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科院已经“穷”到用不起“知网”了,这一学术界的“毒瘤”何日才能得到铲除?
作者按:
最近的消息,中科院准备弃用知网了。
原因很简单,原因很简单,知网利用自身独家的的垄断地位,对续订价格始终维持较高涨幅,已经贵到国内最大的科研单位都吃不消的地步了。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无论从何种意义上而言,知网目前已经成了学术界的一大毒瘤。别的不说,每年屁事不干就能够消耗几十亿本可以用来做科研的经费。更别说,它在事实上已经阻碍了知识的共享和传播。
当然,知网其实学习的是爱思唯尔之类的先进经验,走的是学术资源资本化的路子。
恰恰,正是有了知网之流的存在,才显出了按社会主义理念运作的“Sci-Hub”的可贵(详见本日推送的第二篇文章,双击括号内文字即可跳转)。
当然,如此的知网,受苦的不只是科研院所和高校,首当其冲的还是广大的学子。
自2019年学霸人设的演员翟天临因“不知知网”被人发现其学术论文文字复制比高达40.3%,并由此引发学术界地震后,无论本科、研究生还是博士生,毕业论文一律查重便成了“最省事”的办法。
事倒是省了,但广大毕业生却苦翻了天:
一方面是超级不合理、至今尚无统一标准又极为严苛的查重原则——连”物理和化学特性”、遵义会议时间地点之类的都能被查重系统给揪出来,总不能让学生瞎编专业名词和史实吧?
另一方面则是连年暴涨的查重费用,毕竟对于没啥经济来源的学生,动辄一千多一次的查重费用,谁都承担不起。虽然某些学校有1-2次免费查重机会,但重复率高的论文想要降重肯定得多次修改和查重,而后面的次数都是不免费的。由此,有些“黑心商人”又做起了盗窃有一次免费查重资质学生的个人账号,并以此获利的勾当。
于是,从2019年起,每当毕业季,愤怒的毕业生们都会将翟天临和“知网”给送上热搜。
去年毕业季,关于“知网”的多个话题,均达上亿的阅读量。
彼时,光明网一篇《知网的定价权为何如此稳固》,将矛头直接指向了知网这个全球最大的中文学术数据库,也将“知网”再一次送上了热搜。
然而,从实际效果看,并没有什么卵用。彼时,知网只是做了一丁点儿微调,摆了个姿态,然后该咋样还咋样,以至于最近中科院都吃瘪了。
那么,知网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很难被撼动?甚至连中科院这样的机构都苦不堪言?
为解答这些问题,笔者特重发翟天临事件时的文章,以供读者参考,具体内容如下:
“不知知网”翟天临
演员翟天临引出了北电学术不端这个瓜,翟天临因为知网中枪,知网却也因为“最低充值费”同时上了热搜。来自苏州大学的学生小刘在中国知网下载文献时,因需付费7元而在“充值中心”里充了50元。令小刘不解的是,根据知网规定,这50元没用完不给退,交出去的钱成了泼出去的水。
顺藤摸瓜,笔者查找了一些信息,发现原来知网的水也这么深啊!坐拥政策扶植的知网,竟然沦为大资本赚钱的机器……
“来头很大”——知网的“白手套”
据中国知网官网介绍:“国家知识基础设施(CNKI)(China National Knowledge Infrastructure)的概念,由世界银行提出于1998年。CNKI工程是以实现全社会知识资源传播共享与增值利用为目标的信息化建设项目,由清华大学、清华同方发起,始建于1999年6月。”
实际上,早在1996年年末,由清华大学主办的《中国学术期刊(光盘版)》创刊仪式就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学术界、图书界、信息产业界及政府相关部门的领导共同参会。1998年,中国学术期刊(光盘版)电子杂志社正式成立,中国学术期刊标准化系统工程全面启动。1999年,"中国学术期刊(光盘版)检索与评价数据规范",被作为国家标准由新闻出版总署正式下发执行,所有图书馆电子信息检索系统必须遵循这个规范。从此,“中国知网”内容建设由电子杂志社承担,技术与服务由同方知网承担。
中国知网成立之初,即得到教育部、中宣部、科技部、新闻出版总署、国家版权局、国家计委的大力支持,并获市、部及国家级的多个奖项。这也难怪,知网是经国家批准,独享博士学位论文电子出版权的数据库。据知网官网消息,目前知网签下期刊总计11190种,1982502期,共计文章65246884篇,收录自1915年至今出版的期刊,其中独家授权期刊1514种,市场占有率高达90%以上。从资源的占有率来说,知网可谓全球最大的中文学术数据库。
而正是依靠政府的支持和背书,才铸就了知网的绝对垄断地位!
