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石:包队干部蔡姐


  人民公社时期,有一位女包队干部令我难以忘怀。她姓蔡,二十多岁,公社妇联主任,人和气,没架子。一来到我们队里,见了我父母就叫叔叫婶的。因此,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管她叫蔡姐。在我印象里,蔡姐文静贤淑,清纯美丽,像一个天使。

  蔡姐在我们村包队时,住在我家南边十几米远的二奶奶家。二奶奶是我们本家,没出五服,是孤寡老人。她没有儿子,只有两个闺女,已经出嫁。二奶奶一年中大部分时间住在闺女家,她的两间房子常年闲着。这样,二奶奶家成了蔡姐临时新家。

  那时干部包队可不是走过场,而是实实在在与所包队的社员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我们村子离街上只有二三里远,按说蔡姐晚上完全可以回单位里住。但上级有规定,包队期间非特殊原因不能回单位,必须吃住在所包生产队。

  蔡姐年长大姐几岁,对人实实在在。她清秀的样子,看上去完全不像农村人,可她说起话做起事却一点不像干部。蔡姐已经结婚,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四岁多,儿子一岁多,正是需要人看护的时候。

  那时候农村事情比较多,蔡姐有时确实忙得顾不上照看孩子。由于是近邻,我们一家大人小孩自然成了她的义务保姆。母亲常在她忙得分不开手时,对她说:“你尽管把孩子放我这儿,该忙啥忙啥,我会替你照看好他们的。”蔡姐不怎么推辞,很感激地对母亲说:“老给你们找麻烦。”母亲笑笑说:“麻烦啥,你是公家人,事儿多。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照护孩子是我拿手活。你放心就是了。”

  包队干部不仅同社员一起出工干活,还要经常参加公社、大队和所在生产队的各种会议,有时还要外出参观学习。蔡姐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实在顾不上自己的两个孩子,只得把孩子交给母亲看管。我们兄弟姐妹多,谁有空了,或放学回家了,都争着抱蔡姐的两个孩子。时间久了,蔡姐的两个孩子不但跟我们熟得很,跟村里许多大人小孩也熟悉。

  时间长了,蔡姐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回娘家把母亲接过来帮她照护孩子。她母亲家里也一大堆事要等着做,住不了几天就急着要回去。这时母亲出面说蔡姐:“你太外气了,咱跟一家人有啥区别?孩子搁我这里,是不放心还是咋哩?你该忙啥忙啥去吧,以后可别这样了。”

  蔡姐很感激地对母亲点点头,歉意地笑笑,说:“嗨,给你们添的麻烦太多了。”母亲说:“以后可不要说这话了。一家人,这样说显得外气了。”

  农村里的风俗朴实又单纯。逢年过节谁家改善生活了,总要把做好的饺子、白面馍给邻居家送一点,以示有福同享。蔡姐同大家处的时间长了,便入乡随俗。她高兴地接受邻居们送来的食品,也把自己做的食品给邻居们送过去。大家亲亲热热,其乐融融,相处十分融洽。

  别看蔡姐文文静静的,干起农活来绝对响呱呱的。麦收季节,蔡姐同村里人一起下地割麦。看她文文静静的,人们都拿好奇的眼光看着她,心里打嘀咕:她会割麦吗?

  很快大家的疑惑就显得多余了。割麦开始不大一会儿,蔡姐的表现让村里人打开眼界。她割麦的姿势与动作熟练老道,速度超快。大家顿时傻了眼,一些人小声议论:哎,真看不出,还是一把好手哩。和蔡姐并排割麦的人,原本想对她做点技术指导或帮她点什么忙,谁知不知不觉中竟被蔡姐甩到了后面。

  中途休息时,村里一向以割麦出名的贵爷,止不住夸奖蔡姐:“你这女儿呀,我当你不会割麦哩。想不到还是一把好手!”蔡姐温柔地笑了笑,用手擦了把汗,说:“叔,我打小在农村长大的,一般农活难不住我呀。”大家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蔡姐那样子,完全成了队里名副其实的社员了。

  夏天的天说变就变。往往麦场里正打麦的时候,刚才还好好的天,忽然间布满了乌云,紧接着雷雨交加。遇到这情况,不等队里干部喊,大家不管在干啥,立即会停下手中的事,急速赶到打麦场里抢场。

