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中宁驳王正兴：志愿军的战斗力肯定比美军强
今天好几个朋友同时给我转过来一篇文章，作者“这才是战争”（作家王正兴——编者注），文章的题目是“美军的战斗力肯定比志愿军强”。(见下面截图)
文章的前半部分是讲美军的火力如何强，飞机大炮加坦克，还有许许多多的机关枪，从1千米到50米甚至20米，志愿军都是只有被屠杀的份儿，进入20米之内的近战、肉搏战志愿军才有可能打击美军。文章的后面假惺惺地讲了，志愿军必须有10倍于美军的战斗意志才有可能打赢美军，100个打到最后剩一个仍然不撤，抗美援朝的精神是以弱抗强，代表的是不屈。
看整篇文章，分析似乎还相对平衡。但是回过头来一看标题，不对了。标题是美军的“战斗力肯定比志愿军强”。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到底什么才是衡量战斗力的标准?文章到底想说什么?
从纸上谈兵的习惯思维来看，作者讲的这两点既是实话也是废话。美军的火力远超志愿军十几个数量级，这没人不知道，用不着废话。志愿军的战斗意志远超美军，也没人不知道，不用废话。
问题在于作者所描述的战斗过程和战争进程，并不是真实抗美援朝战争的情景。美军的火力强大，可能造成志愿军的大量伤亡，这是现实存在的。但是战争进程中作者所描述的这种阵地战并不多。从另一方面看，志愿军不是单独和美军在作战，整个抗美援朝战争中，志愿军的伤亡虽然远多于美军，但是少于整个联合国军。也就是说，在理论上，在纸上谈兵上，美军由于火力强大而有可能形成的单方面屠杀，基本上被志愿军避免了。这个道理我们后面再讲。
最重要的是，用什么来衡量战斗力?理论上的火力配置是战斗力的标准吗?显然不是，战争的结果才是衡量战斗力的唯一标准。
在火力差距极大的情况下，志愿军将美军打回到了三七线，美军换将总结经验后，又将志愿军打回到三八线，以后在苏联的支援下，志愿军的火力也大大加强，双方在三八线展开拉锯战，双方都认识到谁也没有能力去战胜谁。
所以谁的战斗力更强，需要将战争分三个阶段来看。第1阶段虽然美军的火力远超志愿军，但是连连失败，从鸭绿江边被赶回到三七线，毫无疑问，志愿军的战斗力更强。第2个阶段，美军发现志愿军的火力攻击只能维持一个星期，美军改变战法，将志愿军推回到三八线，这个阶段美军战斗力更强。第3个阶段，虽然志愿军火力有很大补充，但与美军仍然不在一个数量级，双方打成了拉锯战，说明双方的战斗力相当。
这个结果说明什么，说明作者的分析极端白痴，因为他只用火力和意志这两个要素来衡量战争，这说明他对战争是极端的门外汉，狗屁不通。
火力是客观条件，意志是主观条件，除了这两个主客观条件之外，其他的主客观条件也很重要，比如说地形地势的客观条件，战术战法的主观条件。
志愿军在第1个阶段作战中充分利用了朝鲜的地形地势，在山地作战中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运动战，战斗小组等战术战法的特长，进行穿插、分割、阻击、包围等等。正是战斗意志、战术战法，地形条件这些主客观因素的综合，使得美军的火力优势的特长无法充分发挥，而使战斗力的优势向志愿军倾斜。
第2个阶段，美军改变了战术战法，使得美军的火力特长得到了发挥。这个转变来源于李奇微将军对战场形势的认真观察和分析，他发现志愿军的攻势犹如潮汐，具有周期性。他分析是由于志愿军的补给线太长，并且在美军的狂轰滥炸之下，前线弹药基本上只够一个星期之用。李奇微代替麦克阿瑟之后，改变了战术，使得美军得以利用志愿军的弱点，将志愿军推回到三八线。显然李奇威比麦克阿瑟更聪明。这说明战术战法比飞机大炮更有用。
第3个阶段，志愿军发明了坑道战法，再次削弱了美军的火力优势。白天志愿军藏在山背面的坑道中，任美军飞机大炮狂轰滥炸削平山头。晚上志愿军扑出坑道，近战夜战，夺回山头。如果朝鲜像乌克兰一样一马平川，可能就没戏了。
