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又文:傅作义身边的神秘潜伏者,真实身份去世30年后才被解密

2024-07-31
作者: 于继增 来源: 党史博采

  解放前,他是国民党高级将领傅作义的秘书,实为隐蔽战线上的中共党员;建国后,他任国家部委司局级干部,实为党的统战工作者。其真实身份直到他去世三十多年后才被解密。他就是为北平和平解放立下汗马功劳的阎又文同志。一个潜伏者的传奇,揭开国共暗战中的内幕与波澜。

  深受赏识的“机要秘书”

  日本投降后,国共之间矛盾升温,蒋介石一边假意和谈一边积极抢占地盘,准备再次发动内战。因此,在国民党主力部队中开展情报工作,掌握他们的动向成为我党考虑的重点之一。

  1945年8月下旬,在陕甘宁边区政府保安处(简称边保)工作的王玉,接到了上级交派的任务:到绥远(今内蒙古地区)傅作义部队中去找一个叫阎又文的地下党员。而此时,党组织已经和阎又文失去联系快七年了。这个阎又文还会是当年的阎又文吗?边保的领导提醒王玉,阎又文有变坏的可能,但以组织对他的了解,更大的可能他仍然是党的好同志,忠于党的信仰的。

  阎又文,1914年7月6日出生于山西省荣河县(今万荣县)荣河镇。1936年在山西大学法学院读书时,就参加了地下党员杜任之、张友渔等领导的进步文化活动。全民族抗日战争爆发后,阎又文奔赴革命圣地延安。在七里铺训练班第二期结业后,被中共西北局社会部安排到国民党西北军阀马鸿逵部队,后到傅作义将军的部队中从事抗日工作。阎又文才华出众,文笔极好,加上他与傅作义是荣河同乡,很快得到傅的赏识,做了傅的私人秘书和长官部文书。抗战开始后的国共合作期间,中共中央特派员潘纪文在傅作义的部队协助政工,潘纪文和阎又文也是荣河县同乡,二人经常谈论局势,使阎加深了对中共抗战政策的认识。1938年潘纪文介绍阎又文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此时傅作义任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二战区北路军总司令,驻绥远五原县。1939年下半年,国民党掀起第一次反共高潮,派中央监察委员姚大海从重庆来到五原百川堡,以“考察”为名,要傅排除共产党。傅作义出于无奈,只得将各军政机构中共产党的政工干部送回延安,特派员潘纪文也在“礼送出境”之列。由于事出紧急,来不及做出妥当安排,阎又文自此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

  王玉此行的任务就是恢复党组织和阎又文的联系。山西人王玉化装成皮货商,来到包头。正在发愁阎又文无处可寻时,一天在饭馆吃饭,王玉听到一个国民党军官口音与自己相近,于是上前攀上了老乡。此人名叫薛起禄,是傅作义部队司令部机要室的秘书。王玉又是上烟又是敬酒,两人越聊越近乎,很快称兄道弟。王玉报上了自己的化名“张治公”,并编造了个在绥远工作的弟弟张治忠,说弟弟曾给家里来信嘱咐,家里如给他去信,可托阎又文长官转交。王玉假意向薛起禄打听“弟弟”的下落,随口询问了一下谁是阎又文。薛起禄自然不知道无中生有的“张治忠”,但他给了王玉最需要的信息:“阎又文,他是傅长官的秘书啊!”

  王玉闻之大喜,更加放开手段笼络薛起禄,请客、送礼自不在话下。几天后,薛起禄把王玉带进了戒备森严的傅作义长官司令部阎又文的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几个人,薛起禄也在身旁,王玉只能按照自己以前的说法,把“找弟弟”的事说了一遍。阎又文上下打量了王玉一番,说了一句“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便低头继续看报。王玉只好退身出来。

  几天后,王玉打听到阎又文的家庭住址,提了糕点和皮货直接登门拜访。阎又文的母亲把王玉领进屋。对这个莫名其妙通过自己来“找弟弟”的王玉,阎又文很是警惕。阎母在场,王玉也不好亮明身份,仍旧不住嘴地絮叨着找弟弟的事。待到阎母转身出屋,王玉一改之前点头哈腰的姿态,接连问了三个问题:“你叫阎又文吗?”“你是山西荣河人?”“你是山西大学毕业的吗?”阎又文先是疑惑不解,但对方的提问言之凿凿,只得点头称是。王玉决定单刀直入:“阎又文同志,我是从延安来的,党中央派我来找你。”对于这个不速之客,阎又文一时不敢相信,毕竟他与组织已失去联系多年。但只是犹豫片刻,他便情绪激动地跨前一步,握住王玉的手说:“多少年了,我总盼着这一天啊!”

