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宾等:纪念E.P.汤普森诞辰100周年,声援巴勒斯坦人民的反抗运动
2024年2月4日,是英国著名马克思主义学者爱德华·帕尔默·汤普森(Edward Palmer Thompson)诞辰100周年。在这天,英国正好爆发了一场声援巴勒斯坦的示威游行。《论坛报》(Tribune)记者欧文·道林对参与游行的英国前工党领袖科尔宾等人进行了采访,就汤普森的理论遗产及反对核战争、声援巴勒斯坦等问题进行了讨论。
本文首发于“雅各宾”网站(https://jacobin.com/2024/02/historian-e-p-thompson-palestine-cnd)。小镇读书会编译此文。
2024 年2月3日星期六,自以色列对加沙人民发动种族灭绝式的最新攻击以来,20万不同人群来到白厅,参加第八次“支持巴勒斯坦全国大游行”。包括核裁军运动(CND)在内的 “声援巴勒斯坦运动”长期联盟组织了这次游行示威活动,要求加沙停火,并要求英国在国际法院上周做出裁决后撤消对以色列的所有军事和外交支持。
全国铁路、海运和运输工人工会(RMT)总书记米克·林奇(Mick Lynch)与巴勒斯坦代表和运动人士、英国进步活动家、国会议员和工会成员一起,向慷慨激昂的人群发表了讲话:
无论我们的背景如何,无论我们所属的群体是什么,无论我们的宗教信仰如何,我们都是劳动人民。他们是加沙和约旦河西岸的劳动人民,我们必须表示声援。我们呼吁所有的工会、所有的社会主义运动和我们的工党:站起来支持被屠杀的人民,站起来反对屠杀,站起来反对种族灭绝——代表全世界人民,特别是巴勒斯坦人民,架起和平的桥梁!
组织工人阶级运动并发扬其反对战争、争取和平与自由的国际主义传统,也是著名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汤普森(E. P. Thompson,1924-1993 年)最关心的问题。汤普森是“自下而上的历史”的奠基性著作《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1963年)的作者,同时也是他所处时代民众抗议活动——反对剥削、战争、国家镇压和核毁灭威胁——的主要倡导者和主角。
由CND联合组织的这场反对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国际不公正现象的大规模全国示威,恰逢汤普森这位传奇的CND创始人、成员和前副主席的百年诞辰。在此之际,《论坛报》(Tribune)记者欧文·道林与集会的几位发言人讨论了汤普森,讨论了他作为历史学家和社会活动家的经历,以及他对于当今英国社会主义运动声援巴勒斯坦的意义。
一、杰里米·科尔宾
欧文·道林:今天,在爱德华·汤普森诞辰一百周年之际。回顾过去,作为历史学家和和平运动家,爱德华·汤普森对您以及您的社会主义和反战的信念有什么样的影响?
杰里米·科尔宾:我一直认为他是E. P. 而不是 Edward;他的孩子们住在我的选区,我认识他们。他在政治史和历史写作方面的作用非常出色,我就是读着他的书长大的。1980年,他针对政府推出的可笑的《保护与生存》小册子,撰写了绝对精彩的论战文章《抗议与生存》(Protest and Survive)。这是一个精彩绝伦的反驳,振奋了整个运动。
我们应该记住,知识分子、学术界、具有挑战性的历史学家在我们的运动和社会中具有无比强大的地位,因为如果我们不从民众运动和共同发展的角度来看待历史,而只是从国家、军队、皇室和建制派利益的棱镜来看待历史,那么我们就会失去很多东西。我认为爱德华·汤普森做到了这一点。我为此感谢他,他的遗产将因此而不朽。
我和多萝西·汤普森(社会主义历史学家和运动家,著有《宪章主义的尊严》等作品,汤普森的妻子)很熟悉。多萝西和我有一段非常有趣的关系;我们都曾经在马利本的一所中学昆廷·基纳斯顿学校(Quintin Kynaston School)上学,那所学校每年都举行“气球辩论”,你必须扮演一个特定的角色进入“气球”,然后投票决定谁会被“扔出去”,谁会“活”到最后。
我在那里扮演卡尔·马克思,多萝西在那里扮演维多利亚女王。她在扮演维多利亚女王时表现得非常出色,并成功地围绕维多利亚女王的一生创造了一种近乎女权主义的叙事方式。我们机智地相互对话。她说:“马克思先生,你甚至不希望我的头在我的肩膀上,”我回答说:“陛下,不,我不叫你‘陛下’, 你只是一个人,你是萨克森·科堡·哥达夫人!”我们配合地非常好。在19世纪的所有社会运动中,她都能把维多利亚女王扮演的君主角色表现得淋漓尽致。她会说这样的话:“我想,马克思先生,你支持宪章派吧?”
欧文·杜林:您认为 E. P. 汤普森的生活和工作对我们今天在英国为了和平以及声援巴勒斯坦而游行的人来说重要吗?
杰里米·科尔宾:E. E.P. 汤普森如果活到今天,他绝对会来到这里,并站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因为他会看到核裁军运动与声援巴勒斯坦事业之间的联系——这两者之间有着显而易见的联系。
以色列是一个事实上的核武器持有国;莫迪凯·瓦努努因为揭露了以色列核秘密的真相而遭受了18年的监禁。多年来,我们中的许多人在《核不扩散条约》会议上提出了建立中东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区的倡议,汤普森也会支持这一倡议,以便为伊朗和以色列之间的会谈提供可能性,使以色列清除核武器,从而也阻止伊朗发展核武器。因此,是的,他绝对会走在前面。
我认为整个和平运动、劳工运动和社会主义运动都需要感谢爱德华·汤普森这样的人。
二、凯特·休斯顿
欧文·杜林:CND是今天游行的联合主办方之一。作为CND的秘书长,您如何看待核裁军运动与声援巴勒斯坦运动之间的政治一致性?