在这个作者看来战争是两个白痴在打仗，一个拼火力，一个拼意志，从孙子到毛泽东，所有的战争智慧都没有用。但战争更重要的要素是智慧。衡量战斗力的一个更重要的要素也是智慧。在抗美援朝中，志愿军发挥了比美军多得多的智慧。
从战争进程的角度讲，双方互有胜负，最终进入相持，所以双方的战斗力相差不大或者相等。但是从战争的总结果看，战争双方的接触线从鸭绿江边推到了三八线，毫无疑问，志愿军的战斗力比美军强。原因就在于，如果我们简单地用三个要素来衡量战斗力的话，那么志愿军占了两个，而美军只有一个。
用火力强弱来衡量战斗力，这显然是白痴思维，连纸上谈兵都不如。这种人怎么有资格谈战争?据说作者还在部队待过，作为一个老兵，真对我们的战争战略研究感到忧虑。
其实关于抗美援朝战争中战斗力的优势在哪一方，美国人早有结论。我曾与先后两任美国驻华武官有过接触，一位退役时是美国空军准将，参联会主席黑格将军的副手，参加过越南战争。一位退役时是美国空军中将，曾任北约空军司令，参与过南斯拉夫战争，我们的大使馆很可能就是这小子指挥炸的。我们都谈过朝鲜战争，他们都说这在美国军方早有结论，就是不能在陆地上和中国军队交手。谁更有战斗力不是很清楚吗?
有两个题外话，有助于对这个问题的理解。
长征60周年时，中央电视台拍了一部长征电视片，讨论时请我发言，我说片子表现意志很充分，表现智慧很不足。当然，这不是编导的问题，而是整个指导思想的问题。如果只讲精神讲意志，红军早就被消灭了。什么是毛主席军事思想，就是实事求是。毛主席承认国民党军队比红军强大得多，所以要避免硬拼，带着红军绕圈子，就连林彪，彭德怀这样优秀的军事家都已经不耐烦了。然后找准机会打个歼灭战，冲出包围圈。
遵义会议之后，整个中国革命的战争战略都贯彻了这种以实事求是为基础的战争智慧。而且有的时候，毛主席本人离开了这种战争智慧时，他教育出来的其他领导人会补上这种智慧。东北解放战争刚开始，毛主席制定的战略是占领大城市，但是并不顺利。这时陈云主张改变战略，建立根据地，得到林彪罗荣桓的支持，给中央起草电报。电报发到一半，毛主席就回电支持这个新战略。
抗美援朝战争中，毛主席也有决策错误的时候，与彭老总时有争执。我不是抗美援朝战争的研究者，据说彭老总并不同意一直向南打，并且为可能的失败做了准备。据说如果按彭老总的意思，就不会有后来被从三七线赶回到三八线的事情，三八线的争夺战也会更顺利。
所以意志和智慧在战斗力的天平中往往比火力更重要。也可以说在战争中软实力比硬实力更重要。
在国际关系或国际战略的研究中，常常用意愿和实力这两个向量来衡量对方的可能行为，可以说这也是有严重缺陷的。因为意愿并不等同于意志，而意愿也并不包含智慧。美国人常常喜欢说，他们是从实力地位出发来和别人打交道的。这种说法在安格雷奇遭到了杨洁篪主任的当头一棒。杨洁篪主任的说法是几十年来你们就没有这种地位了。
我们在2021年4月25日的文章“怎样理解“美国没有资格从实力地位同中国谈话””中，列举了美国在二战后所发动的一系列失败的战争，指出美国不但对中国这样的大国，而且对许多小国都已经失去了实力地位。我们特别引用越南战争的例子指出：
第2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的经济几乎占了世界的一半，因此他们有能力发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但是在这些战争中，他们既没有达到发动战争的初衷，也没有表现出实力地位的模样，不但失败一场接着一场，而且国家实力也不断相对衰落，所以无论从临场表现看，还是从历史趋势看，美国没有资格从实力地位与中国说话，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事实。