  这是王玉后来在回忆时提供的情节,但有的人总觉得,这样直接亮明身份的见面方式,双方都太过冒险。有着长期地下工作经验的刘光人说:“的确是冒险,但阎又文与组织断线七年,根本没有预定的接头方式。对方要么是同志,要么是敌人,只能冒险求证了。”总之阎又文在失去组织关系七年后,终于通过王玉又回到了组织的怀抱。

  阎又文领着王玉走进自己开设的一家布店。此后,这家布店就成了两人的秘密联络点。王玉来之前,延安边保的领导特意嘱咐,一是和阎又文建立绝密单线联系,不允许和任何地方组织发生关系;二是要阎又文了解和掌握重大的具有战略性的政治军事情报,了解和掌握傅作义和蒋介石的关系,“别的一律不要搞,以免增加暴露的风险”。这样,在敌占区与阎又文联系的只有王玉一个人。而在解放区,知晓阎又文身份的也只有边保和中共中央社会部(对内称情报部)的几位高层领导;再往上,则直接联系到周恩来、毛泽东。后来阎又文的关系转到中共中央社会部,这条情报线更被压缩到阎又文——王玉——罗青长(中央情报部一室主任)——李克农(中央情报部部长),足见中央对这条情报线的重视和保护。这也是日后阎又文的真实身份难以被世人知晓的重要原因。

  此时阎又文已是第十二战区政治部副主任,上校军衔,兼任十二战区机关报《奋斗日报》社社长。更为有利的条件是,他作为机要秘书,深得傅作义的赏识和信任。傅作义主持的军事、政治会议,都由阎又文负责记录,傅作义的重要电报、文件及讲稿都由阎又文起草。傅作义曾对周围的人说:“只有又文写出的东西和我的思想吻合,他用的语言和我想要说的一样。”傅作义不会想到,最了解他想法的人竟然是一位中共秘密党员!阎又文和王玉在布店里密谈了几次,把傅作义的军事实力、作战计划、师以上将领的情况以及傅和蒋的矛盾等,作了详细的讲述。阎又文特别提到,傅作义已经被拉到了蒋介石的内战战车上,他的部队很可能会进攻绥东解放区。

  王玉立即将情报传送到驻扎在绥东丰镇的华北我军某部,果然,1946年6月间,蒋介石撕毁停战协定,向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绥东战役开始。华北我军避其锋芒,有计划地战略撤退,并没有与傅作义部队发生大规模战斗。若干年后,中共中央调查部部长罗青长这样评价:“阎又文的情报,对我华北野战军免受更大的损失起了重要作用。”

  力劝傅作义放下武器

  1947年底,傅作义升任华北“剿总”总司令,坐镇北平,不但有自己的20万嫡系精锐,还拥有华北地区40万蒋系部队的指挥权。此时,中共中央军委正酝酿辽沈战役,同时也考虑在华北与国民党进行大会战。周恩来指示李克农派人与阎又文联系,想方设法摸清傅作义的政治动向,搞到傅作义的军事实力和作战计划,以便中央决策。于是,王玉辗转去了北平。

  阎又文把王玉安排住进北平饭店,还给他办了一张《平明日报》的记者证作掩护。此时,阎又文军衔已升至少将,兼任华北“剿总”办公室副主任、政工处副处长、新闻处处长和新闻发言人,进入了华北“剿总”的决策核心。阎又文不负重托,向王玉提供了傅作义近期政治动向和思想动态,同时从傅处搞到一份绝密情报:1948年8月3日,蒋介石在南京主持的军事会议决定,“彻底集中兵力确保辽东、热河,以巩固东北;在华东华中则加强进剿,一面阻匪南进,一面攻打匪之主力。”“收缩战线,集中兵力,依托战略要点的坚固阵地进行坚守防御,同时,组建强大的兵团进行机动作战。”中共中央军委决定发起各战场秋季攻势,歼灭敌人的战略集团,粉碎了蒋介石重点防御及撤退东北的企图。

  每周六,阎又文都会在北海漪澜堂主持中外记者招待会,王玉就持记者证参加。在华北“剿总”机关报《平明日报》中,竟然有20多位记者编辑是中共地下党员。根据统计数据,当时北平地下党有3000余人,外围人员超过5000人之众。他们都以各种身份暗战北平,成为中共情报史上的巅峰。平津战事未开,秘密党员已经形成一条巨大的地下暗河,渗透到傅作义集团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包括了傅作义的女儿傅冬菊。

