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族一国:巴以冲突的唯一解决方案

2021-05-20
作者: Daphna Thier & Sumaya Awad 来源: 木棉浪潮

  作者:Daphna Thier & Sumaya Awad

  译者:鱼板

  原文于2021年04月30日首发于Jacobin官方网站,标题为The One-State Solution。可参考下文:

  “两国方案”已破产,能否重建一个族群平等的“以色列-巴勒斯坦国”?


  以色列事实上破坏了建立一个独立巴勒斯坦国的可能性。那么很明显,现在的诉求应当是:建立一个单一的,人人享有充分权利的民主国家。

  有关以色列占领巴勒斯坦问题的争论经常围绕两国解决方案展开——既建立一个巴勒斯坦国与另一个以色列国。但目前,历史悠久的巴勒斯坦地区只存在着一个国家:种族隔离的以色列国。由城墙、定居点和歧视性法律体系组成的网络使以色列获得了对巴勒斯坦地区领土、领海与领空的完全统治。

  美国争取巴勒斯坦人民权利运动前执行主任优素福·穆纳耶(Yusef Munayyer)写道:“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几十年来,以色列人发展了足够的力量,从华盛顿获得了足够的支持,使他们能够,并且实际上占领和控制了巴勒斯坦领土”。以色列无论在何处都阻挠巴勒斯坦建国。两国解决方案根本没有讨论的价值

  因此,现在的问题不在于建立几个国家,而在于要建立什么样的国家:是建立一个种族隔离国家,赋予以色列犹太人凌驾于巴勒斯坦人之上的优等地位,还是建立一个普惠全民的民主国家?

  1.

  两国解决方案的幻想

  1948年,原住巴勒斯坦人被系统地剥夺了他们世代继承土地的78%。1967年,以色列占领了包括圣城耶路撒冷在内剩下22%的巴勒斯坦土地,单方面非法宣布耶路撒冷为其首都。同时,以色列一贯拒绝巴勒斯坦人在这些地区享有公民权和社会政治权利(最近以色列政府拒绝向巴勒斯坦人分发COVID-19疫苗就是一个例子)。

  1994年在白宫草坪上签署的《奥斯陆和平协议》在许诺未来进行建国谈判的幌子下明确否认了巴勒斯坦人的主权。根据奥斯陆协议,以色列将维持对西岸和加沙的军事控制,而分散的巴勒斯坦飞地将获得不同程度的公民自治,但那事实上就是巴勒斯坦版的班图斯坦(“黑人家园”,既白人南非建立的黑人保留区,译注)。五年后,条约规定了另一轮谈判,以求达成两国方案的永久协议。

  25年后的今天,以色列仍然阻止巴勒斯坦人迁入并使用大部分土地,同时建造了数百个非法的犹太人定居点,继续剥夺整个巴勒斯坦社区和城镇,发展犹太人专用的基础设施(包括道路、公园和自然资源开采)。人权观察组织一份长达213页的新报告详述了这一种族隔离现实,并指控以色列犯有“反人类罪行”。

  在以色列社会内部,明确否认巴勒斯坦民族和文化存在的“民族国家法”,是以色列建国以来几十部体现巴勒斯坦人劣等地位法律之中最新的一个版本。这些法案拒绝原住巴勒斯坦居民在以色列大部分地区获得土地、房屋所有权或住所;阻止其获得就业、教育和福利待遇;剥夺民族或文化自决权;甚至剥夺其政治代表要求平等的权利。这些法案是反民主的。上周在耶路撒冷发生的犹太人骚乱中,巴勒斯坦人在街上遭到警察和高喊“阿拉伯人去死”的以色列人犹太暴徒的伏击和殴打,这只是以色列致力于建立单一民族主义国家的一个例子。两国解决方案将使如此这般的一个国家完好无损。

  基于两国方案的谈判剥夺了数百万巴勒斯坦人返回被强行驱逐的土地和家园的国际公认权利。这些巴勒斯坦人是目前世界上最大难民人口之一。以色列法律在向世界各地的犹太人提供了“返回”权利的同时,却否定了在巴勒斯坦出生的巴勒斯坦人及其后代的权利。任何可持续的解决办法都不能无视700万巴勒斯坦难民的合法愿望。正如一位以色列议员所说,“返回权不是一种威胁。这是一个对问题的解决方案。”

  任何试图将使以色列保持犹太国地位的解决方案都侵犯了巴勒斯坦人个人和集体的民主、公民权利以及人权。以色列是一个想要征服原住居民的殖民者社会。以色列正在殖民巴勒斯坦。

  2.

