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男：青楼女子、明妓、暗娼与倒贴之小考

　　青楼女子、明妓、暗娼与倒贴，我将其归类于历史的怪相。浮皮潦草地看了一下，大概其是伴生于封建社会，也可能历史更为久远一些。

　　青楼女子是些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现在，一见可知的青楼，也早已不见踪影。偶有什么“红楼”、什么某大的第多少层，也不过是过眼烟云一般，悠忽而去。在一定程度上，青楼又恢复了它本来的指向性：大人们的住宅或官府。但我以为，即便如此，浅简了解一下，也不是毫无意义。仅从考据的角度，人们也应该注意，避免把青楼女子与明妓和暗娼们完全混于一类。包括“倒贴”。

　　青楼女子大多有些才艺，比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笛管笙箫、轻歌曼舞等，基本不是单一技艺人员。她们比较善于察言观色，且通情达理。如套用相声的说法，是“学”。出名的，不过是在有些方面下了深工夫，学得早，有师傅，可以算是“坐科”。且在“学”的过程中，在某一技艺上，培养出了专属于自己的“味”。而这种有别于他人的，艺术性的“味”，受到部分人的青睐和捧场。因而名声鹊起于一时。

　　这种人，一般是卖艺不卖身的，且年龄越是稍大，艺术“味”越浓。名头敞亮于青楼和历史的时间，相对较长。其中亦不乏识大体，明大义，眼光独到，心思缜密，情深意重之人。比如杜十娘，梁红玉，柳如是，小凤仙等。

　　明妓就是娼妓。长期供职于一望便知的妓院。“娼妓”的本意是女乐。女乐主要并不提供性服务，而是以艺术表演为己任，大致相当于官办的歌舞团。后来逐渐分化异化，妓女只卖艺，娼女则长期陪伴在男人床笫[zǐ]间。但也仍然不是一定卖身。

　　明码明价，且只以卖身为实操的，是底层的堂子。业者基本上是沦落于社会底层的贫苦人家的女子。生活所迫，或被逼，或自愿。单纯以皮肉为资本，一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技艺，最多是贪心大。接待的人也层次不高。还要受到层层盘剥，往往忙活一溜够，手里依然没有几个钱。

　　倘若是在什么“院”什么“楼”里营业的，那就不一样了。一是有专门的保护，二是客人身份也高大一些。业者有机会就地起价，客人的脸面也就有了，往往会随手洒出大把的银子。当然也有起身就走的，那或者是请客的人在背后悄悄结账，或者是官家的身份，地位比什么“院”什么“楼”的背景大，没人敢提结账的事。院楼里的人还要恭恭敬敬地礼送。嘴里还巴结地絮叨着，大官人，您可一定要常来哟！

　　妓院的娼妓身份地位明显低于青楼女子。相近的地方是，她们也受控于老板和老鸨子，虽然有固定的经营场所，虽然看着花枝招展，绫罗绸缎，钏金钗玉，荡醉欲成，有吃有喝，但卖身所得，往往会被搜刮一空。与堂子里的从业者相比，效益好不到哪里去。想积攒点私房钱，也不容易，甚至有一定风险。时不时就会被老鸨子们反了腐败。

　　暗娼，俗称“暗门子”、“倚门子”。多为个体，也有三二结伴，互相介绍生意的。她们自己雇不起保镖一类的，倒是常常被恶势力强行收取保护费。有索性就是由自己的丈夫接送保护的，也有主动投靠地头大哥的。为的是少受点欺负。但其实背着抱着一边沉。她们偶尔也出入歌楼酒肆，穿梭于胡同棚寮，用以招徕客人。但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站在胡同的一点亮光里或街头的阴暗处，手里招摇着一块方帕。

　　年头久了的就老练一些，会主动给人抛个媚眼。你若多看一眼，便立马会扭上一扭，摆个造型，展示一下身段，再飞你个媚眼。令人猛看上去，似乎还有引人的成分。而刚刚入行，资历尚浅的，则只会羞涩扭捏，手牵衣角，用期盼又饱含恐惧的眼神看着你。这大抵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或者有孩子要养，或者有老人要养。顶属无奈的是有自己合法的男人要养。

　　无论青楼，妓院，那是有执照的。例属无烟工业，要给官家交一份税钱。上上下下也需要打点。暗娼没有执照。被官和管逮住了，要补税罚款，弄不好还可能要去吃几天牢饭，遭受些额外的欺凌。