  1948年10月初,辽沈战役胜局已定,我东北野战军准备进关。李克农要罗青长派王玉联系阎又文,限阎又文两个星期拿到傅作义的作战计划,最迟不能超过三个星期。于是王玉再次潜入北平。此时的北平城中,已经是风声鹤唳,国民党特务在全城疯狂搜捕中共情报人员。王玉在回忆中曾谈到:行前,李克农等领导特意关照他,此次进北平,要有可能被捕的思想准备,“万一被捕,不要落到国民党军统和中统手里。如果被傅作义特务抓住,就是身份暴露了,他也不敢杀你。要切记在任何情况下,不能暴露阎又文,就是牺牲了也不能暴露。”

  仅仅一个多星期后,王玉就把阎提供的傅作义的详细作战计划交到李克农的手里。由罗青长回忆的这份情报的主要内容是:傅作义打算在平、津、唐地区和我东北野战军、华北部队会战,他正用他统帅的六十万军队做这样的部署和配置。这一仗打赢了,整个华北就是他的天下。这一仗打不赢,他考虑有两条退路:一是由塘沽从海上南下,与蒋介石在南方会合;另一条是退到绥远、后套一带,与马家部队(马鸿逵)会合。傅还认为我东北野战军进关不会很快,最早在1949年5月才能进关。11月3日,傅作义到南京参加最高军事紧急会议,要汇报的就是这份作战计划。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蒋介石还没有听到他的汇报,整个计划就先被毛泽东洞悉。阎又文提供的这份情报,是取得平津战役胜利的关键一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六十万大军南撤,加强国民党长江防线,那么就会对整个解放战争的进程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毛泽东当即决定,决战方向迅速移到华北战场。

  1948年11月23日,东北野战军主力分三路提前入关,包围唐山、塘沽、天津的国民党军,阻断了傅作义的海上退路。随后华北野战军突然出现在张家口以西地区,全歼国民党“王牌”第三十五军,断绝了傅作义西逃之路。12月14日,解放军完成了对北平的合围。华北几十万国民党军队成了瓮中之鳖。

  北平围城期间,傅作义顾虑重重,摇摆不定。他的代表出城与解放军进行着秘密谈判,而另一方面蒋介石的特使也轮番飞到北平,甚至拿着蒋的“手谕”命其南撤。1949年元旦刚过,王玉第三次来到北平城联系阎又文,要他摸清傅作义到底打什么样的算盘,并对傅作义展开大力度攻心——争取傅作义起义。

  1月8日,阎又文获取《北平城防方案》《北平城垣作战计划》详细地图和军事实力。中共中央据此分析,傅作义尽管加紧军事部署,实际上动摇于和战之间,决定继续与傅作义谈判,同时做好战斗准备,以战逼和。1月14日,毛泽东发表关于时局的声明。为给傅施加影响,阎又文边给其阅读边讲解,但傅作义坚持“我死也不能败在青年娃娃手里(指聂荣臻和林彪)”。阎又文力劝:“连委员长都败在毛泽东手下,我们又何必计较呢。”阎又文几乎每天写一份书面报告,向王玉汇报傅作义动态及相关情报,直报中央社会部,社会部再转给前线总指挥。情报的及时与准确对于总部决策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1月14日上午10点,解放军平津前线司令部下达了对天津的总攻令。

  此时,傅作义为自己设计了三条路:一、南逃会蒋;二、往西投靠马家军;三、固守北平,继续顽抗。究竟走哪一条路,决心难下。阎又文不失时机地“攻心”,他力劝傅作义:我部非蒋嫡系,投靠蒋绝非上策。如今华北丢了再去南方,老蒋怎能放过你?与马会合,但如今整个北平被共军百万大军包围,所以此路不通。固守北平更不可取,如果对抗共军,北平文化古城将遭到毁灭性破坏,你将成千古罪人。2月25日,党中央宣布了以蒋介石为首的43名一级战犯,傅作义的名字也在其中。这使得傅的情绪更加波动,扫落桌子上的茶杯,说完了,一切政治生命都完了!阎又文又对傅作义进行了劝导,他说:“蒋介石对你不率部南撤肯定会生疑。共产党正在和我们和谈,这时列为战犯,把你和蒋绑在一起,我猜是为了解除蒋对你的怀疑,这对你有利啊!”不久,解放军密使转来了一封毛泽东亲拟的电报,证实了阎又文的判断。电报告诉傅作义:“我们这样一宣布,你在蒋和蒋的部队面前地位加强了。你可表示坚决打下去、别无出路。暗里和我们谈好,和平解放北平。”

  不过,为给自己留后路,傅作义还是做了南逃准备。东单公园的秘密机场停着一架飞机,随时都能起飞。另外,他还在天坛南门开辟飞机跑道,修一个更秘密的机场。阎又文“无意间”将此情报透露,被《平明日报》记者刘光人及时送出城。当天晚上,两发炮弹准确地命中秘密机场的工地。爆炸声警告傅作义:“南逃是没有出路的!”

