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明访谈:文学如何书写人民?
采访人:小卓(曹征路-刘继明研究中心秘书、《左翼文学评论》编辑)
小卓:刘老师您好!首先祝贺您的长篇新作《黑与白》正式出版。在此之前,我和几位朋友在孔庆东老师的指导下,以“三人谈”的方式对这部小说进行了分析和解读,在第一期三人谈“《黑与白》的主题分析”中,我们将“为人民赋形,为时代作证”当做小说的核心主旨,认为这部作品真正践行了以“为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是一部“扎根人民、服务人民”的典范之作,但同时也指出,《黑与白》中的人民和主流使用的“人民”概念有较大差异,主流使用的“人民”更多是一种超阶级的概念,使“为人民为中心”的写作理念变得模糊暧昧,从而在创作实践中面临诸多困难甚至诘难。因此,我的问题是:在全球资本主义时代,文学如何书写人民呢?或者说,这个命题还有效吗?
刘继明:这个问题一下子切中了要害。对一个作家来说,要想真正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首先必须搞清楚何为人民?否则就成了空中楼阁,无本之木,也就谈不上“如何书写人民”了。在“三人谈”中你们已经作了具体的梳理和厘清,我在“人民文艺、文革文艺和“纯文学”的演讲中也进行了辨析。在一个屌丝与马云、柳传志同属于人民的时代,只有在民族国家共同体内共享人民概念,在现实生活与利益中,他们处于完全对立的两极——穷人和富人,或者说分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阶级: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所以,在完全资本主义国家,除非在选举和政治家进行社会动员时,资产阶级政客们很少使用“人民”概念,更多的是公民、民众、国民,巧妙地避开了因阶级对立造成的社会撕裂。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将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包装成普世价值,心安理得地代表全体民众了。所以,在一个资本主义全球化的时代,“人民”是一把双刃剑,在为执政者带来某种合法性和打造一种意识形态幻觉的同时,常常会变得虚弱、暧昧、失效乃至无效。
小卓:“人民”概念在什么情形下才有效呢?
刘继明:作为一个政治概念,“人民”的广泛使用最初始于法国大革命,它为资产阶级提供了强大的符号动员力。但人民作为一种创造历史的主体,还是在马克思主义诞生后,特别是世界上建立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以及占全球人口近四分之一的东方大国中国的共产主义革命成功之后才开始的。从那时起,无产阶级作为一种独立的政治力量登上了历史舞台,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工人农民成为了新生的社会主义国家的主人翁,当人们提到人民,首先想到的就是工人农民和广大无产阶级。共产党也天然地将自己视为无产阶级的先锋队,是工人农民的忠实代表。二十世纪上中期席卷全球的共产主义运动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因此,从根本上说,“人民”是一个阶级概念,只有在社会主义国家,无产阶级作为领导阶级的制度框架下,才可能成为一个具有清晰、明确内涵和边界的有效的政治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