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仇恨与炮火背后人们那复杂的内心世界
最近读到三篇文章。一篇是原哈马斯领袖谢赫·哈珊·约瑟夫的儿子摩萨·哈珊·约瑟夫的《我不再是仇恨的炮灰》,一篇是以色列预备役少校军官尼尔·阿维沙伊·科恩在回国参战的路上写就的《我在回国参战的路上,但巴勒斯坦不是敌人》,还有一篇是一位曾经在耶路撒冷做了15个月田野调研的中国人类学者的访谈录《对巴以冲突,我不像别人那么悲观》。
这三篇文章之所以引起我的兴趣,有两个原因。第一,这三位每个人都有一个很独特的角度,要么身在其中,要么近身观察。第二,这三位,特别是前两者,虽然都有自己的立场,但态度都比较平和,努力在讲述自己心中的道理。这样,我们就可以窥见到在仇恨和炮火后面人们复杂的内心世界。
《我不再是仇恨的炮灰》实际是别人根据约瑟夫的自传《哈马斯之子:恐怖组织头号叛徒的告白》一书改编的。其中,最令人感兴趣的,是他对伊斯兰恐怖主义形成的反思。
我们在文中,能够读到滋生极端主义的更深层背景。穆斯林兄弟会创办人班纳是埃及的一位小学教师。他面对的现实是:贫困与失业。这是落后国度中最下层人的基本现实。而其时,“西方世界迅速工业化,受此地的矿产资源吸引而纷纷远渡重洋而来”。同时,酒精、赌博和色情也随之而来。班纳将这一切归咎于西方世界,并深信回归伊斯兰的纯淨及简朴是同胞们唯一的出路。
于是,宗教成为对抗的工具。
约瑟夫认为,人们对伊斯兰教的印象,往往是笼统而又刻板的。其实,伊斯兰教有着截然不同的两面。一方面,它有着怜悯及爱的层面,关心穷人、寡妇及孤儿,建立教育和慈善机构;另一方面,又鼓动圣战,建立一个全球性的哈里发政权。
谜团就在于,这两个层面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极端主义甚至恐怖主义又是如何从中产生的?
约瑟夫提出了一种很有意思的解释:伊斯兰的信仰生活如同一架梯子,祷告及颂赞阿拉是第一阶。当信徒帮助穷苦有需要的人、办学校、支持慈善工作,他便开始往上爬。而参与圣战则是梯子的顶端。梯子很长,很少有人上去看看顶端到底有什么,爬梯子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如果按照这个梯子的比喻,约瑟夫认为,实际上有三部分人,传统的穆斯林站在梯子的底层,对自己没有真实活出伊斯兰的信仰而自责,顶端则是大家在新闻报导中看到为阿拉及古兰经的荣耀滥杀无辜妇孺的基本教义派,中间分子则位居两者之间。但他认为,有时中间分子比基本教义派更危险,他们看来十分温和、不具杀伤力,但你却不知道他何时将跨上梯子的最后一阶到达顶端。许多自杀炸弹客原本都只是中间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