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懋仁：中华文明的积极因素远超过其消极因素

　　最近，在网上看到一些有关讨论中华文明的观点和文字。这些观点中，有的认为，春秋时期百家争鸣是中国在历史上一个非常好的时代。而到了西汉之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一种倒退，对中国的经济社会发展，以及中国科技后来的落后都有负面的影响。还有的观点说，道家的很多观点被篡改了，一部道德经，原来名称应为德道经，在马王堆出土的帛书中，写的就是德道经，而且其中许多论述与说法，还有一些观点，在后来的道德经中都被改得面目全非。也有的观点认为，墨家是提倡科学技术的。但后来墨家的观点也都被打压下去了。

　　上述这些观点有一个共性，都是在指责儒家思想，认为儒家思想加强了封建社会的专制制度和等级制度，对中国社会的发展存在负面因素的影响。所以他们这一类观点认为，我们还是需要对中华文明进行更为深刻的挖掘和反省。如果我们的挖掘和反省做得不彻底，对我们国家的发展还是不太有利的。

　　说起中华文明来，这个问题确实相当复杂。五四运动之前的新文化运动，提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号。有人认为，这个口号过于激进，不太实事求是。也有的观点认为，打倒孔家店，是要打倒南宋以来的将儒学理学化的做法。在毛主席看来，孔子是革命家，但在宋明之后理学家的眼里，孔子成了卫道士。两个孔子完全不同。历代王朝所推崇的孔子，与历史上真实的孔子有着很大的不同。在毛主席看来，那个被历代皇帝所信奉的孔子，是应该被打倒的。而在历史上那个真实的孔子，才是应该值得认真研究的。到底今天的我们要怎样看待孔子与儒学，也确实需要下一番功夫进行研究。

　　我们常说，中华文明，或者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这主要是对我们的传统文化中的优秀和正面的部分多加肯定。这一点没有问题。但在几千年历史的发展过程中，这样浩繁的文化积淀不可能没有糟粕，不可能没有鱼龙混杂。所以我们确实需要取其精华，而去其糟粕。这个过程本身所需要承担的任务是非常艰巨的。我们既不能简单地全盘肯定，更不能粗暴地全盘否定。不能因为其优秀的精华，就完全看不到其内在的糟粕。也不能因为确实存在着有害的糟粕，就从根本上否定我们的中华文明。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看起来是少数儒家弟子煽乎起来的。但是，任何历史事件，在其偶然性的背后，都存在着一定的必然性。有人说，汉代采取了这一政策，是封建统治者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而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后来历史的封建统治者，都一直大搞尊孔活动，目的都是一致的。我们假定这个设想是成立的。那么儒家思想为什么会有利于封建统治的存在和延续呢，首先是儒家提供封建制度的尊卑秩序，即所谓的“礼”。如果这个礼制秩序被破坏了，封建统治肯定难以为继。而礼制这种绝对固化的社会秩序本身对于一个社会，对于一个国家肯定存在着较大的僵化与束缚。但是问题也有另一面。封建王朝的统治在这种儒家思想之下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稳固，这对于那个时代的社会经济与政治生活，到底是有利的方面多一些，还是不利的方面多一些，这也是需要思考的。在一定的情况下，王朝的稳定与社会秩序的稳定存在着一定的联系。一般说来，社会秩序的稳定对于生产的发展，还是有利的方面更多一些。然而，在封建统治时期，豪强总是要兼并土地的。豪强的这一霸道做法，就在破坏那个时代的生产力，也在破坏那时的相对稳定的社会秩序，就会导致王朝统治的震荡，还会导致农民的反抗和起义。在这种情况下，新建王朝就必须要维持整个社会的稳定性。对土地要进行不同形式的重新分配，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与限制豪强的贪婪做法。社会生产才可能从动荡中得以恢复。

　　当然，封建时代对人们思想的禁锢是不可避免的。这本身对于社会的发展和进步是有害的。然而，封建王朝对人们思想禁锢的效果又是有限的。一些反抗王朝统治，以及反抗豪强的新思想总会以不同的方式崭露头角。这样的反抗可能数量并不太多，效果也很有限，但毕竟这样的反抗是产生过的。在反抗中产生的思想，也会在民间得到一定程度的扩散，也会引起一些有识之士的深入思考，从而产生一定的启发。

　　另外，有关中国科技发展的情况，也并不如某些观点所说，一个几千年的封建王朝就能把中国社会的科技发展和进步给箍得死死的。这样的说法与历史事实并不完全相符。客观地说，在西方进行近代工业革命的时代，那时的中国确实是落后了。但在那之前，中国的科技在总的方面，在世界上一直都处于领先的地位。李约瑟对中国科技史的研究也证明了这一点。科技的发展与进步有其自身内在的规律，至少中国作为一个农业大国，在农业生产方面，以及与农业生产有关的其他手工业方面，都有不少领先于世界的科技发明与创造。中国科技在这些领域中的先进性是不容否定的。至少，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统治中，尽管在西方工业革命之后，中国确实落后了，但在那之前，中国在科技方面并不落后。那时的中国是封建统治时期，而那时的西方是基督教神权统治时期，从历史事实来看，西方的宗教神权统治比中国的封建统治似乎还是要更糟糕一些。

　　我们并不是说，全部华夏文明就都是明媚的阳光，它有时也会出现一些乌云。但是华夏文明确实把我们这个民族的文明历史长久地延续了下来，就这一点而言，华夏文明功不可没。正如暂时出现的乌云最终还是遮不住阳光一样，华夏文明得以延续，就是保障了我们这个民族的历史得以延续。

　　正如一个人的一生一样，有起有伏，有建立功勋的时刻，也有遭遇危难的时刻。我们中华民族的历史也是一样。我们文明中的某些缺陷，有可能会让我们在内外多因素的作用下，遭遇到某种危难。然而我们文明中那些更优秀的品质，又能让我们克服我们自身的那些缺陷，从危难中坚强地走出来。一个人的性格是相互作用的，他性格中的缺陷会让他遭遇一些坎坷，而他性格中的优势则有可能使他从坎坷中坚强地走出来，而且还能走在一个奔向光明的大道上。一个民族的性格同样也是相辅相成的。我们民族的某些性格缺陷会让我们走弯路，甚至可能步履维艰，但我们民族中的性格优势则会让我们克服我们面前的所有困难，不惧任何艰险，坚定不移地向前走下去。

　　一个民族的性格优势与性格缺陷是同时存在的。而这个民族能否真正矗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就在于这个民族能否主动自觉地发扬自身民族的性格优势，而克服自身民族的性格缺陷。如果像某些人所做的那样，对于我们的中华文明只是在揭露，只是在暴露，只是在自嘲，甚至只会骂大街，那都只能打击我们这个民族的自信心，对我们这个民族的伟大复兴与崛起没有任何积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