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始于家庭:对马克思、再生产和阶级斗争的再思考
作者/Silvia Federici
翻译/何啸风
排版/亦源
马克思的政治理论长盛不衰的一大原因是,他能够展望未来,能够预测如今我们面前的资本主义发展形态。这使得他的作品在150年后依然是当下的一份指南。凭借着强大的直觉,马克思预测了全球化的进程:资本无情地征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让每一种生产形式都屈服于利润和市场的逻辑。最重要的是,他预测到资本的国际化不仅会导致全球市场的形成,而且会导致一种全球性的积累周期,「民族国家对世界的划分将失去其经济意义」(Ferrari Bravo 1975: 20-21) 。同样的,《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特别是「机器论片段」(Marx 1973: 690–710)预测了知识和科学在资本主义的劳动组织中日益增长的主导地位,导致一些人提出(我认为这是有问题的)一个「认知资本主义」的新积累阶段 (Hardt and Negri 2004, Vercellone 2007) 。
Hardt and Negri最著名的两本著作
但是,从一个方面看,马克思没有领先他的时代。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预见到一种将在几十年内改变欧美工人阶级和阶级斗争格局的发展趋势。这个趋势就是一种新型无产阶级家庭的形成,(大约)发生在1860年至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这一时期,人们逐渐把妇女和儿童排除在工厂劳动之外,提出了「家庭工资」,把无产阶级家庭主妇和家务劳动本身作为资本主义生产的一个特殊分支,负责劳动力的再生产(Seccombe 1993) 。
这些发展趋势开创了一种基于「男性工资权力」的新的父权制。阶级关系的这一转变是马克思未曾分析的,虽然《资本论》第1卷中有许多政府任命的工厂检查员的报告已经说明了这一趋势。资产阶级正在彻底改变无产阶级家庭和性别关系,产生新的男女等级关系,产生无产阶级内部的分裂。这种趋势无法从《资本论》第1卷中推断出来。和恩格斯一样,马克思依然坚守这一信念:资本主义摧毁了无产阶级家庭,为更平等的性别关系创造了物质条件。他在《共产党宣言》中说:
现代工业越发达,男工也就越受到女工和童工的排挤。对工人阶级来说,性别和年龄的差别再没有什么社会意义了。他们都只是劳动工具,不过因为年龄和性别的不同而需要不同的费用罢了。
为什么马克思——他在分析资本主义发展时如此超前——没有看到社会关系正在重组,正在以更等级化的方式重构男女关系,正在工人之中产生影响资本和劳动关系的新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