  在围城那段日子里,阎又文与傅作义同吃同住了20多天,期间只回了一次家。那次,也是看到傅作义的女儿傅冬菊从天津回来了,觉得一时还出不了什么事,才匆匆跑回家看一眼妻子儿女的。阎又文从直觉中猜出傅冬菊是中共地下党员。有一次,他曾亲自乘车喝退特务,帮助傅冬菊甩掉跟踪。中共地下党员傅冬菊是天津《大公报》编辑,当时受组织派遣,当面说服父亲,希望他放下武器,与共产党合作,接受和谈。傅冬菊等为和平解放北平做了大量工作。

  阎又文受命作为傅作义的代表,参加了守城部队与解放军的最后一次谈判,并对谈判过程进行了详细记录。阎又文将北平军管会主任叶剑英的谈话交给傅作义阅示。傅作义看后沉思良久,说道:“看起来,事到如今,只有放下武器这条出路了。”1949年1月22日,阎又文以“剿总”新闻发言人身份,在中山公园水榭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代表傅作义宣读了《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协议》和傅作义文告。

  毛泽东说“你的文章写得生动”

  1949年2月22日,北平和平解放之后,阎又文陪同原华北“剿总”正、副总司令傅作义、邓宝珊到达西柏坡。毛泽东见到傅作义便说:“你为北平的和平解放立了大功,你不愧是中国人民的血性男儿。”有人引见了傅作义身后的阎又文,毛泽东笑着说:“好啊,阎又文,你的文章写得很生动啊!”

  阎又文写了怎样的文章,值得领袖为之叫好?

  那是1946年9月,傅部相继占领了卓资山、集宁、丰镇、阳高等地,矛头直指我党在华北地区的最大根据地城市张家口。绥东战役的节节突进,让傅作义部队大有“横扫千军”的气势,骄横不可一世。傅对这些战果喜不自胜,他找来自己的“笔杆子”阎又文,交代写一封致毛泽东的公开信,要“长自己的志气,灭共党的威风,同时也给蒋公和美国人显示我们的态度”。给毛泽东写公开信,毕竟非同寻常,写还是不写?阎又文意识到,他此时不单单是傅作义的秘书,更是一名中共的地下工作者,既然已经和组织接上关系,就必须听从组织上的指示。于是,阎又文把自己的难题暗中告知王玉,请王玉向中央请示。王玉如实向延安进行了汇报。周恩来与毛泽东研究后,认为从战场全局和阎又文的处境考虑,这封信应该写。周恩来直接指示:“这封信要写,而且要骂得狠一些,要能够激起解放区军民义愤,在战场上恨不能把敌人一口吃掉;要能够导致傅作义和他的官兵狂妄自大,得意忘形。”

  1946年9月20日,战区机关报《奋斗日报》刊登了《致毛泽东公开电》。第二天,国民党重庆、南京《中央日报》全文转载。大字标题——傅长官电劝毛泽东,希接受教训,放下武器,参加政府,促进宪政。

  电文捉刀者阎又文施展文笔才华,把这篇2300多字傅作义致毛泽东的“檄文”写得洋洋洒洒。文章言语犀利,字里行间极尽讥讽、嘲笑、挖苦之能事。朱德总司令看到电台人员抄收的电文后,要求晋绥和晋察冀两军区向连以上干部宣读:“请将不如激将,人家骂我们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也不过如此。”毛泽东要求延安《解放日报》全文转载,说“奇文共欣赏”。果然,这篇公开电激起我广大指战员对敌人的更大仇恨,而傅部官兵得意傲慢,连吃了几次败仗。由于公开信着笔之前,已经得到毛泽东的首肯,所以毛泽东对这篇文章留下了深刻印象。周恩来说,这是阎又文当秘书写得最有效的一篇文章。

  傅作义从西柏坡回到北平后精神大振,立刻要阎又文再写一篇文章——《政治宣言》。该宣言随即通电全世界,其中有“愿在毛主席领导下,实行新民主主义,建设新中国”。这次在西柏坡,阎又文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直接领导罗青长,并正式恢复了组织关系。不过,他的真实身份仍未公开,继续协助傅作义,完成所部的改编,并代表国民党签署绥远部队和平起义的协议。