凯特·休斯顿:这场运动的主要目标是为了和平、为了正义、为了通过谈判政治解决巴勒斯坦人的危机,这也是 CND 的根本政治目标所在。我们一直在寻求和平解决方案;我们一直在寻求停止使用武器、停止武器贸易等等,所以这两者是非常一致的。当然,对我们来说,我们试图指出的一点是,以色列是一个有核国家。它拥有核武器,如果冲突在该地区更广泛地蔓延,就有使用核武器的危险。
欧文·杜林:从1958年成立到20世纪80年代再到今天,CND 的政治运动也一直以反对帝国主义为导向。您认为这是否反映在其对巴勒斯坦的声援中?
凯特·休斯顿:嗯,非常非常清楚;我们围绕这一点总结出了许多方面。反对核殖民主义的运动正在蓬勃发展,提出了过去在哪里试验核武器、在哪里开采铀矿的问题——主要是在原住民的土地上——因此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但这又回到了正义和自由的问题上。如果少数国家,也许他们拥有核武器,也许他们四处侵略其他国家,开始践踏其他人的权利——我们绝对反对这样做,因为如果世界上继续存在这种权力不平等,我们就不可能有一个和平的世界。
欧文·杜林:在E. P. Thompson 诞辰一百周年之际,您如何看待他的遗产与当今 CND 的国际主义和反战实践的关系?
凯特·休斯顿:E. P. Thompson 是我们历史上的伟大人物之一。但他不仅仅是一个历史人物:他的价值观、他的整个精神气质、他为之奋斗的一切对我们今天的运动绝对至关重要。这些和平、社会主义和国际主义的理念是工人运动的核心,这也是我们想要确保的,即和平与反帝仍然是工人运动的核心。
欧文·杜林:自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来,CND 和二十一世纪的巴勒斯坦团结运动都已成为英国自下而上的民众社会运动的典范,而汤普森当然曾在历史上帮助恢复了这些运动:从平等派(Levellers)和掘地派(Diggers) 到宪章派、工会运动、对西班牙共和党的支持,以及其他运动。如果汤普森在这里,您认为他今天会和我们一起游行吗?
凯特·休斯顿:百分之百会。他秉承了这一伟大传统:人民、基层、组织、合作、团结。他现在应该在这里。
三、约翰·蒙顿内尔
欧文·杜林:今天是爱德华·汤普森的百岁诞辰,他是《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一书的作者,也是 CND 和和平运动的终身活动家。您曾公开参与过这一历史流派。汤普森对您的政治和激进历史观有何影响?
约翰·蒙顿内尔: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我从车间里走出来,上完夜校后又上了大学,而当时我学习政治、政治理论和历史的主要文本之一,就是 E. P. 汤普森的书。这是对工人阶级如何形成的最基本的分析之一,也是对工人阶级如何认识自己的最基本的分析之一。多年来,这本书一直被我当作教科书来读,读来津津有味,醍醐灌顶。
多年后,在新冠肺炎大流行期间,我发现一个阅读小组《历史的伤亡》(由《雅各宾派》杂志的亚历克斯·普雷斯和加布里埃尔·威南特发起),每月阅读汤普森书中的一章,再次重新探讨这一切是如此令人愉快。这本书塑造了我对社会阶级关系的理解,让我了解到阶级关系是如何从起源开始形成的。书名《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让我了解到工人阶级是如何创造自己的,而他们现在仍然在创造自己。
欧文·杜林:20 世纪 80 年代,当您在“大伦敦议会”(the Greater London Council)任职时,您是否参与过当时的CND 运动?
约翰·蒙顿内尔:你和我现在正在白厅外面谈话。当我还是“大伦敦议会”议员时,我从郡议会厅出来迎接CND的示威游行。他们有一个乐队,作为抗议活动的一部分,他们决定在白厅静坐。于是我被捕了,在牢房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才出来。那是一个你永远都会记得的场合——因为在那个时候,由于正在进行的重整军备,我们再次处于核战争的边缘。正是像汤普森和其他人这样的人,坚持说服人们这不是办法,我们需要和平。
欧文·杜林:汤普森曾在伦敦街头领导过几次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反对北约在英国领土上部署美国巡航导弹,他是否会支持今天为巴勒斯坦举行的示威游行?
约翰·蒙顿内尔:是的,他会的,他是一个国际主义者,一个反战的国际主义者。他致力于改变社会,改造社会,但不仅仅局限于英国政治:他是一个国际主义者,希望在全球范围内进行改造。新左派的那一代人肯定会在这里。因为他们强调的事情之一就是劳动人民如何能够团结起来,然后发挥他们的力量来确保和平。
就CND运动而言,我们并没有实现我们要实现的目标,但人们并没有离开;人们对战争和当前世界不稳定局势的担忧表明,消除核武器是多么必要,我认为这将重新提上议事日程。现在出现了新一轮、新一代的政治活动,我认为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将核武器辩论纳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