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必须具有其内在的美学逻辑
兄:
您是我最敬佩的朋友,但是,就小说《风落果》而言,确实还是有很多问题的,也不是靠修改所能解决的。你一再要我点评你的小说,我已经写过一篇读后感,您却并没有看懂。碍于我们的友谊,我不好再往深了说,只好让您去找出版社,让编辑看。如果有编辑欣赏,那是再好不过了。
小说的人物形象一定有其个性自身发展的内在必然性。我称之为“美学逻辑”。什么意思呢?就是每一个人的真实欲望在与社会环境的碰撞中发展的真实轨迹。你的小说过于直接地表现社会对于人的“压迫”,而不给出,或者说没有真实地给出这种“社会压迫”存在的真实的内在原因,也没有表现出人在这种环境下的“生活化的抗争”。所有人物的个性都找不到其真实生活、真实感情的依据,因此其人物和事件都是“概念化”的。你完全不了解所塑造人物的内心世界,仅仅是想“把一个真实的历史告诉后人”,恰恰就是“主题先行”却缺乏艺术形象和美学逻辑的支撑。因此只能是概念化的小说。看来你是受莫言的创作思想影响比较深。莫言认为他可以创建一个小说王国,他对于小说的人物和故事都有着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他认为文学作品可以由作家随意“编造”,把读者骗得泪流满面自己却在一边偷笑。比如一个“锦衣”的民间故事,他先是用来影射,主题是“有问题问莫言”,一转手他又可以把这个故事演绎成“反清革命”的题材,故事仿佛就是他手中的橡皮泥,想捏成什么样就捏成什么样,人物则随意编。这种主宰“小说王国”的创作思想实际上是“曼德拉效应”的制造者。
昨晚你说到祥林嫂的形象。祥林嫂的悲剧是由其个人生活经历及其主观的真实意识水平所决定的。从意识上说,她是个封建观念很重、少见识、保守、迷信的乡下妇女。从欲望上说她只求逆来顺受能过上平静简单的生活。从经历说,早寡的祥林嫂听说婆婆要把她卖掉,连夜跑到鲁镇,来到鲁四老爷家帮佣,因不惜力气得到太太欢心。不料又被婆婆把她抢走与贺老六成了亲。贺老六在几年后又因伤寒而死,儿子也被狼吃掉,于是祥林嫂又回到鲁四老爷家。她怕死后阎王分尸,把一年工钱拿去捐了土地庙门槛。当她在祝福晚上兴高采烈去端供品时,鲁四婶又给予她重创,从此精神萎靡,做事心不在焉,被赶出去当了乞丐。作为一个母亲,丧子之痛是挥之不去而伴随一生的。这种现象在当时的社会中极具典型性。因此能够产生强烈共鸣。
如果我说您的小说历史背景是不真实的,您可能不接受。我举个例子您就明白了,你回顾一下您自己的生活经历和当时的精神状态就明白了。假如您原来在地质队工作,因为艰苦,所以设法调到工厂(这是我假设的),到了工厂之后,你工作积极,满怀热诚地工作,有很好的口碑和人缘,因此入党,被作为工农兵学员推荐上了大学,在学校及工作认真,威信很高,当了学生支部的书记等等。这就是真实背景下的真实人物。我还记得你们厂有一个工人,常年坚持学雷锋,利用工余扫厕所,到了80年代我还让你带我采访过他。结果稿子送到报社时编辑却说:“现在谁还报道这些啊,早过时了。”如果我们不从正面表现而是从反面表现这个工人,说他是想出风头,或者脑子有毛病,只要你真实地反映出了他的动机,就是真实的,都能表现出当时的人们都怀有强烈的“英雄情结”,就连个人的私欲或者“脑子有毛病”的也要曲折地通过“假装英雄”来表现自己。现在就不同了,你即便是真英雄也可能遭到网暴。这就是历史背景的不同。您的小说反映出当时社会的共性了吗?再比如我昨晚发给您的《将军山渡槽和来福》就是真实的背景和真实的人物。
哦,还想到了一件事,总理逝世时,我是学校第一个戴黑纱,并在您的支持下开了追悼会,我写了首诗在追悼会上朗诵,很多同学都相继转抄了。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学校并没有任何干涉。这也是历史真实。
我不知该怎么说服您。拉拉杂杂地说了这么多。仅供参考。
疫情期间望保重健康!
愚弟:颂明
2022年4月8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