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汉学家的小说五】把酒论文友

　　舍得显然是个吃货，对这一带餐馆如数家珍，他带着三人来到了一家名叫望淮阁的清净酒楼，进了二楼靠河一边的包间，倚窗可见淮河景色。

　　四人分宾主落座，店小二泡了一壶八公山野茶，又上了四盘风味茶点：油炸金钱饼，潘集酥瓜，古店萝卜干，八公山豆干。

　　顾彬端起茶盏品了品，满口清香，却完全不似一般的茶香，问道：“中国的茶我喝过不少，可这种茶我还从来不曾尝过，难道又有什么讲究不成？”

　　舍得微微一笑：“这种茶当地人叫它‘欧里刺’，我们管它叫八公山野茶。树是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产量很少，价格不菲。据说当年乾隆下江南,路过八公山,见到一簇簇如同春笋般的奇石,妙趣万千，便提笔写了‘玉笋’二字，至今留在山中。乾隆皇帝在孙家花园稍事休息时,当地名士孙蟠为他献上了一壶‘欧里刺’，乾隆喝了之后龙颜大悦。现在你喝的就是新采摘的欧里刺春芽。格外难得。”

　　店小二上了一盆奶汁回王鱼，汤色乳白，味道鲜美。顾彬尝了一口，果然鲜、嫩、滑、爽，别有一番滋味。

　　宋明说：“有鱼无酒不成席。小二，开瓶好酒上来。”

　　小二闻声开了一瓶50度原浆古井贡。浓香四溢。馋得宋明肚里的酒虫直硌噪，拿起酒壶就挨个斟酒。轮到舍得了，宋明却把酒壶一收： “你等会要开车，就别喝了。”

　　舍得把眼睛一瞪：“凭什么好事都让你给占了？大不了叫代驾。来，满上。”

　　三杯酒下肚，宋明就酒老爷当家，管不住嘴了：“我说句话得罪人的话啊，别看瑞安兄是蔡家岗的，舍得是八公山的。可这是到了凤台地界。对凤台你们能有我了解？顾先生，你听我讲，不是我吹，对凤台文化，他们两个知道的那都是皮毛。我是专门研究过的。”

　　“别吹了，吹炸了酒壶我们都没得喝了。”舍得伸手就把酒壶拿过去了。”

　　瑞安说：“你别拦他。让他说，看他能过出什么好小狗子来。”

　　顾彬也说：“我也正想听听他讲讲凤台的风土人情呢。”

　　宋明又干了一杯酒，乜斜着眼说：“凤台一中有个老师舟子，你们可认识？”

　　见没人作声，宋明得意起来：“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也是淮南文坛的赫朗朗的人物。他诗写得好，散文写得好，字也不赖。他家有一幅清朝大书法家松斋的字，说是借来挂的，非要请我去看。我跟他盘起道来。你猜他怎么说我？他说‘淮南这么多文人，我就佩服你宋明，肚里真有货。’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他要讲没说过这话，你们照脸呼我。”

　　瑞安小声地给顾彬解释着淮南土话。

　　舍得问：“你说的这位舟子还健在吗？”

　　“早去世了。”宋明把手一挥。

　　大家都笑了起来。

　　舍得说：“他人不在了你让我们问鬼去啊？”

　　宋明这才眨巴眨巴眼：“哦，对了。问不着了。”

　　大家又是笑。

　　宋明谈兴正浓，接着说：“那幅字抄的是司马光《送导江李主簿君俞》。顾先生，这诗你熟，对吧？你是汉学家。”

　　顾彬点点头：“读过。”

　　“诗中有‘五斗为边吏，千他饱戍军’两句，对不对？”

　　“是有这两句。怎么啦？”顾彬不知宋明何意。

　　“我当时就问舟子，你说这‘千他饱戍军’是什么意思？他顿时目瞪口呆，支支吾吾地不知所云了。顾先生，你知道这句啥意思吗？”

　　顾彬摇了摇头：“惭愧，我也只是读过，却未能细究。”

　　“就是嘛，还是顾先生爽快。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他却牵强附会地跟我扯了起来，不能自圆其说，然后反问我‘你知道，那你讲是什么意思？’你们猜我是怎么说的？”

　　“别卖关子了。你就直说吧。”瑞安说。

　　“我呵呵一笑，写错字了呗。以讹传讹，应当是千仓饱戍军！一个小军官的军饷得五斗米，要多少仓粮食才能让将士们吃饱啊！”

　　舍得也笑了，对顾彬说：“你瞧，这就是宋明。才华是有一点，就是不隔事人、假能抬、二青头，喜欢当面抵股子，让人下不了台。典型的恃才放旷。”

　　顾彬说：“看来淮南确实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啊。”

　　瑞安点点头：“这倒是。淮南自古以来都文风昌盛，人才辈出。”

　　舍得接着说：“远的就不说了，单说我们‘八公山视界’的撰稿人中，牛子的书画了得，李保才单咏香山红叶的藏头诗就写了3000多首。民间还活跃着一大批文学爱好者、寿州窑传人和紫金石雕刻、紫金砚艺人。”

　　“宋明的小说能不能算上一个？”顾彬问。

　　“他呀？”舍得和瑞安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说：“那我就不捧不黑，照实讲了，他就落个麻溜快。要论水平吗，那也只能算是淮南小说的最低水平线了。用他家老爷子的话说，‘写得有点像’。”

　　2022年4月14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