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卷地风雷 (第十至十二章)

2023-06-03
作者: 颂明 来源: 红歌会网

  卷地风雷 第十章

  疤瘌脸也像疼亲妹妹一样疼马雨莲。下山回家的时候疤瘌脸总是把药篓子背在自己的身上,用手拉着马雨莲,生怕她摔着。

  有一次在山上马雨莲不小心摔倒了,脸上破了点皮。因为找不到水,疤瘌脸就用舌头舔掉马雨莲脸上的泥土和血迹,然后用止血的树叶为她贴好伤口。这一幕碰巧被同村的一个姑娘看到了,就取笑马雨莲,你们俩这么好,干脆你就嫁给她做媳妇吧。马雨莲拿起一个树枝就追着那姑娘打:“你才嫁给他这个丑八怪呢。”别看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一点也不觉得疤瘌脸丑。

  有一天,马先生对陶栤和女儿马雨莲说,家里的一味重要的药材五灵脂快没有了,问陶栤能不能和马雨莲一起去采一些回来。

  陶栤知道五灵脂是一种治妇女“血崩”的贵重药材,一天也不能缺,二话没说就一口答应了。

  五灵脂其实就是“飞鼠”的粪便。这种飞鼠只有在深山里的鸟鼠崖才有。鸟鼠崖离这里有三天的路程。那里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松树林,有一个陡峭的山崖。山崖的峭壁上有很多飞鼠的巢穴。

  飞鼠都不在自己居住的穴中大小便而是在另外一个固定的洞穴里大小便。这些粪便就是五灵脂。要想采到五灵脂必须先在崖上仔细观察,确定好有飞鼠拉便便的洞穴位置,然后从悬崖上面放下一根绳子,绳子的一端牢牢系在人的腰上,人顺着悬崖往下滑到飞鼠便便洞穴的前面,用粪勺掏出里面的五灵脂。

  到了鸟鼠崖,马雨莲先告诉陶栤哪些洞穴是飞鼠的窝,在飞鼠窝群旁边那个洞口大一点的穴就是飞鼠的“厕所”。然后她叫陶栤先观察一会,摸清下滑的路线,自己就去砍毛竹了。陶栤为了显示自己男子汉的勇敢,到了崖边找到一棵粗壮的大松树把绳子的一头牢牢系到树根上,另一头往腰上一系就要往崖下滑。马雨莲看见了急忙大叫:“你这样下去马上就会没命的!快过来帮我拖竹子。”

  马雨莲告诉陶栤,飞鼠是不准人掏它们粪便的。它们要是发现有人从山崖放下绳子,就会成群结队地飞过来用尖利的牙齿把绳子啃断,人坠下山崖便死无葬身之地了。为了防止飞鼠咬绳子,采药人就想出了一个办法,把毛竹锯成一个个竹筒套在绳子上,这样飞鼠就无法咬断绳子了。

  听了马雨莲的话,陶栤吓出了一身冷汗,刚才要是自己冒冒失失地下去了早已经没命了,赶紧帮马雨莲一起锯竹筒。锯竹筒的声音惊动了山崖下的飞鼠,有几只飞鼠突然飞上来从背后袭击马雨莲。陶栤急中生智一下扑到了马雨莲的身上护住她。马雨莲大声喊着:“快挥竹枝打!”

  陶栤这才站了起来抡起竹枝使劲挥舞着,飞鼠很快散去了。原来遇到这种飞鼠袭击,只要挥舞起竹枝它们就会失去攻击的方向而飞走。

  绳子套满了竹筒,然后马雨莲在陶栤的背上绑了很多竹枝,还编了一个竹枝帽带在了陶栤的头上,说:“这样飞鼠就找不到你了,它们眼睛瞎,以为你是灌木丛呢。到了洞穴前你得赶快掏。篓子装满了就快上来。千万别耽搁。”

  陶栤顺着山崖滑到了飞鼠拉粪便的巢穴前,用手一摸,里面有很多五灵脂,他用特制的铲勺铲到胸前的篓子里,不一会儿就装满了。飞鼠从四面八方飞过来撞击着竹筒,竹筒打得“啪啪”直响,陶栤奋力地拽着绳子往上攀,不一会儿就上来了。

  在回家的路上,陶栤说对马雨莲说:“要不是你,我这次恐怕就没命了。”

  “看你下次还敢不听话了!”马雨莲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因为他奋不顾身地用身体护住自己而挺感动的。

  疤瘌脸聪慧机灵又勤奋好学。虽然人奇丑,却心地善良,人缘和口碑都极好。由于他原本就有西医的底子,几年下来医术已经超过了师父。

  转眼间马雨莲已经16岁了,长成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四面八方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马雨莲连一个也没看上。她早已经深深爱上了身边这个外人看来奇丑无比的疤瘌脸陶栤。

