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大俄罗斯人的民族自豪感
文/弗拉基米尔·列宁
但是,如果一个奴隶不但不去追求自己的自由,反而为自己的奴隶地位进行辩护和粉饰(例如,把扼杀波兰和乌克兰等等叫作大俄罗斯人的“保卫祖国”),那他就是理应受到憎恨、鄙视和唾弃的下贱奴才了。——列宁
正文
(1914年11月29日〔12月12日〕)
现在,关于民族,关于祖国,说的、议论的、叫喊的实在太多了!英国自由派和激进派的大臣,法国无数“先进的”政论家(他们实际上和反动的政论家毫无二致),俄国许许多多官方的、立宪民主党(注:立宪民主党人是俄国自由主义君主派资产阶级的主要政党立宪民主党的成员。立宪民主党(正式名称为人民自由党)于1905年10月成立。中央委员中多数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地方自治人士和自由派地主。主要活动家有帕·尼·米留可夫、谢·安·穆罗姆采夫、瓦·阿·马克拉柯夫、安·伊·盛加略夫、彼·伯·司徒卢威、约·弗·盖森等。立宪民主党提出一条与革命道路相对抗的和平的宪政发展道路,主张俄国实行立宪君主制和资产阶级的自由。在土地问题上,它主张将官家、皇室、皇族和寺院的土地分给无地和少地的农民;私有土地部分地转让,并且按“公平”价格给予补偿;解决土地问题的土地委员会由同等数量的地主和农民组成,并由官员充当他们之间的调解人。1906年春,它曾同政府进行参加内阁的秘密谈判,后来在国家杜马中自命为“负责的反对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它支持沙皇政府的掠夺政策,曾同十月党等反动政党组成“进步同盟”,要求成立责任内阁,即为资产阶级和地主所信任的政府,力图阻止革命并把战争进行到最后胜利。二月革命后,立宪民主党在资产阶级临时政府中居于领导地位,竭力阻挠土地问题、民族问题等基本问题的解决,并奉行继续帝国主义战争的政策。七月事变后,它支持科尔尼洛夫叛乱,阴谋建立军事独裁。十月革命胜利后,苏维埃政府于1917年11月28日(12月11日)宣布立宪民主党为“人民公敌的党”,该党随之转入地下,继续进行反革命活动,并参与白卫将军的武装叛乱。国内战争结束后,该党上层分子大多数逃亡国外。1921年5月,该党在巴黎召开代表大会时分裂,作为统一的党不复存在。--7、162、241、255、271、389、408、449、529。)的和进步党(注:进步党人是俄国进步党的成员。该党是大资产阶级和按资本主义方式经营的地主的民族主义自由派政党,成立于1912年11月,它的核心是由和平革新党人和民主改革党人组成的第三届国家杜马中的“进步派”,创建人有纺织工厂主亚·伊·柯诺瓦洛夫、地方自治人士伊·尼·叶弗列莫夫、格·叶·李沃夫等。该党纲领要点是:制订温和的宪法,实行细微的改革,建立责任内阁即对杜马负责的政府,镇压革命运动。列宁指出,进步党人按成分和思想体系来说是十月党人同立宪民主党人的混合物,这个党将成为“真正的”资本主义资产阶级的政党。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进步党人支持沙皇政府,倡议成立军事工业委员会。1915年夏,进步党同其他地主资产阶级政党联合组成“进步同盟”,后于1916年退出。1917年二月革命后,进步党的一些首领加入了国家杜马临时委员会,后又加入了资产阶级临时政府。但这时进步党本身实际上已经瓦解。十月革命胜利后,进步党前首领积极反对苏维埃政权。--389、471。)