  从约旦河到地中海

  正如爱德华·萨义德(Edward Said)所说,一个真正自由、民主,属于人民的国家,其公民权应当赋予所有人同样的特权和资源。哪怕从现代民主的最低标准来看,这也只是相当基本的东西,但以色列和美国的政治领导人却将这描绘成不现实的,甚至不公平的。

  许多生活在以色列野蛮统治下的人认为,一国方案唯一现实的长期解决办法。“一个民主国家运动(One Democratic State Campaign, ODSC)”于2018年发起,呼吁两国人民实现“充分的公民平等”以及返回故土的权利,并建立一个进程,修复犹太复国主义政策为巴勒斯坦人制造的“历史恩怨”。ODSC的宣言呼吁“政治民主,不分民族、种族、宗教、阶级与性别地保护集体权利和结社自由,确保所有语言、艺术和文化能够自由地繁荣发展。任何团体或集体都不应享有任何特权,也不控制或支配他人。宪法将剥夺议会制定任何歧视特定社区法律的权力,无论这一社区归属于何种种族、民族、宗教、文化或阶级”。

  ODSC将其呼吁与阿拉伯世界和国际上的进步运动联系起来,争取一个“没有剥削、种族主义、不容忍、压迫、战争、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的世界。

  两国解决方案的支持者经常引用所谓犹太人自决权。然而,犹太人的自决权并不意味着犹太人的建国权。正如彼得·贝纳特(Peter Beinart)最近指出的那样,向所有人提供建国的权利,只有在排除并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时才是可能的,而以色列恰恰印证了这种说法。

  以色列声称自己为所有犹太人代言,是犹太人的“家园”。但即使在以色列犹太人社会中,非白人犹太人也受到国家的歧视,被剥夺了文化自决权。

  犹太复国主义运动长期以来将犹太侨民与其最合乎逻辑的盟友——受压迫的少数民族——隔离开来,并将犹太侨民与那些厌恶他们的白人至上主义者联系在一起。这破坏了对阻挡右翼崛起的团结力量。

  几十年来,建立一个单一民主国家的想法一直是巴勒斯坦解放运动的亮点。一国解决方案呼吁让民主和自由遍及历史悠久的巴勒斯坦地区,从约旦河到地中海,终结犹太民族政权的统治。

  然而,在巴勒斯坦解放组织(Palestinian Liberation Organization, PLO)投降之后,接受了奥斯陆协议中限制性条款的巴勒斯坦执政党士气低落,削弱了许多遭遣散基层抵抗力量的稳定性与视野。对巴解组织日益增长的不信任,以及巴解组织维持和受益于无休止的空洞谈判的表现,也使人们对两国框架的幻想破灭。绝大多数巴勒斯坦人同意,两国解决办法是不现实的。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一个民主国家,尤其是年轻的巴勒斯坦人和散居国外的巴勒斯坦人。抵制、撤资和制裁(Boycott, Divestment, and Sanctions, BDS)运动的巴勒斯坦联合创始人奥马尔·巴尔古提(Omar Barghouti)称,这样的解决方案“更公正、更道德,因此也是持久的选择”。

  在没有民族解放运动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期待巴勒斯坦民间社会提出的BDS呼吁,这些呼吁为结束以色列的殖民政策奠定了基础:结束民族主义和以色列对所有阿拉伯土地的占领,拆除以色列的种族隔离墙,维护巴勒斯坦难民的权利。

  如果你相信民主、正义和结束一切形式的压迫,你也应该支持一国解决方案,从河流直到海洋(From the river to the sea,经常代指目前以色列国与巴勒斯坦领土所在的巴勒斯坦地区,被各种巴以问题观点用作口号的一部分并加以不同的解读,译注)。

  译者按:

  在中文互联网对巴以问题日趋减少的关注中,“一国解决方案”是没有受到应有重视的观点,正如译文中介绍的那样,这种方案反对建立与以色列分离的巴勒斯坦主权国家与巴以硬边界,首先需要强调的是,这种方案的绝大多数支持者并不是主张保留现有政治制度的以色列国单方面吞并巴勒斯坦领土。而是主张对现有的以色列政权与社会展开深入变革,从而在未来的以色列-巴勒斯坦国框架内实现巴勒斯坦人的政治民主与权利平等。上述观点主要基于两点论据:首先以色列数十年来通过不断建立零散定居点的策略,已经完成了对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领土的“斑块化”分割,即便在未受到直接控制的巴勒斯坦领土,以色列的长期封锁也基本摧毁了巴勒斯坦人的经济,使其不得不依附于以色列市场,更有甚者,以色列军事力量在自己认为有必要的情况下可以任意进出巴勒斯坦领土,因此未来的巴勒斯坦国不可能拥有完整主权,只能处在对以色列的依附状态中;其次,当前以色列对巴勒斯坦领土有计划的占领与对巴勒斯坦人的严格管控已经事实上在巴勒斯坦地区建立起了一个单一的,白人犹太种族至上的种族隔离国家,巴勒斯坦人与获得以色列公民身份的阿拉伯人正作为次等公民在以色列政权的管辖区内生活。

