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平:小农没组织,基层组织没能力,农民只能“勤劳致穷”
本人李昌平,乡建院创始人。十多年来领导乡建院一百多号同志在全国各地协助县市区党委政府在数百个乡村开展“以村社内置合作金融为切入点的系统性乡村建设”,探索激活内生动力、四两拨千斤的乡村振兴之法,创造了很多经典案例,如河南信阳郝堂村、湖北武汉江夏小朱湾、湖北鄂州张远村、山西岢岚宋家沟、山东微山湖杨村、广东珠海石龙村、内蒙达拉特旗树林召镇等等。
2021年的中央一号文件中“在合作社内部开展信用合作试点”是对“以村社内置合作金融为切入的系统乡村建设”的肯定。本人认为“在合作社内部开展信用合作”才是2021年一号文件的真正亮点。前文回顾《李昌平:构建村社共同体,重建小农组织,为三农发展提供核心动力》
为什么村社内置合作金融如此重要呢?
今天第七讲的内容是:没有内置金融村社联合社体系,中央对农村的垂直领导就必然异化成“玩空转”。
共产党在延安时期,没有高效的交通工具及有效的通信指挥系统,绝大多数时候,中央和基层是处于失联状态的,但这丝毫没有妨碍党中央对全国各级各地有效领导和指挥,共产党用很短的时间就把国民党赶到了台湾省。
新中国成立后的前三十年,交通和通讯也都不发达,但中央政府对基层政府和组织的领导及指挥也是高度有效的。譬如,中央号召农业学大寨,每年冬天几乎所有生产队的所有农业劳动力都投身于农田水利等基本建设的竞赛之中,根本不需要上级对下级不厌其烦的三令五申、检查督办和多如牛毛的统计报表、验收评比、一票否决等等。
今天的农村,交通和通信高度发达,甚至视频监控系统到处都是,且政府垂直指挥系统人数庞大,基层政府干部数量比改革前多了好多倍。然而,中央每安排一项关于三农的工作要落实,不知道要开多少会,打多少电话,填报多少图表,写多少文字报告,不知要派出多少人检查督办和评比验收,甚至还动不动就动用一票否决权。但非常遗憾,很多工作就是无法落实,更无法做到位!譬如:农村留守儿童和老人问题各级越来越重视却越来越严峻,农村文化建设各级越来越重视而优秀文化却越来越稀缺,农村垃圾处理投入的人力财力物力越来越多而垃圾也越来越多。90年代后期的二轮承包很多地方走了过场,2000年后的集体土地所有权确权工作绝大多数地方没有真正进行,现在的农民承包地确权颁证工作很多地方也只是在玩文字表格游戏。
即使是精准扶贫工作,上升到了一号政治任务的高度,使用了一票否决,钱花了很多,动员的人也不计其数,有些农民哭着喊着抢着要争先恐后地当贫困户,从中央到地方、特别是基层政府干部和村级组织负责人,大部分精力花在应付上面的报表、报告、检查验收评比上,再就是花在处理部分农民争当贫困户的矛盾纠纷上。西北有一个分管精准扶贫的大学生乡官说他自己“90%的精力花在应付上面的‘刁官’和下面‘刁民’上,而如何让贫困者致富脱贫还真没有有效的办法”。前些年,为了纠正干部队伍普遍存在的形式主义工作作风,高层部署了群众路线教育活动,最终用扎扎实实的形式轰轰烈烈地走了一次群众路线教育活动,问题出在哪里?问题出在农村基层组织没有了主体性、自主性,成了“乞丐”和“传声筒”,既不能有效服务农民,又不能有效治理农村。问题出在数亿高度分散的以农业收入为生的小农,在农产品供大于求背景下,无法追求农产品价格增长收益,而只能被迫追求农产品数量增长收益,高度分散的数亿农民从事农业生产所产生的利润必然是越来越减少的、甚至越生产越贫困,这叫“勤劳致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