的(直到某些民粹派的和“马克思主义的”)文痞,都异口同声地赞美“祖国”的自由和独立,赞美民族独立原则的伟大。他们当中谁是卖身求荣、歌颂刽子手尼古拉·罗曼诺夫或者歌颂黑人和印度居民的蹂躏者的无耻之徒,谁是因为愚蠢无知或没有气节而“随波逐流”的庸俗市侩,真叫人无法分辨。不过,分辨这一点也没有多大意义。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是一个很广很深的思潮,这个思潮的根源同大国民族的地主资本家老爷们的利益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为了宣传有利于这些阶级的思想,每年要花费成千上万的金钱。这副磨盘真不小,推动磨盘的水流来自四面八方:从顽固的沙文主义者缅施科夫起,直到由于机会主义思想或者由于没有气节而成了沙文主义者的普列汉诺夫和马斯洛夫、鲁巴诺维奇和斯米尔诺夫、克鲁泡特金和布尔采夫为止。
让我们,大俄罗斯社会民主党人,也来明确一下自己对这一思潮的态度。我们作为位于欧洲最东部和亚洲很大一部分地区的一个大国民族的成员,是绝不应当忘记民族问题的巨大意义的,--特别是在这个被公正地称之为“各族人民的牢狱”(注:“各族人民的牢狱”这句话源出于法国作家和旅行家阿道夫·德·居斯蒂纳所著《1839年的俄国》一书。书中说:“这个帝国虽然幅员辽阔,其实却是一座牢狱,牢门的钥匙握在皇帝手中。”--449。)的国家里,特别是当资本主义在欧洲最东部和亚洲正在唤醒许许多多“新的”大小民族的时候,特别是在沙皇君主政府驱使千百万大俄罗斯人和“异族人”拿起武器,按照贵族联合会(注:贵族联合会是农奴主-地主的反革命组织,于1906年5月在各省贵族协会第一次代表大会上成立,存在到1917年10月。成立该组织的主要目的是维护君主专制制度,维护大地主土地占有制和贵族特权。贵族联合会的领导人是阿·亚·鲍勃凌斯基伯爵、Н.Х.卡萨特金-罗斯托夫斯基公爵、Д.А.奥尔苏菲耶夫伯爵、弗·米·普利什凯维奇等人。列宁称贵族联合会为“农奴主联合会”。贵族联合会的许多成员参加了国务会议和黑帮组织的领导中心。--450。)的利益和古契柯夫们以及克列斯托夫尼科夫、多尔戈鲁科夫、库特列尔、罗季切夫们的利益去“解决”一系列民族问题的时刻。
我们,大俄罗斯的觉悟的无产者,是不是根本没有民族自豪感呢?当然不是!我们爱自己的语言和自己的祖国,我们正竭尽全力把祖国的劳动群众(即祖国十分之九的居民)的觉悟提高到民主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的程度。我们看到沙皇刽子手、贵族和资本家蹂躏、压迫和侮辱我们美好的祖国感到无比痛心。而使我们感到自豪的是,这些暴行在我们中间,在大俄罗斯人中间引起了反抗;在这些人中间产生了拉吉舍夫、十二月党人(注:指十二月党人。十二月党人是俄国贵族革命家,因领导1825年12月14日(26日)的彼得堡卫戍部队武装起义而得名。在起义前,十二月党人建立了三个秘密团体:1821年成立的由尼·米·穆拉维约夫领导的、总部设在彼得堡的北方协会;同年在乌克兰第二集团军驻防区成立的由帕·伊·佩斯捷利领导的南方协会;1823年成立的由安·伊·和彼·伊·波里索夫兄弟领导的斯拉夫人联合会。这三个集团的纲领都要求废除农奴制和限制沙皇专制。但是十二月党人害怕发生广泛的人民起义,因而企图通过没有人民群众参加的军事政变来实现自己的要求。1825年12月14日(26日),在向新沙皇尼古拉一世宣誓的当天上午,北方协会成员率领约3000名同情十二月党人的士兵开进彼得堡参议院广场。他们计划用武力阻止参议院和国务会议向新沙皇宣誓,并迫使参议员签署告俄国人民的革命宣言,宣布推翻政府、废除农奴制、取消兵役义务、实现公民自由和召开立宪会议。