  因此,欧美左派指出,真正的问题不是如何争取巴勒斯坦人建立主权国家,单方面脱离以色列政府占领的权力(巴勒斯坦人当前没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可能获得这种权力),而是如何在更广泛的社会范围内争取巴勒斯坦地区全体人民的民主与平等权利。为了深化一国解决方案的观点,欧美左派也大量参照南非终结种族隔离制度的经验,去论证这一方案的必要性与可行性。

  但是,正如名义上独立的巴勒斯坦国难以摆脱对以色列国的依附于受殖民状态,在未来以色列-巴勒斯坦国中获得一般意义宪政民主的巴勒斯坦人,恐怕仍然难以撼动以色列犹太人业已建立的牢固经济霸权地位,而几乎注定要沦为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内永久的贫困阶层。而这一预测完全可以在后种族隔离的南非社会获得印证。由此译者认为,宪政民主与资产阶级共和国仍然不是一国解决方案所应包含的真正可行内容。现在必须更进一步明确地提出主张,应当以包括巴勒斯坦人武装斗争在内的手段,争取在未来的以色列-巴勒斯坦国中实现社会主义与人民民主,不仅仅要推动以色列与巴勒斯坦政权结构的深刻转变,而且更应当重新分配这一地区的经济权力,终结社会成员间依据种族差异展开的,不平等的经济权力关系,以彻底推翻巴勒斯坦地区的政治经济特权集团,实现巴勒斯坦人与以色列人的解放与民族和解。问题仍然不在于这一主张是否具有可行性,而是在民族解放运动进入世界性低潮的今天,围绕两国解决方案的一切政治实践失败已然证明,基于社会主义与人民民主的一国解决方案是唯一有希望实现巴勒斯坦地区长期和平的政治主张。而正如欧美左派开始注意到的那样,无论在北方国家还是南方国家,以色列对巴勒斯坦人叛乱的长期镇压已经成为了遏制一切群众抵抗的典范。巴以问题因此也就不能当做中东问题的一个局部环节来随意对待,而是应当被视作理解并撬动当代全球政治一个重要支点。就像南非的历史经验为巴以一国方案提供参照那样,巴以问题一国方案也应当为在全球范围内深入思考独立与依附,反叛与镇压等一系列范畴提供参照。

  原编者按:

  巴以的出路在哪?

  第一条,最为“孝顺”的想法,就是以色列一家独大,继续肆无忌惮地进行种族隔离乃至种族灭绝和同化。这也是“一国”方案。

  第二条是遵循联合国决议,分成两个国家,这样的中立方案已被证实是行不通的,而且现在不管是老气横秋的巴解组织,还是主张神权政治的哈马斯来掌权,都无法保障巴勒斯坦地区的阿拉伯人权利。最重要的是,这样子重新建立单一民族主权国家,真是解放之路吗?

  所以,第三条,也是唯一的道路只能是阿拉伯人和犹太人联合建国。即便在当前日益恶化的局势面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路,而且我们也不难想象:这样的“国家”的建立,也同时代表了主权国家和民族国家的消亡,这才是对前面两条路的超越。所以这不是考虑可行性的问题,而是不得不做的紧迫之举。“你可以,因为你必须”。

  所罗门的故事同样讲述了这种舍弃的必要,有一天,有两个妇女都声称她们是婴儿的亲生母亲,所罗门为了区分,于是他提出一个“公平”的解决办法:把婴儿切开两半,然后每人各得一份。婴儿的亲生母亲没法接受这一残酷的“公平”,于是放弃了抚养权——因为亲生母亲宁可放弃孩子,也不想孩子被活活解体。这一从犹太人延续下来的智慧恰好表明:想要享有,就不能占有。这种不占有的解决方法同样可以延伸到生产资料公有制:公有制不是所有人都有,而是所有人都不占有,走向共同生产和分配——即经济民主。

  对于争夺各一神教的圣地各方而言,这种打破关系的教诲依然有效。保存耶路撒冷的最好方式,不是让以色列或者巴勒斯坦获得此地的永远产权,而是放弃对它的占有,而使得各方(包括非以巴之外的异国人)共同享有这一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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