  蔡姐只要在家,一次不落地同社员们一起赶到打麦场里。拿起桑插、木锨,二话不说,跟大家一起干了起来。抢场的人汗水搅着雨水,浑身湿透,飞扬到身上的麦糠灰,弄得满脸五花六道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秀气文静的蔡姐和大家一样,脸上衣服上全是污垢,完全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了。她和村里的男女劳力始终忙碌在一起,一直到抢完场了,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和大家有说有笑返回屋里。蔡姐朴实真诚,本色自然,不带一点儿矫揉造作。她同村里人生活劳动在一起,从来分不出彼此你我。至今想起来,依然觉得这是多么难得、多么可贵的品质呀。

  高中毕业那年,我没有考上学。后来,县教育局从全县当年高考分数较高考生中选录了一批,办了个高考复习班。本来我是不去的,家里生活艰难,复习班里生活标准高,只吃麦面和玉米。农村那时一个人全年只能分一百来斤小麦和几十斤苞谷,家里无论如何也供不起我上学。

  在我思想动摇、犹豫不决时,是蔡姐的鼓励,促使我下了决心去县城学习。当时蔡姐已经结束下乡工作,回到了公社里。我在县城复习期间,蔡姐曾托武装部一个姓马的干事给我捎过钱和粮票。尽管这样,我还是不堪学校里的生活负担,写信给父母说想回去复习。

  后来,蔡姐知道了。她很快托去县里开会的人给我捎了一封信。在信中,蔡姐语重心长地鼓励我,要经得住眼前的困难,坚持完成学业,不要过多考虑生活困难问题。蔡姐的信,给了我极大安慰与鼓励,我终于不再想回去的事了,沉下心来投入到复习备考之中。

  谁知那年的考试出师不利。第一场考语文,由于紧张没有把握好时间,作文打好草稿没来待及誊写到卷子上,考试时间就到了。当时那个懊恼悔恨劲儿,至今想起来都无法形容。

  考试结束后,其他人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等候好消息。我一脸沮丧,心情抑郁,不知如何回去向家里交代。

  后来虽然回去了,因考试失利,羞于见人,整个暑假我一个人窝在队里的瓜园里,四门不出,每天在极度悔恨和不安中打发时光。不久高考分数下来了,好在老天眷顾,我竟出乎意料地考上了。虽然成绩很不理想,被一所中等师范学校录取,可在我们周围几个大队当年考生中,我是唯一拿到通知书的。

  到学校报到后,我给蔡姐写过两封信,诉说了考试成绩不理想的原因和经过,觉得很对不起她和所有关心我的人。蔡姐在给我的回信中,亲切说道:“人生不管走在什么起点上,只要脚踏实地走下去,最终是分不出起点高低的。希望你努力,也相信你会有所成就!”

  蔡姐的话,对一度因考试失意心情低沉的我来说,无疑是一支强心针和鼓劲丸,坚定了我的人生走向。师范毕业后,在从事教育工作的漫长岁月里,我一直勤勉努力,竭诚工作,虽无大成,但本职工作上取得的成绩也算差强人意。受到领导、同事、尤其我所教学生们一致称道。

  每念斯成,我总在心里默默感念蔡姐当年的关心、鼓励和帮助。师范将要毕业那年,蔡姐调到她爱人工作的地方了,我们因此少了来往与联系。听父母说,蔡姐曾几次托人捎口信,让父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有时间到她那里去玩。中间,她还给父母来过两次信。遗憾的是我当时不在家,家里没给她回信,后来连她写的信也弄丢了。时间一长,慢慢失去了与蔡姐的联系。

  时间过去近三十年了,蔡姐文静娴熟、清纯美丽的形象,始终在我脑海里闪现。她朴实醇厚、不事雕琢的行事风格,令我终生难忘。她对我的真诚关心与鼓励,始终是我十分受用的宝贵财富,永远珍藏记忆深处,激励我去好好生活与工作。

  我多么希望有一天,能再见一见我的蔡姐!

  2011-5-26

  【文/伏牛石,红歌会网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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