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方文明是两个不同的“金鱼缸”——也谈“真理”的阶级性
中国人有“坐井观天”之说,霍金有“依赖模型的实在论”之说。两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霍金说我们人恰似生活在金鱼缸的鱼,他论证说:假定有一个鱼缸,里面的金鱼透过弧形的鱼缸玻璃观察外面的世界,他们建立了一套“金鱼物理学”,根据归纳观察到的现象,并建立起一些物理学定律,这些物理定律能够解释和描述金鱼们透过鱼缸所观察到的外部世界,这些定律甚至还能够正确预言外部世界的新现象——完全类似我们人类物理学定律。但是霍金相信,这些金鱼的物理学定律与我们人类物理学定律有很大不同――比如,我们看到的直线运动可能在“金鱼物理学”中表现为曲线运动。
这就是霍金的“依赖模型的实在论”之说,其含义是:外面(比如“金鱼缸”之外)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但是我们对他的认识(比如我们所看到的)依赖于我们自己建立的理论和思辨。霍金此说其实有许多相近或等价的表述,比如美国科学哲学家N.R.Hanson的“观察渗透理论”说、波兰医生L.Klec的“思想风格”说(《科学事实的发生和发展》,1935)、库恩(Kuhn)的“范型约束认识”说、包尔.费耶阿本德(Paul.Feyerabend)的“理论发现事实”说。
事实上拥有这类思想的还大有人在,包括大名鼎鼎的爱因斯坦。我搬出这许多人甚至爱氏,显然有点心虚,以此招来壮壮胆而已!难道不是,外面的真实世界依赖于由自己造设的工具所创建的理论――这种“唯心主义”恐怕连鼻祖贝克莱也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可是霍金的“依赖模型的实在论”已为绝大多数人所接受――其中既有哲学家又有物理学家。虽然人们并不认可霍金是个哲学家,他从未有过哲学专著,可他任何一个理论足以在哲学界丢下一颗炸弹――他2010年发表了《大设计》一书,第三章标题为“何为真实”(What Is Reality?),充满思辨的论证了“依赖模型的实在论”。正如他的其他学说,是如此的新颖、别致、怪诞甚至震撼,却又无懈可击。
所谓“无懈可击”,我的理解就象他的“黑洞”理论,既没法证明又没法证伪,因为“鱼”没法跳出金鱼缸外――那样的话他就变成鱼干了,于是总在纠结“运动究竟呈曲线状呢还是直线状?”哪怕其中个别智商极高的鱼,他心里明白咋回事,明白“鱼缸外的运动一定走直线”,但就是没法证明或证伪――就象“上帝存在”那样既没法证明又没法证伪,永远存在于他的《大设计》第三章中,人们要接受他,似乎只能通过“信仰”这唯一途径――这莫不是要将科学变成宗教?
人们对霍金既爱又恨,恐怕很多就出于这个原因,他的理论是如此的违背常识,甚至走得更远,要将科学变成宗教,你不同意却难以驳倒他。
论坛上读了《真理,究竟有没有“阶级性”?》,头绪万千,不知如何回应。“真理”是个老生常谈话题,但是头绪众多,说透他并不容易――特别经历“真理大讨论”到“不争论”的实用主义洗脑,人们的真理观被搅乱。我们大陆学术语境中,真理具有“相对性”和“绝对性”,或者说有“相对真理”和“绝对真理”两分法,这涉及两个哲学部门,《认识论》和《本体论》――“相对真理”属于《认识论》范畴,“绝对真理”属于《本体论》范畴。华人古代语境没有“绝对真理”这个术语,用“道”去替换他,那就很容易理解,“绝对真理”与“道”是两个不同术语,但是概念完全等价一致。
论坛上读了这篇文章,同意其中观点。更抽象一个层次说,这篇文章谈的是“真理是否中立”的问题――他属于《认识论》范畴的问题,那么“真理一定是不中立的”,换成这篇文章的说法:真理是存在阶级性的。畅游在两个金鱼缸中的鱼,根据霍金“依赖模型的实在论”之说,他们看到的运动形态肯定是不同的――对他们而言都是“相对真理”;可是他们毕竟看到的是同一个对象,这是个“绝对真理”―― 他属于《本体论》范畴的问题,对这些鱼儿们来说,似乎只能永远存在各自的鱼脑袋中了;如果他们还能强词夺理的话也许好受点,他们会说“这是我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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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这篇文章说了什么?