  爷爷是又喜又优。喜的是陶栤入赘,马家祖传的医术就不至于失传了。愁的是陶栤如此面相带不出去,丢了马家的人。但马雨莲是铁了心地要跟疤瘌脸陶栤过一辈子。爷爷拗不过她,只好答应择吉日为他俩举办婚礼。

  看着马先生的面子,婚礼当日宾客盈门,连当地的商贾豪门、官宦之家都有贺礼。马先生穿着长马褂拱手迎宾。宾客中有个豪绅叫高富贵,家境殷实,其子风流倜傥,暗恋马雨莲很久。高家多次请媒婆提亲都遭婉拒,未曾想马家竟然招了这么个丑八怪女婿。高富贵见到马先生,三分贺喜七分讥讽地说:“恭喜马先生招得如此乘龙快婿。呵呵,可谓百里挑一,百里挑一啊!”

  马先生哈哈大笑,突然双手颤抖,口不能语,全身僵在那里不能动了。家人及宾客一片慌乱,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马先生用手往下指了指,大家立刻明白是要扶他坐到椅子上。有人急忙搬来椅子,扶马先生坐下。坐下之后,马先生头靠椅背,仰面朝天,鼾声大作,不一会儿竟断气了。

  大红喜事变成了“乘丧嫁取”。马雨莲和陶栤都在大红喜衣外罩上了白色孝袍。两人一起向爷爷灵位三拜九叩,算是完了婚。

  这几年大别山闹红军,如火如荼。老百姓口耳相传着红军的故事,有人说他们个个是天兵天将、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有人说他们是菩萨下凡,解救穷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

  这天下午。陶栤正在给病人看病。突然外面热闹起来了。人欢马叫,笑语连天。陶嫂(依照当地的习俗,女人出嫁就得随男人姓,因此马雨莲现在就叫陶嫂了)闻声跑出去看热闹,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当家的诶,红军到进村了!”

  一向死气沉沉的阿蒙村一下子沸腾起来,到处是笑声,是歌声:

  八月桂花遍地开,

  鲜艳旗帜竖啊竖起来。

  张灯又结彩呀,张灯又结彩呀,

  光辉灿烂闪出新世界……

  小小黄安,人人好汉;

  铜锣一响,四十八万;

  男的打仗,女的送饭。

  来阿蒙村的都是一些伤病员和女兵。女兵都剪着齐耳短发,穿着灰青色的军装,头戴八角红星帽,可精神了。姑娘、妇女都看着眼馋。一些轻伤员还上门为老百姓挑水。凡能走动的不是帮老百姓喂牲口就是浇园子。自古都说兵匪一家,谁也没见过还有这么好的军队。

  当晚,女兵在稻场表演节目还教老百姓唱歌:

  今一天与农友来到田畈,

  想起来痛苦事积在心间。

  众农友坐田埂自思自叹,

  天下本应该人人都平等,

  是缘何他该富来我等受贫?

  ……

  共产党来领导农民革命,

  打倒那吃人的土豪劣绅。

  乡村的一切权力收归农会,

  普天下穷苦人才能翻身。

  “好——”老百姓热烈鼓掌叫好。

  第二天,红军就办起了识字班。男女老少都去学念字。陶嫂聪明伶俐,很快就成了积极分子。

  晚上陶嫂回到家,晃着陶栤的胳膊说:“当家的。好多人都报名当红军了。我也想报名。”

  陶栤没有一点意外或惊奇,好像他早已经料到了似的:“去不去你千万得想好了。你真是要去我也不拦你。反正我是不能去。我要是一走,这七里八乡的乡亲就没处看病了。师父告诫我要一辈子安安稳稳地守住老马家的祖业,造福乡亲。我是不敢违背师命的。”

  卷地风雷 第十一章

  这一夜,陶嫂翻来覆去睡不着。身边的丈夫早已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是加入红军呢还是不加入呢?陶嫂的思想激烈地斗争着。

  红军是救穷人的队伍。都不参加红军,穷人的苦日子哪天才是个头?参加红军吧,把丈夫一个人留家里他该怎么过呢?

  突然,有人轻轻地敲门。陶嫂还以为听错了,翻了个身没理睬。

  “嘚嘚嘚”,又响了三声。

  陶栤一骨碌爬起来,跑去打开了门。

  是黄安县的姨表姐陈玉娇来了。

  早听说姨表姐参加红军了。她男人还是红军的一个大官呢,表姐夫赵宏坤,他的传奇故事在当地广为流传。不过这么多年他们都在闹革命,很久没走动过了。

  “大表姐,你怎么来了?”

