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锡良:绝对数与有效生命


绝对数与有效生命

  清闲的时候,找了位美国人聊天,因为关系较好,说话也就没啥禁忌,既问了收入,也问了支出。从绝对数看,该朋友在美国的收入比他在国内收入高。从实际消费看,他在美国只能做到收支平衡,生活质量事实上降低了。

  从我自己看,今天的收入应该是十年前收入的近两倍,实际支出收入比也在降低。然而,我并没有找到太多支撑我生活质量明显提高的证据。

  私下经常在想,不管美国人、中国人还是哪国人,你再怎么活得有滋有味,无非就是吃穿住,只要解决了吃穿住,收入绝对数的膨胀意义不太大。人,难道还能过神仙生活?

  有年轻人提醒我:“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你不知道富人是怎么过日子的,人家购物的商场都不一样,白菜都是50一斤,一根黄瓜要100元,人家的一双拖鞋可卖到5000元,墙角里摆的垃圾桶可以抵得上你家的冰箱价格,你一年的收入不够人家买个手提包……”

  哈哈哈哈,这有啥限制想象的?这还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神仙消费,在这些人面前,我当阿Q不觉得有什么不恰当,他们的黄瓜吃了能延年益寿吗?他们家的垃圾桶里能倒出仙丹吗?

  鸟儿,猴子,狮子,鱼儿,蚂蚁,一辈子不用找工作,每天啥事都不用干,它们的日常就是找吃的,一辈子活着,除了吃,就是休闲。

  人,跟动物有区别吗?

  有区别,人不但要吃,还要吃好,要在裸体外面加些衣服,要给自己建个享受的窝。

  没区别,人,动物,最终都得有一死,动物有生老病死,人也有生老病死,不是有了医疗,人就比所有动物寿命长,乌龟一辈子最清闲,长寿的能活到两百多岁,你人类恐怕达不到那个限度。

  所以呀,咱们做人,要多点简单的自然主义,不要过度沉迷于追求绝对数值的增长。

  人要超出自然生命的范畴,就给自己增加了两项需求:幸福感,安全感。

  仔细考察这两个需求,实际上又可以归结为一个——欲望

  所谓的幸福感,就是要满足自己越来越多的欲望。所谓的安全感,就是想让自己活得更久,让灾害、灾难和病痛都远离自己。

  ,吃什么、吃多少、怎么吃才幸福呢?吃跟收入绝对数有什么关系?

  简单点,想吃啥就吃啥,那就是幸福。

  中国人对吃的幸福感,准确地讲,更应该称其为“口福”,并不是肚子饱和营养足的需要,从吃七八分饱的时代过渡到吃十分饱的时代,绝对收入并不需要增加多少,对营养的需求大体也一样,没有一种大吃大喝的口福满足感属于补充营养的需要。

  就算是把口福、肚福和营养三大需要都满足,其对收入的绝对数值增长速度也不是那么迫切,从七八分到十分,只需补足缺的那一块就够了,至于价格因素引起的增长本身与需求是无关的。一斤猪肉,过去只需要0.7元一斤,现在可能需要25元一斤,同样的一斤肉,吃现在的一斤肉跟吃过去的一斤肉,在满足饱和营养两方面,绝对不表明现在有超越30倍的好处,甚至在口福方面还不如以前,物价涨,要求收入涨,但这两个涨幅绝不等于生活质量也是这个涨幅。

  不管你吃什么,其实人的需求是极其有限的,普通人,吃一般性食物和水果就足够了,富人可吃遍天下无数,口福指数高,营养未必就更全面。再说,营养过剩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不少人就是因为营养过剩带来了麻烦,又不得不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去解除沉重的过营养负担。

  “口福指数”越高是不是就更幸福了呢?也不见得,很多好吃者吃出来很多病。

  不管人还是动物,吃的方面都有极限值,超过这个值,吃就会带来负面作用。你收入十万时的需求跟你收入亿万时的需求是一致的,甚至是越来越小的,因为你从低收入向高收入迈进时,你的年龄已经越来越大,物质需求正开始出现反比走向。

