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这是怎么了?
老白一身深灰色西服,黑色皮便鞋,连鬓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瘦削的脸上有些泛青。鼻管笔直,眼睛深邃明亮,但没有丝毫喜色。第一次看见他眼睛的人,很容易就能联想到王文清政委的那双眼睛,不屈,刚毅,外加几分倔强。应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今天回杂志社来,是和胡忠汉约好了,两人喝顿酒儿,聊一次。老白之所以答应胡忠汉,除了平常他对自己的尊敬和照顾,还因为觉着胡忠汉不是一个吃肉不吐骨头的黑心人。他做事有底线,有些时候甚至让人感动,依稀可以令人联想起过去年代的老干部们。
尽管听说过,胡老板是一个在大狱里几出几进的人,可也听说他是老革命的后代,待人接物朴实多于奸诈。作为京城圈里比较认可的笔杆子之一,能够给胡忠汉工作这么长的时间,而且相处愉快,是他们两个人自己也没有想到的。
老白从胡忠汉的身上,能够感受到老干部们的暖人味道,也是颇有些讽刺的意味。这应该得益于他的家庭遗风,老白断定,胡忠汉的家庭,应该是一个真正的老革命家庭。他能保持下来一些令人赞叹的品质,可能正是因为他经常进大狱,跟社会接触的少了,小时候骨子里受到的熏陶还在。过去的日子里,每当老白想到这一点,就感到十分的滑稽 ;他都是因为什么三番五次进出监狱的呢?
进得杂志社门来,看看时间还早,就直接去编辑室去坐会儿。自己的工作台,已经坐了一个年轻人,互相不认识,就没有打招呼,谁也不看,悄悄走到窗户底下的沙发上坐下,点了一支烟,想喝口水,没有自己的杯子,内务刘素娟看见了,赶紧用一次性杯子,还给放了点茶叶,沏好了端过来。
刘素娟笑口微张:“哟,白主编来啦,您喝杯茶,今天您是客人,我也不问您干什么来了,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您就叫我,别客气啊!”老白赶紧起身接过茶杯,嘴里连连道着谢。刘素娟说完了,步履轻盈地转身去了。老白仍旧坐下,只顾时不时地用手指捻一下自己西服袖子,上面有戴套袖勒出的印子。
刘素娟给老白留下的印象有点勉强,但也不厌恶。她二十捌玖岁,烫发,皮肤白白的,大眼睛的眼角稍微有点往上吊,一笑还有两个酒窝,是那种天生的美妇人。浓妆靓颜,淡妆亦佳,粗服乱发,也难掩美色。可怪异的是,无论她穿什么衣服在老白眼前转悠,都立刻让老白联想到旧社会歌舞厅里的妓女。老白甚至想过,她就是穿着打工女的衣服,走在大街上,别人也不会认为她是良家女子,是因为那双飘忽不定的眼睛里泛出的光,是湿漉漉的嘴唇,还是她走路的姿势?
老白估计,她除了嘴甜以外没有大本事,也没有什么野心,似乎只是在等着什么,很多时候表现得不惊不诧,麻木而随和,好像她看到的一切都是自然的,平淡的,本来就是那样的,像生活在空气里又像空气一样的生活着,存在着,别人注意不到她的存在,看不见摸不着地,但她又时时处处都确实在那里,也像空气一样,滑过任何一个人的全身,甚至像随时准备着可以跟任何人挽臂而行的样子,这大概是现在年轻女人的一种生存技巧吧?老白也曾经摇着头猜测,她等待的会是什么呢?或者,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