写论文尤其毕业论文的大学生们要用到知网,科研人员搞研究必须要用知网,检索资料离不开知网,政府部门有的单位也需要知网。可以说,只要你检索学术资料,不管这些资料质量怎么样,你都得用知网。这也难怪知网的用户以数亿计。
正因知网坐拥庞大的核心数据库资源,几乎全国100%的“211”“985”高校都在使用知网;维普、万方等小型数据库,则或者是资金雄厚的高校同时和知网一起使用,或者是资金实力较低的普通高校不得不放弃知网,使用这些小型数据库。
从其成立背景和发展历程来看,可以认为知网是由清华大学具体实施的中国“国家知识基础设施”工程,背后则是国家的知识信息化建设,是国家战略意志的产物。
那么,知网对得起这个“国家知识基础设施工程”的身份吗?
错的不是垄断,错的是借“垄断”把公共服务事业变成赚钱产业
据同方股份2017年财报,知网在2017年实现了净利润1.96亿元,毛利率高达61.23%。
独占国内学术数据库资源90%以上,毛利60%以上,基本上可谓一本万利、躺着数钱了。
确实,知网的收费简直就是“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可是,知网仅是一个论文数据库,既不生产论文,也不审核论文,凭什么赚那么多?
知网的盈利模式大概有以下几种:
1.个人用户
知网的收费标准是,期刊0.5元-1元/页,学位论文15-25元/本。这意味着如果查阅一篇普通的论文,一般是40-100页,基本价格在20-100元不等,做研究的话,一次怎么找也得找十篇以上的论文,几百乃至上千块钱就出去了,以现在论文注水的质量,可能也就“买到”一两句有价值的话。
2.查重
2011年教育部发文要求对本科毕业论文也要进行检测,2012年颁布《学位论文作假行为处理办法》,2014年又颁布《博士硕士学位论文抽检办法》。这下,所有在校大学生都不得不用知网,也难怪翟天临“不知知网”一逮一个准。
知网论文查重检测系统,官方定价为 35 元 / 篇 ( 期刊 ) 、188 元 / 篇(专、本科)、345 元 / 篇 ( 硕博 ),费用着实不低。无论是用户个人出,还是学校打包购买,每年毕业的大学生都要从此过一道,光这个利润就够吓人的。
而知网的查重质量,则令人堪忧,用一位长江学者的话说:“论文中引用一些领导的政策原文,竟然也查重不通过,只好删去”。如此形式主义的查重,真不知那些综述性的论文怎么办。
3.高校收费
高昂的费用将个人用户给挤到了一边,知网的大客户群体还是高校图书馆——这些可是跑不掉的待宰羔羊。
2013年底,云南省高校图书情报工作委员会作为一个联合体与知网议价,希望以此提高自己的议价能力。可知网压根不吃这一套,最终双方谈崩,云南各高校停用知网。
2014年,知网对云南大学报价从40万涨至70万,涨幅达到75%,远超过对其他高校的报价。背后原因让人啼笑皆非,就是国家对边疆省份云南的教育投入增加,云南大学经费增加,有能力支付。
2016年3月底,北京大学图书馆网站发布公告称,知网可能中断服务,“由于数据库涨价过高,图书馆目前正在全力与对方进行2016年的续订谈判”。同年1月,武汉理工大学公告称停用知网,校方称2000年以来知网报价每年涨幅都超过10%,2012年达24.36%,2010年到2016年年均涨幅为18.98%。
每年都涨,涨幅在10%左右,是知网对高校的一般规则。
网上一搜“知网停用”,你会发现,声称停用或曾经停用过知网已经成为高校的一个普遍现象。
所有这些高校,最终都在知网面前纷纷低头,短的不过停用数月,长的也不会超过一年——而这一年的每一天都在煎熬中度过。很多科研项目,离开知网的数据库压根难以开展,如果学校停用,根本就顶不住学生大量使用文献数据库的需求压力。
4.版权
2018年年底,由于未经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授权,中国知网平台提供的汪曾祺作品《受戒》付费下载服务,被判侵权。
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还于2017年6月发现,《中国学术期刊(光盘版)》和知网未经授权,将《北京文学》《文学界》《芳草》《朔方》《雪莲》《阅读》《天涯》《可乐》《名作欣赏》九种期刊、杂志上刊载的涉案作品在的中国知网平台上向公众提供。
对于那些论文被引用的作者,如果文章来自期刊,知网认为,已经付费给期刊了,关你原作者屁事。对于直接从原作者处收录的优秀硕士学位论文,中国知网则向每篇论文的硕士生作者一次性支付60元人民币的现金稿酬和价值300元人民币的“CNKI网络数据库通用检索阅读卡”。而对于直接从原作者处收录的博士学位论文,中国知网向每位博士作者一次性支付100元人民币的现金稿酬和价值400元人民币的“CNKI系列数据库通用检索阅读卡”。
这就导致,如果自己的论文被收录,本人下载也得付费。
那么,如果说,知网付费服务是笔生意的话,知网应该给原作者费用,怎么变成原作者向知网付费了?
