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石:包队干部
小时候,对下乡包队干部总怀着无法言说的崇敬之情。那时的包队干部们人随和,没任何架子,时常同村里叫大叫小的搅在一起。该下地干活就一起下地干活,该凑在一起拍闲话就拍拍闲话。村里人没事时爱攒凑一块儿说前朝古代的事,他们也和大家凑在一起,一边听人讲故事,一边悠闲地吸着旱烟。外人眼里,根本看不出乡下人堆里,竟有拿工资吃卡片粮的人掺和其间。
包队干部们往往在一个村子里一包就是一年半载的,他们要么住在队里的仓库里,要么住在村里人少房子宽展的人家里。吃饭全村各家轮流着管,饭菜质量不搞特殊化,主家吃啥他们吃啥。那时生活艰苦,农村人一日三餐不是红薯面馍,就是红薯干汤,或者红薯糊汤面条,几乎没有一星半点菜肴。生活条件好一点的人家,大不了確捣点辣椒水滴点香油,算是高规格招待了。
下乡干部在谁家吃饭不是白吃的,每顿饭后要向主家付两角钱四两粮票。农村人向来厚道,一般不会收干部们给的钱和粮票。大家觉得收了钱和粮票显得自己小气,再一个自家的饭说啥也值不了两毛钱四两粮票。每次吃过饭后,包队干部和管饭人家总要为钱和粮票的事儿相互拉扯很久。结果是有当场收下的,也有没收下的。包队干部们有的是办法,后来他们吃了饭后,不再急于掏钱和粮票,而是趁主家拾掇碗筷时,偷偷把钱、粮票放在不易发现的地方,临出门时再告诉主家。这样,主家就不得不收下了。
那时粮票对农村人来说比钱金贵,谁家要想有粮票,必须是卖了家养的猪后,按猪的斤两拿着食品站开具的发票到粮管所领取国家奖励的粮票。一般人家常常把来之不易的粮票,当做贵重物品收藏,以备出门使用。
我们家里常有下乡干部来吃饭,母亲茶饭好,待人客。家里来了客人,总要想着法子改善下生活。要是早上,母亲就烙一个不大的白面油烙馍。上午或晚上,一般是苞谷糊汤面条。这样的生活水平,不是家里有客人,一年中难得吃上多少次的。印像中,我们家从没收过下乡干部钱和粮票的,母亲总是生着法把他们留下的钱和两票再送还回去。不少下乡干部走很久了,依然同我家保持很好的关系。
下乡干部里,印象最深刻的是老韩。
听父亲说,老韩是公社粮站站长,中等个子,花白头发,有点谢顶,人和气得很。见了村里大人小孩,不笑不说话。村里人极少喊他韩站长的,大人小孩都爱叫他老韩。他很乐意这称呼,谁一喊老韩,他就满脸堆笑。一边跟你招着手,一边大声跟你打招呼。要是小孩喊他了,离他又很近,他会和和气气走到你跟前,弯下腰轻轻摸摸你的头,给你说一些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