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余来：能把“文明城市”与“人民满意”对立起来吗？

　　“我们共产党人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解决老百姓的吃喝拉撒睡的问题。如果我们连老百姓的吃喝拉撒睡问题都解决不了，我们还谈什么企业改革？还谈什么热爱共产党热爱伟大的祖国？”说这段话的是山东淄博市委书记马小磊。

　　前段时间淄博的烧烤火了，最近淄博在电动车新规出台以后的一系列举措再次惊艳了所有人，成为全网关注的焦点。淄博究竟何德何能得到全国网友的青睐呢？淄博是疫情过后第一个崛起的城市，是一个真正能让老百姓安居乐业、能够让外地游客有安全感、亲切感的城市。

　　【中共山东淄博市委书记马小磊】

　　马小磊书记有四句话：“第一，淄博能不能被评为文明城市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老百姓；第二，老百姓不管用什么方式赚钱，只要正规合法，我们都不能制止，谁制止就是跟老百姓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第三，淄博的口碑是淄博每一个人团结出来的结果，如果有人敢破坏淄博的口碑，我就砸了他的饭碗；第四，游客来淄博是为了放松，是为了开心，谁要是给游客添堵，影响到游客的心情，除了罚款还要第一时间给游客道歉，并加以改正。如果还有下次严惩不贷。”

　　淄博的交警是疏导交通的，不是贴单罚款扣车的；淄博的城管是帮忙摆摊的，不是撵着商贩东躲西藏的；淄博的市场监管人员是保护消费者利益的，是天天查证避免缺斤少两乱涨价的；淄博的保安，是给游客提供便利服务的；淄博的学校是不乱收费的；淄博的药品是没有差价的；淄博的6835名城区一线环卫工人是可以免费吃早餐的。淄博还建立了1000多处长者食堂，80岁以上的老人免费，70-80岁的老人一餐一块钱，60-70岁的老人一餐两块钱，都是象征性收费，费用均由政府补贴。

　　淄博还有住一晚只要79块钱的四星级青年驿站，还有清华北大学生凭高铁票免费游览景点的。再有就是任何城市都做不到的，淄博207个党政机关事业单位的厕所和停车场全部对外开放，做到了真正的官民一家亲，所有的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成了真正的人民公仆。这不正是咱们老百姓期待和向往的政通人和吗？

　　以上是一段视频中的内容。淄博的真实情况是不是这样，我不知道，反正我乍听这段视频，感觉好得匪夷所思不可思议；加之网上内容鱼龙混杂鱼目混珠，更让我不敢轻信。就比如“淄博还建立了1000多处长者食堂”，象征性收费后的财政补贴，那是怎样的天文数字？

　　上述视频中的内容细节，真实性如何姑且不说，这里单提“淄博能不能被评为文明城市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老百姓”这句话。不管马书记有没有真的说过这话，但这句话暴露的问题，却确实存在普遍性，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你是替党说话还是替老百姓说话”那句。

　　笔者所在城市，几年前每次整治“三线三边”，常委、宣传部长都必一一点名，哪哪的高铁或高速公路边依然盛开着油菜花芝麻花之类。老百姓见缝插针式种点农作物的地方，都是空置闲地，又不是毁绿种菜，怎么有的领导总是必欲除之而后快呢？老百姓私下种点油菜芝麻，本身也是绿化，有些领导怎么总是宁愿黄土朝天也不愿让老百姓侍弄点荒地？难道真的应验了昔日曾经流行的——“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记得小时候，每年春天生产队总要组织社员捞淤泥做田埂护坡（防止秧田漏水），然后在淤泥护坡上种上黄豆。因为淤泥肥沃，黄豆收成特好。去年国庆后，我开始在一社区当基层治理指导员，就曾谋划，选一处小区围墙，墙根下种黄豆，墙头上攀丝瓜，总比一圈圈冰冷的铁丝网更能让居民有获得感，也更具环境美感。然而社区书记无奈地摇头：“只怕遇到创建检查，你少不得挨批哦！”

　　最近看到一则题为《城市绿地改菜园，道路两旁栽果树》的温铁军讲话视频：国外很多地方，把绿地改造成菜园，政府提供微生物肥，可以没有臭味。比如日本专门有政府扶持的把厨余垃圾变成有机肥的企业，向市民提供有机肥。市民就在都市里种菜。现在欧洲很多地方，动员市民参与都市农业，把绿地改造成菜园，把行道树改造成果树，社区共享。这是现在一个潮流。