有的人认为是因为中国现在实力强大了，所以才说美国没有实力地位的资格，这种理解是错误的。历史证明，美国只有在屠杀手无寸铁的印第安人和对付无心恋战的西班牙人时，才表现出了实力地位，在美国发动的没完没了的战争中，美国的所谓实力地位早已遁于无形。
那么为什么像布林肯这样的聪明人总想显示一下实力地位呢?首先，这是美国人的惯用伎俩，就是讹诈。其次，像布林肯这一类的美国所谓出类拔萃之辈，总是喜欢自作聪明，结果却沦为历史的笑柄。
越战之后，美国出版了一本畅销书，名为《出类拔萃之辈》，这本书详细描述了以杜鲁门政府的国务卿，越南战争的决策核心人物，美国的所谓“哲人小组”成员之一艾奇逊，肯尼迪和约翰逊政府的国务卿腊斯克，被称为神童的福特公司前CEO，当时的美国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哈佛大学校长、约翰逊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美国“哲人小组”成员之一邦迪，中央情报局局长赫尔姆斯，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泰勒，美国陆军参谋长、驻越南美军总司令威斯特摩兰等为代表的美国最出类拔萃的战略精英是怎样精心策划和组织越南战争，结果却一败涂地的历史。
麦克纳马拉在沉默了几十年之后，在1996年出版了他的越战回忆录，书名为《回顾——越战的悲剧与教训》。在书中他一开篇就指出：“我在肯尼迪政府和约翰逊政府中的同事们都是些精英分子，是年轻、精力充沛、聪明和怀着良好愿望的爱国志士。为什么这些人，——‘最优秀和最聪明的人’(后来我们发现这种称谓具有讽刺和贬低之意)——在越南问题上错了呢?……我们错了，彻底的错了。……我认为导致我们犯错误的不是价值观和意图，而是判断力和能力。”(P1-2)
也就是说，麦克纳马拉认为，美国在越南的彻底失败，其原因不是美国的战略意图，而是邦迪和他这些进行美国战略规划和指挥的被称为“出类拔萃之辈的人”彻底的无能。
但是，在这本书的最后一章第11章“越南的教训中”，麦克纳马拉所总结的11条教训实际上否定了美国的战略意图，由于这个总结太长，我们将其简单总结如下：美国对敌人的地缘政治意图估计错误;美国用自己的经验模式看待别的国家;美国低估了民族主义的力量，完全忽视了别的国家的历史和文化;美国没有认识到高科技的军事装备、军队和理论，在与被高度激发起来的人民运动的对抗中，其作用是极其有限的;美国没有天赋的权力用自己的理想或选择去塑造任何其他国家;美国没有一个有效能的行政领导班子，等等。(P331-333)
美国既无天赋权利，也没有实际能力按照自己的意图去塑造其他国家，而美国的国家战略正是建立在美国既有权力又有能力当世界霸主，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规范别人这个基本点上的。
美国所有探讨越战失败原因的著作，无论是记述性著作或战略分析性著作，都把主题放在美国认为自己有能力而实际上没有能力，或者说是认为自己有实力地位而实际上没有实力地位赢得战争上，其中的佼佼者是约翰·刘易斯·加迪斯的经典著作《遏制战略——冷战时期美国国家安全政策评析》。
在书中，他引用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约翰逊总统特别助理、越南计划负责人之一罗伯特·科默的观点：“在建立起‘实力地位’之前进行谈判只会导致绥靖”。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国务院政策规划司司长、约翰逊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沃尔特·罗斯托说：“我们的资产足以保证坚持到底，只要我们怀着充分的获胜决心参与角逐，在历史的这个阶段，我们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如果我们的行为方式像个头号强国。”