  推迟解开的身份之谜

  党的隐蔽战线领导人周恩来曾要求情报人员“有苦不说,有气不叫;顾全大局,任劳任怨”。阎又文负重的一生,就是这十六个字的真实写照。

  新中国成立后,阎又文随傅作义的部队接受改编,参加抗美援朝。归国后,被水利部部长傅作义点名调到水利部农田水利局,任副局长。1961年阎又文调任农业部粮油生产局局长。其中共党员的身份一直保密,并承担统战工作。阎又文博闻强记,和蔼可亲,生活朴素,恪尽职守。因工作需要常接触苏联专家,40多岁的他用几个月时间苦读俄语,就能流利地与苏联专家交谈。自然灾害期间,家里孩子多,粮食不够吃,身为全国政协委员和局级领导的阎又文有特供证,他自己却从来不用,也不允许家人使用。他说:“我管粮食生产,全国粮食都不够吃,咱们家有什么理由吃特供?”粮食饥荒,主管粮食生产的阎又文压力可想而知。他常年在全国各地奔波,到农村视察工作时,本来可以吃到为他做的面条,但他一定要与灾民们同吃用大锅煮的红薯叶子。

  1962年9月25日,阎又文因患食道癌病逝,年仅48岁。弥留之际,给守在病床边的妻子丁宴秋留下遗言:“有事情找组织。”没想到,其身份之谜直接影响了阎家子女,在突出政治、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那些年代里,“一到政审就卡壳”。实际上,这从上世纪50年代起就成了阎家人的心头之痛。先是大女儿阎恩兰到了入团的年龄,她所在中学告诉她,“你们家政治历史很复杂”,入团没资格。但阎又文却从不申辩,因为有“组织的安排”,他无法解释,只能将实情深埋心中。直到他去世多年后老六在部队申请入党,部队向农业部发函外调,得到的回答仍然是“阎又文同志历史问题不清楚”。阎家子女曾就“统战工作者”这一身份,找到统战部、全国政协,但被告知“不是统战对象,是共产党”;而在水利部、中组部的档案中,又查不到他解放前做过什么革命工作。这个“悬案”让阎家人受尽连累,不得不为父亲的事到处奔走。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1993年。

  在公安系统一次老干部聚会上,原北京市公安局副局长刘光人遇到了曾任外交学院副院长兼党委副书记的老同事王玉。刘光人曾是本单位阎又文二女儿阎绥兰的领导,那时得知阎家的遭遇后就暗自对阎又文的身份有所猜测。刘对阎又文并不陌生,他当年以《平明日报》记者为掩护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与阎又文和“记者”王玉多有接触,但互不知底。这次聚会,听到刘光人介绍阎又文后人的情况,王玉异常激动,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阎又文的子女,却无法取得联系。王玉感慨地说:“已经40多年了,阎又文应该可以解密了!你一定要帮我联系到阎又文的子女。”王玉揭开的谜底,证实了刘光人的猜测:阎又文是在傅作义身边深度潜伏的我党秘密特工!

  几天后,阎家子女被王玉带到了知晓父亲身份的见证人、原中共中央调查部部长罗青长家里。这位在秘密战线奋斗大半辈子的长者,禁不住嗓音哽咽:“精英!你们的父亲是真正的精英啊!”解放后,按照党的安排,阎又文党员身份不公开并继续在傅作义身边工作……在知情者的讲述和提供的材料中,阎家子女看到了父亲完整的一生,困扰这个家庭几十年的谜团也终于解开。1993年5月31日,农业部党组给阎又文六个子女的单位分别发出信函:“阎又文,1938年参加中国共产党,长期在傅作义部从事党的秘密情报工作。在此期间,他运用担任傅秘书的有利条件,为党提供了许多重要情报,关键时刻起到了重大作用,为北平和平解放作出突出贡献。”这是一个迟到几十年的重要文件,公函提到:“过去,因阎又文同志党员身份未公开,而使其子女在政治上、工作上、生活待遇上受到不应有的影响,现在特函告,请予消除,并按照党的政策给予改正为盼。”在帮助阎家子女揭开谜团两年后,唯一的联系人王玉就辞世了。

  刘光人曾在报刊发表文章,公开为阎又文正名。罗青长在《丹心一片照后人——怀念战友阎又文同志》一文中写道:“我的战友阎又文是隐蔽战线上潜伏的一位杰出战士。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党,真正做到了‘白皮红心’。阎又文丹心素裹,默默奉献到生命最后一刻,表现了一名共产党人的无畏、无私和忠诚。这个人才华出众,文笔锋锐,行必踏实,事繁勿慌,和若春风,外圆内方……我借毛主席的《咏梅》词怀念他——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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