　　而我很早就想过，马路边石楠球冬青树建起的灌木丛绿化带，不可食用，甚至连花也不开，哪怕我们选一段试点，将其改成香椿茶树，也至少可以让老百姓每年初春不至于望着市场上出售的价格畸高的云南香椿、福建早茶而喉结直动啊！我说这事，总有人不屑，说是马路边种植，汽车尾气太重。我反驳：你是养尊处优忌讳什么尾气，拿低保的百姓可没有“何不食肉糜”的资本。

　　我们的先人，最早是狩猎采集过活，那时候还没有驯化水稻，更甭提种植麦子。今日许多人一提18亿亩耕地红线必咬牙切齿，一副忧国忧民之态，怎么就不能多栽果树作行道树，多在公园栽果树？“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同样，路不知饥人要饱，少夺耕地作他用，不是很好吗？不忘最早养育我们人类的“树粮”（比如枣子晒干、柿子做成柿饼等），不也是一种“不忘初心”？

　　又如城中村改造。笔者所在城市从现在起，3年内要改造全部的104个城中村。这些城中村，原先多有村级工业园区，有很多做豆腐、馒头之类的小作坊。城中村改造后，大概率只出售住宅房、门面房。没有了工业园区，如何实现三公里就业圈（商业服务毕竟无法如工业那样带来大量就业）？没有了小作坊，影响到多少人的生计和市民生活便利？原先每月500块可以在城中村租房居住，改造后可能要2000元甚至更高，岂不是“居大不易”？为什么不能在住宅房门面房之外，同步规划迷你工业园、廉租作坊园和廉租房？城中村改造后，一旦丧失了平民烟火气息，不仅抬高了新市民进入城市的门槛，还会撵跑原先在此谋生的老百姓，长此以往，城市恐怕只会萎缩，又如何做大做强？有人或许会说，这样才有助于招引真正的人才嘛！可人才总不会是单身生活不接地气，人才本身及其父母、配偶、子女也仰赖低成本生计和生活。人才如树，也得带土球移栽才好成活。

　　再如，如今许多城市都成立了国有城泊公司，人民公有的停车位变为公司独家牟利的工具，岂不是公共利益部门化？如果公司真的为驾车人做了什么那还好说，问题是公司只收费没有提供任何有益的服务。许多城市满大街石球石柱石链，别说汽车泊车调头倒车容易剐蹭，哪怕行人走路也极容易绊倒，简直恍如“铁路为链、公路为柱、碉堡为锁”的“囚笼”。如果泊车能做到“三个一律”——“应画尽画、未画禁停、停车免费”，哪里用得着专门成立城泊公司养活一堆闲人？然而公司既已成立，且养活了一批非富即贵的管理层，又有谁愿意动真碰硬得罪人取缔这样的公司？而如果一个城市连停车也要大肆收费，岂不是“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一副“没见过钱”的猴急模样，又哪里谈得上“环境友好型”？

　　有社区干部说过一件事，说是当地新成立了一家社区，让他们选当地的古地名命名，可后来他们真的报上名来，却又被弃用，说是“太土”。这位社区干部感慨：“北京不还有五棵松、公主坟这样的地名？”“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揣测一些见不得拿老百姓吃喝拉撒睡的事说话的干部，骨子里其实怀着深深的“自卑”，这些人总以为“吾不如老农”“吾不如老圃”类的话题，乃升斗小民甚至是低保群众牵挂的琐屑。习惯于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做派的这些人，潜意识里总认为一说“过日子的话”，那不是显得自己不够“高大上”？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Better City, Better Life）”，是2010年上海世界博览会的主题。记得那会儿我正在上海参加一次培训，听一位上海老教授讲课，他提到这一主题，满面不屑：“哼，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他不满的是当时一大堆的“大城市病”。我们看《清明上河图》，不但满大街摆摊设点，甚至桥上也是热闹的商贩……那可不是乡野的“露水集”，而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今日，就算城市发展遇到了许多新课题，有必要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但是不是就可以放任城管执法和一些无理收费没有边界？

　　如果淄博真的做得这么好，而最后却评不上“文明城市”，那一定是“文明城市”的标准与“人民满意”之间存在巨大的龃龉。如果非要逼得淄博人民最后不得不“不在乎”文明城市品牌，那究竟是淄博人民的悲哀还是“文明城市”本身的悲哀？

　　（作者单位：合肥市包河区总工会；来源：昆仑策网【原创】修订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