  穿,是人的事,动物不需要。

  穿,最基本的是遮羞,再提高的是保暖,再进步的是舒适,更高要求的是美丽,最奢侈的是炫耀。

  遮羞的时代早已经过去,跟收入也没太多关系。

  保暖也早已解决,舒适和美丽正是当下的追求。

  奢侈呢?大概就是有钱人的面门需求。

  舒适和美丽的需求,跟价格有关系,但关系又不大。一件棉麻料衣服,不贴任何品牌,它可能就卖100元,你若贴个国际品牌,它可能就卖出10000元的价格。也许后者做工略好,会略为美观一点点,但它对人的穿衣基本需求来讲是没有本质区别的。至于穿品牌者内心的“自豪感”多半是社会价值观误导的结果,与事物的客观规律无关。

  上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绦确良面料,能穿上绦确良的人看不起穿纯棉面料的人,因为绦确良衣服卖得很贵。现在呢?你去买衣服,那些推销员反复跟你强调:“这衣服的面料非常好,是纯棉的,没有一点化纤。”从这个意义上讲,贵未必代表好。

  衣服,不管你有多贵、有多好,它最终还是个遮羞和保暖的工具,它绝对不可能养生和改变身体结构,中国首富马某无论穿什么衣服,也不可能穿出高富帅的效果来。什么样的胚子就穿什么样的衣,自己满足就行了,增加衣服的价格倍数,其边际价值越来越接近于零。

  同样的面料,不同的时代,做成一件给同一人穿的衣服,它的属性是不变的,变的只是价格,由它推动的物价上涨和收入倍增,对政治经济有数据意义,对人没有意义。

  同样的面料,做成不同品牌的衣服,卖不同的价格,基于人,它也是没有本质区别的,区别只在于创造不同的经济数据,它有实现财富再分配的重任。

  保暖,再冷的天,你穿的件数总会有限。

  舒适,只要面料没有历史性跃迁,在相当长时间内具有稳定性。

  美丽,如果撇开炫富的功能,也就是式样设计的更新,也未超出衣服的本来功能。

  无论基于什么,穿的消费增长不需要收入绝对数值疯狂上涨。

  ,无非就是越住越大,然后在大的基础上越装越美。

  然而,窝是住人的,地球面积又是有限的,再大能大到哪里去?

  人均10平米可以上升到人均40平米,这已经达到或超过发达国家平均水平了,你还能大到多少?人均100平米吗?收入继续倍增下去,是不是人均居住也继续倍增下去?

  不可能。无限制地扩大居住面积,你就没有支撑吃的土地了。

  住房的大和美,绝大部分仍然是用来满足人的虚荣心,而不是人的实际需求。工作年龄,你白天大部分时间在单位,晚上回来,大屋子当然比小屋子舒服,但睡觉只需要一间房和一张床,普通人睡两米的床,你大富人顶多也就睡十米的床吧?然而,睡十米的床能长肉吗?能治失眠吗?能提高身体机能吗?等你退休时,虽然大部分时间在家里,但此时的人生又剩下不多了,打理大房子的能力也降低了。

  人,不光是中国人,外国人也一样,都总是想着收入绝对数值年年涨,最好是能年年翻一倍,这么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我当年买房时,价格是4600元每平米,三个月后,突然房价上涨,一年之内直冲到9000多元每平米。同样的房子,同样的面积,什么都不变,就是时间过了几个月,价格就几乎翻倍。为什么?难道不是钱多了吗?专家说这是货币超发的结果,老百姓只知道是钱水了。没有对房子进行任何附加劳动,它的价格莫名其妙地翻升,根本不需要经济学知识来解释。

  全世界每个人都想涨收入,并且还要快涨,拿什么涨?你天天做同样的事,啥性质都没变,拿什么涨呢?货币印刷机推动下的上涨,整体上改变的不是生活质量,而是生活的数据。

  安全感,这是中国人近五十年感受最深刻的问题。

  五十年前,没有人感受到安全感有危机,因为不管你处在何种阶层,国家进步到哪一步,大家就跟着进步到哪一步,国家有什么条件,就分配给各阶层相应的能力范围内的安全感。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体制性保障没有了,万元户算高收入家庭,他们成为拥有安全感的群体,到了九十年代,十万元户才有安全感,到二十一世纪后,五十万元存款也不能保证有安全感,时至今日,你家里有百万存款也找不到安全感。

  倍增,十倍增,百倍增,绝对数值越增,安全感越低,反比关系。这不禁让人疑惑,为什么要追求收入绝对数值的快速上涨?为什么越涨越找不到安全感?

