对这个信息的分析与判断中,总会存在某种误差,或者是失误。所以单纯依赖数字经济的巨系统是不行的。我们自己仍然需要做大量的工作,付出巨大的努力,在堵住任何可能出现的漏洞与疏忽。要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们根本不能有任何疏漏和大意。我们必须在制定我们的策略与决策时,必须要预先准备后大量的防范措施,以防止可能发生的意外与损失。
在这个数字经济巨系统的服务之下,各行各业,各种领域,各类创业者和劳动者,都能从中得到最丰富和最准确的信息,让我们在决策过程中尽可能出现较少的失误。同时这个巨系统还能让我们清楚地了解我们自身所处的位置,我们能做什么事,有些事我们暂时可能还不能去做,但我们可以为将来做些准备。如果这样的巨系统自身的操作越来越熟练,效率越来越高,那么可以想象,我们整个社会的全部生产过程就会形成一个高效率的类似于自动控制形态。我们的生产成本将会是最低的,我们的生产效率将会是最高的。在生产中的各种消耗也将会是很低的,而产出的效益就有可能是相当高的。这是一种什么状态,这不就是一种最新的、最有效的、超越当前市场经济的新型计划经济的状态吗?
只是这样的新型计划经济不再是人为过多干预和操作的。而是在数字经济的巨系统的操控中,我们每个人都在发挥着我们的自主能动作用,而这些自主能动的活动并不会造成整个社会生产的相互消耗与磨损,但却能够带来最高的效益。这个数字经济的巨系统,对信息处理与反应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处理的信息最是非常巨大的,其准确程度也是非常高的。那么在这个数字巨系统操控下的社会生产必然是一种最佳状态。
在这样一种生产方式的条件下,社会生产资料的所有制关系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这恐怕是一个需要人们深思的问题。在这样一个巨系统中,肯定会有国有经济,有集体经济,当然也有私营经济和个体经济。这肯定是一个混合型的经济形态。然而,在这样一种混合型的经济形态中,原有的公有制经济与原有的非公有制经济,都会发生一些不同于以往形态的微妙变化。
在这种生产方式条件下的国有经济,国家当然是最大的股东。然而,国有经济中必然会有一部分股份由企业职工占有。尽管企业职工所占有的股份比例不会太高,但这样的股份占有是一定会存在的。国有经济中的员工已经完全不再是被雇佣的劳动者,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为企业的主人,至少是企业部分资产或者财富的主人。
在这种生产方式条件下的集体所有制经济,企业的员工应该占有整个企业的全部股份或者相当大的一部分股份。当然,也可以有其他的股份占有方式。例如,企业作为法人,应该单独占有企业中相当一部分的股份。这部分股份属于企业所有。而剩余的股份,则由企业里的员工分别占有。这种股份分配方式同样也能表现出企业员工成为企业主人的所有制关系。
在很大数量的中小微企业中,企业的股份所有制的存在方式也可以是多种多样的。这其中可以通过企业全体员工共同占有企业股份的方式,也可以根本员工的工作业绩来分配企业的股份。当然,企业的创始人,或者企业的法人可以占有更多一些的股份。但是如果企业发现这样的股份分配方式不利于企业的运转,甚至不利于企业的经营与发展时,企业的股份分配方式也可以随时调整。作为大老板,不一定是企业股份占有份额最多的那个人。
那些个体经济,情况可能会更复杂一些。然而为了个体经济不仅能够维持,而且还能不断发展,同时还希望这种个体经济能够传承下去,那么,这种个体经济还停留在原来那种完全由家庭或者家族所掌控的形式,就有可能要发生变化。一个一个个体产业完全有可能根据自愿的原则形成不同形式的联合、联营、共享甚至合并。具体采取什么样的形式就看怎样才会有利于个体企业的生存与发展。特别是那种有着历史传承的个体企业,对于让这种个体企业能够把家族企业不断传承下去,那么只靠家族企业自身在很多情况下是难以做到的。
这样的所有制关系,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带有社会主义公有制因素的。其他的因素可能在公有制方面不那么纯粹,但也总是需要不断地调整和改变的。不论是什么样的所有制关系,关键就是要看,这样的关系是不是有利于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这是最重要的。
同时,我们这样的社会主义所有制关系,是现在依然存在的国际金融垄断资产阶级所不愿意看到的。我们的社会生产方式,我们的社会生产资料的所有制关系,在国际金融垄断资产阶级看来,是他们大肆敛财的巨大障碍。在这种情况下,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之间的斗争将会是非常尖锐和激烈的。然而,在社会生产方式的巨大变革面前,国际金融垄断资产阶级抗拒的力量将是有限的。特别是,这种新的社会生产方式不会只在中国存在,这种社会生产方式将会在全世界的很多地区存在。建立在这种新兴生产方式条件下的中小微企业,其中既存在于大量的发展中国家,也存在于一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
这样一批中小微企业,他们确实有可能从金融领域那里获取资金的需求,但是他们未必直接要从金融领域中的大量所谓产品或者金融衍生品那里去谋利。这就是说,国际金融垄断资本要想通过单纯经营金融领域而谋私利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小。在这种情况下,虽然看上去大批中小微企业需要从金融领域那里获取资金,但从供求双方的关系上看,金融领域中的基本态势是供大于求。因此,不是广大中小微企业去乞求金融领域,而完全可能是金融领域来乞求中小微企业。在这样的情况下,国际金融垄断资本能抵挡得住广大中小微企业的发展需求吗?换句话说,国际金融垄断资本能够强制广大中小微企业,逼迫他们去投资金融领域去谋利吗?时代越是发展,这样的可能性就越小。
新兴的社会生产方式在整个世界的发展前景是非常广大的。对这一点,任何势力都是无法阻挡的。人类社会的生产方式所发生的巨大变革,势必影响到人类生存方式与生活方式的巨大变革。这一点也是毋庸置疑的。整个生产的社会化,不是仅靠少数大的企业和企业集团,而是既有大的企业和企业集团,也有更大量的中小微企业和个体经济。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适合发展的位置。传统的分工形式将会从根本上发生变化,而人们的自由发展一定会成为人们生存的现实。
【作者系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