但十二月党人的计划未能实现,因为尼古拉一世还在黎明以前,就使参议院和国务会议举行了宣誓。尼古拉一世并把忠于他的军队调到广场,包围了起义者,下令发射霰弹。当天傍晚起义被镇压了下去。据政府发表的显系缩小了的数字,在参议院广场有70多名“叛乱者”被打死。南方协会成员领导的切尔尼戈夫团于1825年12月29日(1826年1月10日)在乌克兰举行起义,也于1826年1月3日(15日)被沙皇军队镇压下去。沙皇政府残酷惩处起义者,十二月党人的著名领导者佩斯捷利、谢·伊·穆拉维约夫-阿波斯托尔、孔·费·雷列耶夫、米·巴·别斯图热夫-留明和彼·格·卡霍夫斯基于1826年7月13日(25日)被绞死,121名十二月党人被流放西伯利亚,数百名军官和4000名士兵被捕并受到惩罚。十二月党人起义对后来的俄国革命运动产生了很大影响。--283、450。)、70年代的平民知识分子革命家;大俄罗斯工人阶级在1905年创立了一个强大的群众性的革命政党;同时,大俄罗斯农夫开始成为民主主义者,开始打倒神父和地主。
我们记得,献身于革命事业的大俄罗斯民主主义者车尔尼雪夫斯基在半个世纪以前说过:“可怜的民族,奴隶的民族,上上下下都是奴隶。”(注:列宁引自尼·加·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小说《序幕》(见《车尔尼雪夫斯基全集》(1V卷集)1949年莫斯科版第13卷第197页)。--450。)大俄罗斯人中的公开的和不公开的奴隶(沙皇君主制度的奴隶)是不喜欢想起这些话的。然而我们认为,这些话表达了他对祖国的真正的爱,这种爱使他因大俄罗斯民众缺乏革命精神而忧心忡忡。当时,这种革命精神确实还没有。现在,这种革命精神也还不多,但毕竟是有了。我们满怀民族自豪感,因为大俄罗斯民族也造就了革命阶级,也证明了它能给人类提供为自由和为社会主义而斗争的伟大榜样,而不只是大暴行,大批的绞架和刑讯室,普遍的饥荒,以及对神父、沙皇、地主和资本家十足的奴颜婢膝。
我们满怀民族自豪感,正因为这样,我们特别痛恨自己奴隶般的过去(过去地主贵族为了扼杀匈牙利、波兰、波斯和中国的自由,经常驱使农夫去打仗)和自己奴隶般的现在,因为现在这些地主在资本家协助下又驱使我们去打仗,去扼杀波兰和乌克兰,镇压波斯和中国的民主运动,加强那玷污我们大俄罗斯民族声誉的罗曼诺夫、鲍勃凌斯基和普利什凯维奇们这帮恶棍的势力。谁都不会因为生下来是奴隶而有罪;但是,如果一个奴隶不但不去追求自己的自由,反而为自己的奴隶地位进行辩护和粉饰(例如,把扼杀波兰和乌克兰等等叫作大俄罗斯人的“保卫祖国”),那他就是理应受到憎恨、鄙视和唾弃的下贱奴才了。
19世纪彻底的民主派的最伟大的代表、革命无产阶级的导师马克思和恩格斯说过:“压迫其他民族的民族是不能获得解放的。”(注: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586页。--编者注)所以我们满怀民族自豪感的大俄罗斯工人,希望大俄罗斯无论如何要成为一个自由的和独立自主的、民主的、共和的、足以自豪的国家,按照平等这一人道的原则,而不是按照败坏伟大民族声誉的农奴制特权的原则对待邻国。正因为我们抱有这样的希望,所以我们说:20世纪在欧洲(即使是在欧洲的最东部)“保卫祖国”的唯一办法,就是用一切革命手段反对自己祖国的君主制度、地主和资本家,反对我们祖国的这些最可恶的敌人;大俄罗斯人“保卫祖国”,只能是希望沙皇政府在一切战争中遭到失败,这对十分之九的大俄罗斯居民为害最小,因为沙皇政府不仅在经济上和政治上压迫这十分之九的居民,而且还使他们腐化堕落,寡廉鲜耻,让他们习惯于压迫异族人民,习惯于用一些貌似爱国的虚伪言词来掩饰自己可耻的行为。
