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生：漂浮人家 六十九
9月13日。早晨起来，下楼喝了一碗鱿鱼粥，觉着有点儿乏，看见房间里有给客人预备的烟，就拆开一盒，点上一只烟吸了几口。拿起烟盒看了看，又举到鼻子前使劲闻了闻，也不怎么样，干嘛卖那么贵，真不明白。吴啸林来敲门，该走了。看见我在吸烟，问我，味儿怎么样感觉?回头给你们都预备几条。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一年也抽不了一两盒烟。他们几个也都不抽烟，千万别给你添麻烦。
老吴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知道老秦和我不是什么深交，就安排了两辆车，既有面子，又避免了在一块儿的小尴尬。在往市里去的路上，我问他，“你夫人呢?在忙什么?”老吴说，“本来是要给师哥接风的时候过来，我给拦了。我们俩分工，我盯着海上的渔获，你弟妹管加工厂，往日本出口。这不是你们过来，她就替我到码头收鱼获去了。累就不说了，还一身的鱼腥味，想想还有你的朋友，又是老领导，就没好意思过来。”我说，“哎，你想那么多干嘛，哪天总要见一下，想当初，弟妹长得美，也是有一号的。那么多人追，最后是你独占花魁，多少人羡慕你呀。不过，你可别就知道让人家给你挣钱，趁着还年轻，该让人家潇洒就潇洒一下，又不缺钱，国内外的多玩玩儿。”老吴乐了，“每年淡季都出去，现在得去过三十个国家了。不过去日本最多，那儿有买卖，又近。她出口做得不错，也学了不少做派，满口洋文的，见着你就知道了。”
我又问老吴，“你有几条船啊?”“远海两条，一条还在我爸的名下。一般一二个月回来一趟。近海两条，一二天，三五天回来一趟也有。现在近海没有什么收获了，回来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正准备卖一条近海(船)，换成远海(船)。”“那，得顾多少人啊?”“连船带加工场子，一百多人。不分淡旺季，都养着。要不事到临头，现招的人顶不上劲。”我想了想说：“一个学校出来的。当初的‘五大尖’，我没有离开专业，老励弄跨海大桥，被判了七年，你带着弟妹转行了，老龙梦想当作家，小弟在干什么?这回见着，挺动感情，可是话不多，怎么回事?”老吴抬手看看表：“时间还早，我跟你细说说小弟的事情。”“嗯，仔细说说，有什么曲折吧，是不是?”
老吴说，小弟的发展本来挺好的，却被动卷入了领导层的勾心斗角，吃了大亏。他自己不忒当一回事，可是从那时候就寡言少语了，性格像是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市里有一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小弟他们单位一直在使用，文物口多少年给市里打报告，要求小弟他们单位腾出来，人家要收走。前前后后有七八位市长副市长的来视察，也没有解决得了。轮到小弟当上一把手的时候，市里的副市长和副书记出面，在某大饭店吃了一顿饭，决定，由财政拨款45万元，小弟单位三个月之内腾退。根据当时的政策，财政拨款也要按“拨改贷”执行，小弟单位只拿到15万块钱就开始腾退。腾退过程中，又给了15万。剩下的15万就没有了。
小弟去和主管的女副局长去要，副局长说 了，钱已经给别的单位了，算是你支持我的工作了。小弟说，单位都知道是45万，现在少了15万，我回去怎么和大伙交代啊?心里不乐意，也没有多说什么。那位女副局长也觉着不太合适，就说，没关系，我想办法给你弥补。
过了没有多少时间，女副局长给小弟电话，说是局里下属的某单位要买钢材，我把他们介绍到你那里了。你可以先收他们15万，再帮助他们找钢材，找着了，你收介绍费，不少赚钱，找不到钢材就拖着，慢慢地就算了。他们的工程五亿多，又是国家投资，不差15万块钱的坏账。小弟楞了都。一个系统的兄弟单位，怎么能互相“坑”呢?赶紧跑到局里，和副局长谈，不想这样做。副局长倒是甘脆：“你就听我的!有什么问题，我负责。”小弟没办法，收了兄弟单位的15万，自己就跟得了心病似的，老想着赶紧帮助人家买着钢材，心里才能踏实。结果没有经验，被骗走了这15万。公安局也来了，一通调查，风言风语地很是让小弟有压力。