  表姐一把搂住陶嫂,抽泣起来。

  陶栤搬过凳子,叫她俩坐下慢慢谈。自己走出门外替陈玉娇放哨去了。

  原来,赵宏坤今年1月上旬率部向皖西进军,13日在四道河与敌第七十五师1个旅遭遇,赵宏坤亲临第一线指挥作战,毙伤、俘虏敌800余人。1月20日、23日,又先后在胭脂坳、白沙河重创敌第五十四师。接着,部队顶风冒雪于1月29日占领敌人屯集军粮的叶家集、开顺街等重要据点,歼敌保安团1个营。这两次战斗,缴获了大批物资,解决了红军迫在眉睫的衣、食、药等难题。30日、31日,赵宏坤率部在小南金给敌第十二师以重创。

  2月,在双河山歼敌第七十五师近一个团,在窑沟、银沙畈等地给敌第四十五师、第七十五师沉重打击。3月27日、28日,赵宏坤率部在商城县门坎山与敌第七十五师第二二四旅激战。28日上午,红军击退敌两个团的两次进攻,太阳偏西时,敌1个旅两个保安团队漫山遍野向红军阵地扑来,红军武器差,弹药少,战士们都伏在工事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敌人,任凭敌机在头顶上狂轰滥炸。待敌人来到阵地前沿,赵宏坤一声令下:“同志们,冲啊!”战士们如猛虎般扑向敌人。赵宏坤和政委平章身先士卒冲杀在队伍前列,整个山谷硝烟弥漫,杀声四起。

  这一仗,红军以少胜多,歼敌1个多团。不幸的是,在此次战斗中,政委平章中弹牺牲。4月上旬,赵宏坤率部歼灭在商城为患多年的反动民团大部。4月15日潘家河战斗,赵宏坤部担任主攻,消灭敌第十三军1个多团。

  万万没想到就在5月,鄂豫皖省委执行王明“左”倾路线,决定集中红军主力进攻七里坪,赵宏坤仅因对七里坪战役有不同意见,便被“左”倾路线的执行者以“改组派”、“取消派”等罪名秘密杀害于黄安县龙王山,年仅30岁。

  陈玉娇不愿死在自己人的手下,就趁夜逃走了。她无处安身,只好来到这里暂躲一下。

  听了表姐的介绍,陶嫂只觉得汗毛倒竖,原本热血沸腾的她一下子从头到脚凉到了冰点。

  陶嫂悄悄问陈玉娇:“大姐,那你打算今后怎么办呢?”

  “现在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无法再回部队了,一会去肯定被抓。”

  “可是,你在我这躲着也不能算事啊。万一红军知道了不会轻饶我们的,白军知道了更不会放过我们。”陶嫂为难地说。

  陈玉娇听出了表妹的弦外之音,就说:“表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连累你们的。等红军一离开村子我就走。我到山里去自己再拉一支游击队继续干革命。我必须用我的实际行动来证明我的清白。”

  见陈玉娇态度如此坚决,陶嫂也就没好再说什么。这时陶栤从门外走了进来,对陈玉娇说:“表姐,你要是信得过我们你只管在这住下去。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然后陶栤拉出妻子,说:“你快去给表姐做点吃的。她肯定饿坏了。”

  陶嫂急忙去了厨房给陈玉娇热了剩饭。陈玉娇狼吞虎咽地吃着。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陶栤给她递了碗水:“你慢慢吃。别噎着。我看不如你就留下来和雨莲一起给我当个帮手。现在病人多,我正缺一个护士呢。等风头过去再从长计议。”

  陈玉娇点点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红军在阿蒙村住了几天就要开拔了。村里大部分青年都加入了红军。乡亲们依依不舍,做军鞋、献军粮,目送红军直到看不见才回了村。

  红军前脚走,白狗子后脚就进了阿蒙村。他们找不到红军,就穷凶极恶地把乡亲们集中到稻场上,要求他们交出红军的遗留人员,否则就要屠村。

  老百姓说红军全都走了,根本没有遗留人员。白狗子不信,说着就要开杀戒。在这危难时刻,陈玉娇挺身而出:“不要为难老百姓了。欺负老百姓算什么英雄好汉?积点阴德吧。我就是红军,有本事你们就冲我来!”

  有白狗子认出了她就是红军虎将赵宏坤的老婆,却并不知道赵宏坤已经牺牲了。他们把陈玉娇捆绑在稻场边的一棵大樟树上,要她投降并说出红军的去向。

  陈玉娇大声地对乡亲们喊道:“红军是老百姓的队伍。早晚有一天,红军就要打倒这些地主老财、军阀、白狗子。每一个红军战士都是不怕死的。这个黑暗的社会一定会被推翻。只要跟着红军走,穷人就一定会翻身!”

  气急败坏的白狗子当着乡亲的面用刺刀猛刺陈玉娇。陈玉娇连中数刀后还在高呼:“红军万岁!”鲜血喷出数尺远。

  陶栤和陶嫂都亲眼看到了陈玉娇被残杀的惨景,陶栤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样难受。回到家以后他又想到了陶然林,竟然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起来,直哭得天昏地暗。 陶嫂吓坏了,守护在陶栤的身边,像哄孩子一样地哄着他。

  打这以后,陶嫂变得少言寡语起来,一心一意地操持着这个家,成了乡里少有的贤妻良母。

  【文/颂明,本文为作者投稿红歌会网的原创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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