他说，“约翰逊在1965年初告诉国会资源几乎无限”，而驻越美军总司令威斯特摩兰认为：“我们将继续使他们失血，直到河内醒来明白一个事实为止，那就是他们已经使自己的国家血流殆尽，到了民族灾难会持续数代之久的地步，那时他们就会不得不重新评估自己的立场。”然而仅仅过了三年，“总统接到了威斯特摩兰的要求，再征兵20.6万人，那是个不征召预备役和不造成重大的国内外经济紊乱就无法满足的数字。” (P258-260)
美军在越南已经有50万人了，再送去20万人，就占美国全部兵员的百分之六七十了，美国的世界霸权就会崩溃，美国的国内秩序也会崩溃。这时候约翰逊关于“资源无限”的承诺成了空头支票，美国的“实力地位”捉襟见肘。尼克松上台后为了使美国在越南的失败不至于太过丢脸，开启了美国与中国的新关系，逐步结束了越南战争，最终美军从越南全部撤离。今天阿富汗的情况像极了当年越南的情况，今后伊拉克和叙利亚的情况，也必将是美国在阿富汗失败的重演。
特朗普也许是美国历史上最张牙舞爪的总统，他对朝鲜和伊朗摆出了许多威慑和讹诈的姿态，结果他和朝鲜演出了一幕滑稽戏，什么也没得到。伊朗打掉了美国入侵边界的无人侦察机，而特朗普的反应是，公然违反美国因多年实行暗杀活动受到全世界的谴责后订立的一个不许进行暗杀的法律，在伊朗人极其大意的情况下，暗杀了伊朗的一位领导人。按美国人自己的话说，就是采取了一个极其卑劣与懦弱的手段。
美国当然非常强大，美国的军费相当于它之后10个国家军费的总和，至少到目前，美国还牢牢掌握着高科技的主导权，除了芯片中国落后美国至少20年之外，基因工程中国落后的更多，其他许多核心技术，中国与美国的差距也都有5-10年。但是显然美国一直在浪费它的强大，一直没能将它的强大转化为实力地位，根本原因就在于它的目标和它的能力之间的巨大落差。
从美国诞生起就不断的在扩张，在打仗;从美国登上世界舞台的那天起，它就在寻求世界霸主地位，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但是，世界历史上曾经产生过许多霸主，没有哪个霸主是不衰落的，原因就在于没有哪个霸主有能力能够维持它的霸主地位，他们的强大早晚会被他们的野心消耗殆尽。
所以无论从战略的角度，战争的角度，战役的角度，战术的角度，战法的角度，美国人都缺少智慧，而原因就在于他们自以为实力强大，傲慢而没有自知之明。美国的历史是世界霸权的奇葩史。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强大的霸主，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虚弱的霸主，它总是持强凌弱，却总是被打败。
正因为是这样，这篇“美国战斗力强”的文章，作者的动机很可疑。美国现在深陷两场战争的泥沼，最怕的是大陆武统台湾。一旦中国统一，不但中国周边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而且美国的霸权也会土崩瓦解。美国中央情报局要做的工作之一，就是威慑中国的官方和民间，利用许多人还不知道中国军队在第一岛链范围内实力已超过美军这一点，形成民间和官方的舆论，阻止大陆武统台湾。
作者用曲折的笔法告诉人们，中国军队只有意志，没有实力，打仗就是送死。我不能肯定作者的主观意图是什么，但在客观上就是在起这种作用。互联网上这种文章很多，背后的引擎很值得有关部门注意。
希望作者只是傻，而不是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