女副局长说，没关系，你就是年轻，经得多了就好了。平常工作该怎么做还怎么做，表现得和没事一样。有我在，什么责任也没有你的!事情经过一年多，骗子被判了八年。直接损失11万多。小弟觉着心里有愧，就向局党委俩次提出辞职。局长第一次还勉励小弟好好干，你是年轻干部里的重点培养对像，你是很有前途的。第二次就急了，怎么着，局党委没有追究你，你还来劲了。处长任命都批下来了，你辞职，这不是跟党委对着干吗?你这往大了说，就是破坏改革开放。局长拍了桌子。小弟有口难言，在女副局长手下，时间长了，还得出事儿，就坚持辞职。不过，女副局长也还不错，通知局办公室，给小弟分了一套房子，算是对小弟的安慰。
小弟辞职了，女副局长也被市里调走到别的局里。小弟就惨了。先是局办公室主任不承认是按女副局长的指示，给了小弟一套房，坚持是拨给小弟单位的，小弟是自己以权谋私占用了。然后又派出工作组，对小弟管理期间进行财务大检查，好在清清白白，没有任何问题。局长让人通知小弟，马上收回辞职书，立刻可以恢复职务，明确处级任命。小弟拒绝了。这就给了几个小人机会。几个惦记接替小弟职位的人，害怕小弟恢复职务，在和女副局长有矛盾的一个副局长的支持下，以单位名义，拼命地找检察院，要求追究小弟的责任。而且还托人送礼，请客吃饭。据说，检察院的两个人，有一个特别能吃，一顿能吃三斤多羊肉片。
其实，小弟把事情和检察院说清楚，检察院是没有办法进行下去的。但是小弟没有这样做。想想，女副局长在平常的工作上，对自己是非常支持的，现在又被踢出去了，觉着不能落井下石，自己忍着吧。最后，小弟只能自行离开单位，而检察院在没有找到其本人的情况下，竟然给小弟做出“免予起诉”的处理。
听了小弟的情况，我问，小弟后来怎么样，靠什么生活?老吴说：“就是你老爱说的，‘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不上班了，就晃荡了几个月，然后上深圳，投奔了老陈。老陈带着小弟炒股，正是炒股最疯的时候，不到一年，小弟就起来了。后边，他哥哥给他找好了单位，是侨联，催着他回来上班，他把股票一甩，带着六百多万回来了。当初我买大船，还从他那儿拿了二百万。我让他入股，他不入，我还清了以后，每年给他十万，算是感恩吧。从前几年他就不要了。我问，“他在单位做什么工作?”“干了几年，又辞职了。”
老吴说，“这人那，就是一个‘命’。在当时，手里有六百万，那是绝对的富翁。我们俩有借钱的关系，所以经常见面。一次吃完了饭，这小子顺手买了几张彩票，没想到就中了一千五百万。印象太深刻了，我还记着呢，是排列五，他买的是10817，花了三百块钱。我跟着买了十块钱的，也中了五十万。上了税，还有四十万。”“以后呢?” “以后，就辞职专门买彩票，一年多，花了一百七十多万，一次没中。他跟我念叨，我建议他适可而止，玩玩儿就得了，那是无底洞啊!实在不行，换换别的，买买双色球，没想到啊，小弟这辈子，真是我们俩去算命的时候，那个大师说的，小弟是吃偏财的‘命’，双色球买了四期，又中五注特等奖。不过这七八年，可能没中过奖，他也不提买彩票的事了。
我哈哈大笑，这是上帝给他开了一扇窗啊!老吴说，可不是嘛!这次你过来，他就说了，要送你一台笔记本，再给你买个好手机。在学校的时候，就属你护着他的时候多。欸，你怎么用这么个破手机?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嗨，行了。买不是买不起，买一个也就是打电话，发微信，其他功能都是样子货，不花冤枉钱。老吴说，你还是那么“抠”啊!“岁数大了，不想改了。”我说，“小弟的事情我知道了。老陈呢，还有联系吗?”"老陈的事情，太复杂，回去再说吧!这就快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