绝对真理(道)是存在的,但他只存在于我们的信仰中,人们真正认识或看到的只是相对真理――因为我们人确实不存在直达外部世界的“窗口”,但是人的心智确实明白他是客观存在的。这个看法不仅适用于社会人文领域,其实根据霍金“依赖模型的实在论”之说,他也适用于自然科学领域。
这就算我的《真理,究竟有没有“阶级性”?》读后感吧。看来问题又复杂化了,自然科学的“绝对真理”难道也要靠“信仰”去接受?我刚才搬出一大堆人,也许就派这个用场了!这到想起了另一个话题。
中西方文明比较中经常有这么一种争论:不同文明间是否可通约,也即不同文明是否可以对话。始终存在两种绝对对立的看法:一种看法认为“跨文明不可通约”,另一种看法与之对立,认为只要是人类就可文明对话。一百多年前中西方刚刚直接面对面时,这两种看法确实同时流行,难以调和;最近几十年似乎逐渐一致:认为可不可通约不能绝对化,存在不同领域,需要做不同分类研究观察――有些领域通约性较好,而有些则较差,通约性强弱其实是个“连续谱”。
在某些领域或话题上,中西方文明确实就象生活在两个金鱼缸中的鱼,他们确实看到了同一个对象,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运动形态;有一天一条鱼突然跳入另一个金鱼缸,但还未曾习惯――跳入的鱼说:外面在下雨,飘飘然S型,本地鱼说别忽悠我,外面下雨就直来直去,于是两条鱼终于暴发冲突。
这种冲突有许多类型,需要我们耐心对待,切不可动怒。比如我经常关注一种类型,我把他称之为“论域不重”,比方说大家都看到了天上的月亮:一个说“月亮是白色的”,一个说“月亮是圆的”。其实他们都没说错,只不过在两个不同论域,一个论域是“颜色”,一个论域是“形状”。
冲突类型确实多种多样,“论域不重”只是其中之一,也许根本就是很小的一种类型,只是我经常观察的而已;须知中西方是两大发展到极致的文明,也即各自面对相同的世界(包括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建立了复杂的文化,未必有相同的论域。比如“天文现象”是任何文明观察的第一对象,但只有中西方发展到各自的极致,但是我们细究可以发觉:我们华人似乎未曾产生过“地球自转”的追问(中国人想像是整个天球在运动――如果存在“地球自转”观念,那么就会产生“为什么晨星与昏星是同一颗星”之类追问,然后一直追问下去),而西方人(环地中海地区)却很早就产生了这个追问――要知道正是这一追问,形成了一个庞大体系(宗教、哲学、科学、技术、巫术、政治、法律……)。西方文明中经常有这类事例:一个很小很具体的追问,终至产生一个庞大体系(宗教、哲学、科学、技术、巫术、政治、法律……)――比如“金星逆行”也是一例,他不仅产生了“天体学”上的“本轮-均轮”说,后来又导致宗教上的大辩论――“日心说”与“地心说”之辩,后又导致欧洲政治大裂变(文艺复兴运动),后又促成科学方法论的进步,进而加速催生了近代工业的诞生。
所谓“发展到极致”,就象霍金的“鱼”那样,我们根据归纳观察到的现象,各自用自己发明的工具(汉字和表音字母)建立了一套话术和理论系统,用他来理解、描述、解释、预测、控制――这种“极致”并非任何文明都能达到的,我的看法只有中西方文明达到过。也正因为如此,冲突才会暴发。
因此需要双方耐心对待对方,切不可动怒,耐心有时是一种品格,有时更是一种智慧。道家理论既不是“出世”哲学也不是“入世”哲学,而是某种“明世”哲学,智慧大于态度――该“出世”就“出世”,该“入世”就“入世”;在“绝对真理(道)”这一层上,好像某种淡悠悠的“出世”哲学――信仰成分很多,但在“相对真理”这一层却是强烈的“入世”哲学。
我始终相信地球只有一个,人类只有一个种,都是二十~十万年前走出非洲,都相信(信仰)绝对真理(道)的存在和唯一性,只能靠信仰,需要的只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