也许有人会反驳我们说,除沙皇制度以外,已经有另一种历史力量在它的卵翼下诞生和壮大起来,这就是大俄罗斯的资本主义,它起着进步的作用,把一些广大的地区在经济上集中化,连为一体。但是,这种反驳并不能为我们的社会沙文主义者辩解,反而会更有力地证明他们的过错,--这些人只配称作沙皇和普利什凯维奇的社会主义者(就像马克思称拉萨尔派(注:拉萨尔派是全德工人联合会的成员,德国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斐·拉萨尔的拥护者。全德工人联合会在1863年于莱比锡召开的全德工人代表大会上成立,拉萨尔是它的第一任主席。他为联合会制定了纲领和策略基础,规定争取普选权和建立由国家帮助的工人生产合作社为联合会的政治纲领和经济纲领。在实践活动中,拉萨尔派支持奥·俾斯麦的在普鲁士领导下通过王朝战争自上而下统一德国的政策。马克思和恩格斯曾多次尖锐地批判拉萨尔派的理论、策略和组织原则,指出它是德国工人运动中的机会主义派别。--452。)为普鲁士王国政府的社会主义者那样(注:参看《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88页。--编者注))。姑且假定,历史解决问题的办法将有利于大俄罗斯的大国资本主义而不利于许许多多小民族。这不是不可能的,因为资本的全部历史就是暴力和掠夺、血腥和污秽的历史。我们也绝不是无条件地主张小民族独立;如果其他条件相同,我们当然拥护集中制,反对小市民的联邦制理想。但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我们,民主主义者(更不要说社会主义者了),也不能帮助罗曼诺夫-鲍勃凌斯基-普利什凯维奇去扼杀乌克兰等等。俾斯麦依照自己的方式,依照容克的方式完成了一项历史上进步的事业,但是,如果哪个“马克思主义者”打算根据这一点来证明社会党人应当帮助俾斯麦,那这个“马克思主义者”就未免太出色了!何况俾斯麦是通过把分散的、受其他民族压迫的德意志人联合在一起,促进了经济的发展。而大俄罗斯的经济繁荣和迅速发展,却要求在我们国内消除大俄罗斯人对其他民族的压迫,--这个差别往往被我们那些崇拜真正俄国的准俾斯麦的人所忘怀。
第二,如果历史解决问题的办法将有利于大俄罗斯的大国资本主义,那么,由此得出的结论应当是:大俄罗斯无产阶级这一由资本主义造就的共产主义革命的主要动力的社会主义作用将更加巨大。而为了进行无产阶级革命,必须长期地用最充分的民族平等和友爱的精神教育工人。因此,正是从大俄罗斯无产阶级的利益出发,必须长期教育群众,使他们以最坚决、最彻底、最勇敢、最革命的态度去捍卫一切受大俄罗斯人压迫的民族的完全平等和自决的权利。大俄罗斯人的民族自豪感(不是奴才心目中的那种自豪感)的利益是同大俄罗斯(以及其他一切民族)无产者的社会主义利益一致的。马克思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在英国住了几十年,已经成了半个英国人,但是,为了英国工人社会主义运动的利益,他仍然要求保障爱尔兰的自由和民族独立。
我们俄国土生土长的社会沙文主义者普列汉诺夫等人,在我们所谈的后一种设想的情况下,不仅会成为自己的祖国--自由民主的大俄罗斯的叛徒,而且会成为俄国各民族无产阶级的兄弟团结即社会主义事业的叛徒。
载于1914年12月12日《社会民主党人报》第35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