　　最是与此不同的。那便是易被人取笑的“倒贴”。倒贴不同于包养的地方在于，包养只养单个女人或男人，倒贴则要贴全家。倒贴分两种：一种是个人“倒贴”个人，一种是男家族“倒贴”家族。无论哪种，普遍会被人以为就是“包养”，但其实里边是有门道的。

　　比如有钱人的个人“包养”，就和家族对家族的定向“包养”，有些不同。有钱人“包养”的，一般是自己中意的女人。赶上男人财力不行了，或者女人姿容不再了，要分手也正常。而一帮自我感觉风流潇洒帅气逼人而且财力雄厚的人，操作家族对家族的定向“倒贴”或者“包养”，则不仅仅是中意单独的哪个女人那么简单，而是有所图于那女人的家族，也可能就是喜欢那个什么“楼”。

　　在很多时候，与其说是倒贴、包养，不如说是依附。此中并无什么才艺。只是有钱。能把钱洒出“花儿”来。洒出洋洋得意。定向倒贴、包养的目的，不是为悦己，而是为取悦对方。这样做的好处有两方面：一方面可以借此抬高自己对对方的重要性，一方面可以在要被收拾的时候，有较大的回旋余地。起码可以“讲”一下条件。比如我曾经倒贴你多少多少。当然这“讲”，在很多时候是不能放在桌面上大讲特讲的。

　　这似乎是圈里的一种时尚，一种风气，是心甘情愿的。如同现在的女孩子喜欢名牌包包。比较有名，被誉为佳话，且引领风尚的，当属徽宗、高宗的全民放松，嬉戏致死的年代。

　　因此，这种包养与倒贴，竟异化出了习惯性与依附性，于是就一层层，一代代地包下去，贴下去。且信誓旦旦，要搞些个类似澶渊之盟的约定才好，才放心，才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一路贴下去。哪怕自己其实也是有相当实力的家族。而体面的说法是，你向我索取的，却恰是我早已不想要的。那每年多出来的二十万匹绢，实在是我存没地方存，扔没地方扔，自己无力消化，你要主动帮我拿走正好。这样双方都很体面。

　　就如“旧时王谢堂前燕”里的“王、谢”，无论从哪儿看，谢氏一族都稳当当地超过王氏一族。但谢氏一族却绝无争一下的雄心。仅满足于能够跟在王族后面，被别人把“王、谢”一块提起，然后被历史一块淘汰。

　　这大概是出自骨子里的迷恋与崇拜。也可能与谢氏掌门人的心态有关。看着复杂，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心里发虚，想永远和那些人及其家族联系在一起，以保安全。哪怕是能够站在别人后边做个跟班的。也算是稳了。

　　他们与真正的青楼女子，明妓、暗娼不同的地方在于，在和客人打情骂俏，你情我意的同时，往往更愿意标榜自己之所为是为了家族的趋利避害。而且是卖艺不卖身的，是有底线的。因此人品是清白的。

　　但令人稍感尴尬的是，这种家族对家族的倒贴或者依附，现实中往往两头不落好。

　　一是这倒贴也是需要有巨额成本的。因此就不得不对自己家族其他成员，要经常性地算计一下，榨取一下，迫其衣难暖身，食难饱腹。迫不得已时，免不了就要去大饱西北风。他们要在保证有财力倒贴的同时，仍然能够维持自己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柴门薪火，像穷乡僻壤有光，灯红酒绿，共繁华不相上下。写照也。

　　此即所谓富贵不能共享，倒贴的成本却需要你们平摊。

　　二是一般情况下，举凡倒贴，都会被对方拿捏得无话可说。还常常要被对方拽一拽。似乎对他们进行倒贴是无可饶恕的罪行。

　　因此，世人能看到，享受倒贴的一方，在不停接受倒贴的同时，还要弄出些因为你倒贴我，所以你从中得到了巨大的好处，威胁到我的什么安全之类的“道理”，这用现在的话说，叫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于是经常气势汹汹，摆出就要全力攻打过来的架势。似乎就要捉住倒贴自己的人，比如徽钦二宗，放到井底下，让你凉快凉快。

　　压榨自己人，倒贴包养别人的做法，世人是看不起的。往往连被倒贴的人也看不起。时不时就要被其提着耳朵，揪起来羞辱一番。

　　我坐在窗前，偏头就可以看到，几只大鹅，呼呼扇扇，冲着一个西服革履分头眼镜的人围攻过去，一边拼命地啄他，一边使劲叫唤，该！该！

　　看了一会儿，脑子一乱，我竟然弄不清写了些什么。（2024.2.15）

　　【文/竹男，本文为作者向红歌会网原创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