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民:从孔教会长冯乐山谈起
最近,重看了1957年根据巴金的小说《家》拍摄的同名电影,发现和少年时代初看这部电影的感受完全相同:最讨厌、最痛恨的人物,还是省城孔教会长冯乐山。
在影片中,冯乐山已经年逾古稀,他留着山羊胡子,身穿长袍马褂,看上去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礼义廉耻,但内心却猥亵阴狠。他不仅好色,还以折磨女性为乐,用饱受冯乐山残虐蹂躏的丫鬟婉儿的一句话来概括:“他不是人!”
冯乐山第一次出场,就是在高老太爷陪同下,从院子里往外走,并边走边说:“所以我要办孔教会,所以我要扶名教,辟邪术,把一个个青年从忤逆淫荡的潮流中解救出来……”,但一眼看到高家美丽的丫鬟鸣凤,冯乐山立刻就动了淫邪之心,没几天就再赴高府,向高老太爷提出要纳鸣凤为姨太太,最终使迫鸣凤自杀。
冯乐山这里说的“名教”,指的是以“正名分”为中心的封建礼教,是为维护和加强封建制度而设置的一整套思想与行为规范。
具体说来,名即名份,教即教化,名教即通过定名分来教化天下,以维护社会的伦理纲常、等级制度。
名教观念始于孔子。孔子强调以等级名分教化社会,做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董仲舒据此倡导“以名为教”,内容主要就是三纲五常。魏晋时期曾兴起围绕“名教”与“自然”关系的论辩。
宋明以后,名教被称作“天理”,成为禁锢人们言行的桎梏,如违犯封建伦常,即被视为“名教罪人”。
冯乐山要“辟”的“邪术”,即指西风东渐之后,从西方传入的人文主义思潮,包括个性解放,恋爱自由等,尤其是新文化运动所提倡的科学、民主、新道德、新文学。
冯乐山所说的“忤逆”,则是指受了新文化影响的青年,渴望平等,不再无条件地服从封建家长。而被他所深恶痛绝的“淫荡”,当然是指自由恋爱了。
在冯乐山身上,最大的讽刺或者悖论在于:一方面,他主张“名教”最力,似乎是天下最高洁、最有道德之人,但另一方面,他又是最淫荡者,看上的女人,一定要弄到手,鸣凤不愿受辱,投水自尽,他又把魔爪伸向婉儿,终于把婉儿折磨致死才算满足。
问题在于,高老太爷对“名教”等等还算真诚,他为什么没有觉察到冯乐山言行的分裂,还对他言听计从,视为“高士”呢?
这是因为,“名教”维护的是宗法制度,而宗法制度从根本上就不承认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
如果你是封建家长,那你就有特权,娶姨太太,讨小老婆,都符合“名教”,是“男女同室,人之大伦”;
如果你是子一辈,那么你就没有独立人格,要一切按照长辈意志行事,婚姻大事更是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胆敢自由恋爱,“我的婚姻我做主”,那就是淫荡,就要轻则动用家法,重则逐出家门,背上忤逆、不孝的恶名了。
“名教”的不平等性,导致了荒淫无耻与清规戒律并存的奇怪局面,到了晚清、民国,“名教”完全堕落成了封建势力压迫青年的工具,其虚伪性、荒谬性暴露无遗。
五太太沈氏和有嫖娼、赌博恶习的丈夫高克安吵架时,破口大骂这一套是“臭狗屎”,把高老太爷活活气死,受新文化运动影响的年轻一代觉民、觉慧等,更是再也无法忍受了,他们必欲挣脱其束缚,甚至将彻底粉碎而后快。
小说《家》描写的那个时代,距离今天已经100年了,时代和环境,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一方面,西方的文化自由主义,逐渐走向极端。在中国的互联网上,嘲笑白左,已经成了一种风气;
另一方面,文化保守主义也变成了相当强势的潮流。
这里存在的一个可能的陷阱是:因为反对白左,结果在有意无意之中,走向了“名教”,走向了冯乐山。
用封建主义反对文化自由主义,一定不能成功,一定被历史抛弃。
对待传统文化,还是要按照毛主席提出的原则,“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民主性的精华”,如此,才能“发展民族新文化提高民族自信心”,才能避开陷阱。
而最终战胜封建文化,战胜极端化的“白左”,则只能靠民族的、大众的、革命的社会主义文化!
【文/郭松民,红歌会网专栏学者。本文原载于公众号“独立评论员郭松民”,授权红歌会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