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懋仁：还要不要说“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了?

　　记得1977年，国家恢复了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在高考时间临近时，当时的报纸上还有对考生的嘱咐，那就是要做到“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红心，当然是指爱国报国之心，两种准备，即第一，既要准备考上了大学，在大学中要努力学习；第二，即使没有考上，也不要气馁，在工作岗位上继续工作，为国家实现四个现代化做出贡献。今天，在我们有关高考的媒体所发的文章或者评论中，已经看不到有关“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的话语了。为什么没有两种准备了，今天高考招生，虽然录取比例已经很高了，但仍然不是百分之百地都能录取。那么我们的媒体不应该对那些落榜的考生说点什么吗?

　　现在高考招生，考不上一本，有二本接着。如果本科考不上，还有专科接着，也有高职接着。过去很多家在农村的考生，他们的父母认为，如果孩子能考上中专就非常让人高兴了。因为考上了中专，就意味着学生毕业后，国家会分配工作，孩子会有一个铁饭碗，农村出来的孩子将来就不用再去做农民了，算是能吃上国家的饭了。现在别说中专，就是一本的大学，也不能保证毕业生都能有一个铁饭碗，都能吃上国家的饭。所以现在再说“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估计有的家长和老师还可能不太高兴，认为这个说法不太吉利。如果一语成谶，孩子落榜了，是不是会责怪说出这种话的媒体呢?

　　然而，即使现在大学招生率再高，家长与老师们的期望值也在高涨。在某些人看来，没考上本科就相当于落榜。有的即使考上了本科，但如果不是一本，不是原来的985或者也不是原来的211，也相当于落榜。原因无他，因为没有考上名校，孩子将来的前途就没有保障。

　　所谓前途，不外乎这几个方面。第一，工作要体面，要人五人六，站在外人面前要能拿得出手。这还算是虚的。第二，要说讲实际的，就是要能挣高工资，有了高工资，高质量的生活就有了保障。第三，如果能出国就更好了。国外特别是发达国家的工资比国内的工资都要高出不少。有了高工资，买房买车都不是问题。这还很有面子。然后就是成家立业，男生就是娶妻生子。女生就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就是完美的人生了。

　　面对高考，老师们和家长们内心中的这些话一般媒体是不会说的，至少不会很明白地说。但是在大家心目中，基本也就都是这样的一个意思。

　　这个所谓有保障的前途，核心就是要挣大钱。做科学家，过去挣不了大钱，现在就算当了院士，那挣的钱可能稍微多那么一点，但也仍然是有数的钱。而且要当科学家，要当院士，是非常辛苦的。所以那些高中里最顶尖的学生都不打算考理科，更不想考工科，而是要学什么金融或者管理之类，这样毕业后就能去金融界，或者去知名外国大企业。在这些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心目中，这都是挣大钱的地界儿。这一类毕业生还有一个途径就是考公务员，然后准备去当官。可是真要说起当官来，能挣到的钱也是有数的。要想挣大钱，不走歪门邪道是不可能的。只是因为走了歪门邪道，一旦被抓到了，就得不偿失。还有一条挣大钱的路子，那就是经商。不过，据现在的了解，那些土豪家的孩子，学习好的也有，但不是太多。他们有的也喜欢经商，但也有的因为看到父母经商既劳累又无趣，还要对某些部门的官员低三下四，甚至有时还要送钱行贿，所以这些孩子未必还想着去经商。不想经商能干什么?一般说来，土豪们给孩子早就备好了后路，他们就是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干，他们的生存也就什么问题都没有。经商的父母不敢指望他们的子女能接掌家族产业，只能指望他们不把家败光了就念弥陀佛了。

　　对于普通人家的那些成绩优秀的孩子，家长们的期望值都非常之高。他们希望孩子有个令人满意的工作，能够过上上等人的日子，如果能进入社会的所谓高层，那就更好了。但是真的要让孩子实现这样的目标，似乎难度较大，有的还会要承担不小的风险。

　　网上流传一篇辽宁考生的高考作文，只是不知道这是哪一年高考中的事。这孩子在作文中写道：如果一个社会底层学子，为了改变自己的境遇，就都要像父亲平地奔月那样，十年苦读，然后当官发财，再然后认罪伏法，提前升天。……如果读书只是为了这种探索，我宁愿从此辍学。如果读书就是为了出人头地，愚弄百姓，这书读的连脸都不要了，连命都丢了，这书读得还有什么意思?

　　我们那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们，脑子里是否也有过像这位考生的如此冷静的思考?老百姓有一句话，说人生都是在奔命。只是对于奔命的理解可能有所不同。大多数老百姓的意思是为了生活，就得去奔去干，就是准备吃苦受累。而有的人虽然也在奔，他们奔的目标跟老百姓不太一样。他们看不上老百姓的目标，他们的目标比老百姓的目标要高得多。他们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依靠自己的辛勤劳动去过上好的生活，而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轻轻松松、不用费太大的力气都能过上所谓人上人的生活。但是这种不切实际的目标，要么最终都会落空，要么就没打算走正路。不走正路最后导致的结果只能是一场悲剧。那些做父母的，还有他们的孩子们，会有面对这种结局的思想准备吗?

　　今年高考结束的那天，有的媒体发文，说某大附中参加完高考的孩子们，他们走出考场时，所带的气场都很强大，与众不同。我看到这样的文字，不免有点好笑。一场考试，居然就能带出所谓强大的气场来。这些考生现在就是文曲星吗?似乎只有天下的星宿下凡，才会有如此之大之强的气场吧?当然，在这位媒体人的眼里，某大附中的学生绝对都是人尖子，在将来绝对都是超一流人才。我也希望他们确实能够名副其实。只是在现实中，总会有许多意外，总会有许多人们难料之事的发生。

　　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国家的公民都应该是中国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在这个方面，大家都是平等的。现在，在有些人的观念中，似乎见不得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打算容忍这个世界上还能存在平等这种事。在他们眼里，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就应该不平等。都讲平等了，哪还有什么高低贵贱?在他们的眼里，这个世界就应该分出高低贵贱，而他们的孩子就应该是高人一等的上等人，是与芸芸众生截然不同的另类。这样的想法既愚蠢又可笑。

　　当然，家长与老师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学生将来有更好的前途，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把这种期望绝对化、梦幻化，以至抬高到冲上云霄的高度，那可能就会有麻烦了。再好的前途，也要脚踏实地去努力。老百姓说就是要接地气，不接地气，早晚都会从半空中给晃悠下来。

　　实际上，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还是需要的。不管是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还是真的就是落榜了，都应该有其他的人生选择。如果没考好，或者落榜了，可以复读，下次再考。即使不想复读，也不会影响青年们走上一条努力奋斗的道路。如果找一个技术性的工作，或者做一个手艺人，那也是不错的选择。年轻人在实践中完全可以去认真钻研技术，提高自己的手艺段位，或者结合自己的职业继续自学，让自己成为一个有本事的工匠，或者成为一个非常杰出的手艺人，这同样也会有很好的前途，不比坐在写字楼里的白领们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