  人的基本需求具有有限性,它不需要收入无止境上涨下去。

  人类还有一个想不明白的偏好——给子孙留遗产

  有用吗?有短暂性用途,无实质性意义。秦始皇把天下都留给儿子,照样不够其一生的消费。

  价值不变前提下的价格增长,我们早已经知道其中的货币关系。但是,又是什么力量在推动着这一进程“合理化”持续下去呢?这就必须考察价格增长的受益群体。

  在资本经济学模型支配的实体国家中,有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套路叫“庞氏骗局”,它跟“无限增长”有着对应关系,一部分人支配着多数人享受着无限上涨的乐趣,这个无限上涨过程永远包含着“无限承诺”,承诺的升级必须有上涨作为支撑。

  这个“局”有没有好处?我认为,在相当长时间内并非没有好处,它顺应了人的欲望,推动了物质发展。

  但是,这个局发展到一定时期,它就会陷入瓶颈。我们不妨观察发达的西方社会,走上街头的人还是中底层人,遇到任何困难和灾难,中低收入者都必须出来承担后果。换句话讲,不管你如何涨收入,都是少数人在构建金字塔顶层的稳固性。

  人类社会,不光是一国,所有国家都必须打破“绝对数值无限上涨”的怪圈,都要走出这个迷局。

  走出之后,要切换到何种新方向呢?

  缩减人类工作时间。

  动物,除了找吃,其它全是休闲时间。

  人,有了现代化,满足吃穿住,已经不需要消耗太多时间,工作时间还可以不断地缩短。

  腾出来的时间交给谁?让全人类充分就业。过去1人干的事,可以逐步交给1.1人、1.2人、1.3人去干,越发展,分解得越多,就业越充分,社会越和谐。以中国为例,目前的劳动力总量约为8.8亿,若平均缩短10%的劳动量,相应降低10%的工资,则可以释放出1%即880万新劳动力空缺,加上每年的退休人数,至少可以保证1200万新增岗位,就业问题很容易得到解决。

  如果把生命时长分解为“谋生时长”和“休闲时长”两个部分,前一部分占比应该越来越短,后一部分时间应该越来越长,人类追求的绝对数值应该在这两者之间变动,而不是收入绝对值本身。“休闲时长”越长,表征人类可自控的“有效生命”越长,当人类的“有效生命”占生命时长的比例达到或接近动物时,人与自然又走向了新的和谐。

  欧洲部分国家在这方面所做的历史探索和现实探索都是令人佩服的,它改变着人类生活观和价值观。今天,有人嘲笑欧洲发展已经在数据上处于停滞区。不过,据说欧洲人正在探索让人放松下来的生活,他们准备继续缩短劳动时间,他们开始亲近自然和融入自然,欧洲时局的暂时性变化,并不会影响欧洲在人类本源追求上探索向前。欧洲有部分变质,但它探索了不少有益经验。热衷于用“钢铁水泥指数”和“灯光影像”标定自己的“质量指数”其实是不科学的。

  不管富人还是穷人,绝对数值的作用都将随着社会发展变得越来越小,去除绝对生活必需,其它盈余部分都可以用来作为人类探索更合理道路的共享空间,这个空间分配得越合理,人类的文明性就越真实。

  对“绝对数值”追求意愿膨胀的时代一定是资本繁盛时代,集体性愿意探索“共享空间”的时代才是理想社会萌芽时代。14亿人的大国,只有多数人放弃“绝对数优势”这样的观念,共同富裕才变得更有希望。

  人类未来发展一定是朝着追求延长“有效生命”的方向!

  写于2022年10月23日星期日

  【文/孙锡良,红歌会网专栏学者,独立时评人。本文原载孙锡良新公众号“孙锡良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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