再者,论文的审阅,基本在高校或期刊,要说成本主要也来自这些单位,知网将论文收入自己怀中就可以坐地收钱了,真是好生意啊。
知网,原本以为是学术,仔细一看,原来全都是生意。
正因为知网这种不择手段的抢劫式牟利,上了热搜的知网这两天被网友频频指责,但很多不明真相的网友却把矛头指向了垄断、指向了政府权力。如果知网挣的钱真是交给政府,用于公共开支,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肉还烂在锅里,然而真相却远非如此。
化公为私:知网在为谁赚钱
中国知网2014年变更了注册资本,由100万变更为3000万元,同时由全民所有制变更为法人独资,是同方股份有限公司全资子公司,而同方股份是清华大学控股的高科技公司。
上面提到,知网在2017年实现了净利润1.96亿元,毛利率高达61.23%。而作为知网的母公司,“同方股份”情况则不太妙,其2018年度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后的净利润亏损预计为14.5亿元到20.2亿元。
说到清华同方股份有限公司,我们不得不回顾一下类似的校办企业改制的问题。
2015年,北大方正被查,其在2003-04年的改制,涉嫌19亿国有资产流失。近年来,笼罩在高等学府光环之下的校办企业,一直在缺乏监管的环境之下野蛮生长。2004年,在共计约15万家中国国有企业中,近5000家高校企业的资产总额为1463.77亿元。到2014年,中国高校企业资产总规模已接近4500亿元。2014年年末,教育部专门发布文件,提出加强高等学校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其中就特别强调,要加强学校资产和校办企业监管,禁止院(系)、教师违规利用学校资源兴办企业,杜绝“一手办学、一手经商”现象。
2005年,涉嫌国有资产流失的顾雏军案震惊全国,“郎顾之争”后,郎咸平将矛头指向正在进行股权分置改革的北大方正、清华同方、三九集团。到今天,顾雏军案早已翻案;而当年国资委对同方的改制只是设定了一个防止国有资产流失的底线规定,即“清华同方制订股权分置改革方案的前提,是国有股股东必须控股34.17%,最低股价不得低于5.2元。”随后,同方的改制落地,开始了资本市场的跑马圈地。
经过一系列的资本运作,像现在清华同方的股权结构已经非常复杂,以国资委最初设定的国有股控制底线而论,已经很难说清华同方还算是一家国有控股企业:
天眼查:清华同方股份有限公司10大股东
据东方财富网股民投诉,清华同方上市以来,一系列资产重组、一系列的资本运作,高买低卖众多垃圾公司,很多很多都涉嫌损公肥私、很多很多都涉嫌利益输送。改制后的清华同方股份公司背靠清华大学,在中国资本市场3300多家上市公司中,清华同方的各种资源项目独一无二无与伦比,却出现经营管理不善、主业不清、百业不振,主营持续亏损的状况。到2017年年底,同方总市值在两年半内缩水700多亿。(参见:东方财富网http://guba.eastmoney.com/news,600100,738460254.html)
2018年6月,自媒体“金融IT智库”爆料,同方股份总裁黄俞涉嫌挪用巨额资金。根据同方内部知情人统计,自2016年黄俞就任同方总裁后,同方股份及其下属公司累计投资和出借资金170多亿元,流出净额约140亿元。同方2017年全年销售收入约259亿元,有息债务却高达245亿元,与2016年相比增加86亿元。2016年和2017年,累计投资性流出资金近140亿元,绝大部分原因是投资活动所致,同时,同方2018年1季度亏损高达2.24亿元。(参见:新浪财经finance.sina.com.cn/stock/s/2018-06-19/doc-iheauxvz4487337.shtml)
当年的国企改制,找的借口是全民所有制的国企产权不明晰、管理不善,因而要明晰产权(股权分置、私有化)、推行职业经理人制度,我们从同方身上看到的则是明晰产权带来的是国有股份的退出、职业经理人干的却是损公肥私的事情。
左手倒右手、化公为私、大搞资本垄断,这一手真的是玩得很溜。于是,黑心“知网”躺着收钱牟取的暴利就这样喂了资本白眼狼,却苦了天下间的学子。
【文/风雷,本文原载于公众号“准风月谈续集”,授权红歌会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