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懋仁：事毕拂衣去，不贪功与名

　　在莫斯科无名战士纪念碑上有这样一句话：“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我不了解这座纪念碑到底应该称为无名烈士纪念碑，还是应该称为无名战士纪念碑。我没看到过俄文原文，所以不太能确定。不过，我认为，无名战士的意义比无名烈士的意义更为广泛一些。除了那些牺牲而献出生命的先烈，当年那些活下来的无名英雄也应该包括在这个纪念碑所纪念的英雄之列。

　　中国也有一句话，意思与上面这一句近似，这句话就是，“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那些干过惊天动地事的英雄们，有的人是烈士，有的人当时没有成为烈士。但是他们的英雄事迹和行为都值得我们这些后人永远记住与怀念。

　　今天有不少人，所遵循的却是另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下，采取这样的生活态度似乎也无可厚非。但是对于更多的人们来说，那些干了惊天动地事，却一直在隐姓埋名的人们，还是能得到更多人们的尊重和敬仰。

　　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多是指在隐蔽战线，或者在需要保守高度机密的战线上工作的人们。这些人从事的工作一般不宜公之于众，但对于国家的安全又是十分重要的工作岗位。在革命战争年代，那些打入敌人内部，进行情报工作的共产党员们，他们的身份是不能公开的。有很多优秀的共产党员，在这样的岗位上不幸牺牲。而牺牲了的烈士们，只有少数人的姓名留下了记录，大多数烈士们的姓名确实无人知晓。他们的上级，他们的战友或许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由于严格纪律的要求，他们的名字即使在他们牺牲之后，依然不能公开。还有的烈士，与其联系的战友也都牺牲了，他们的名字再也没有人知道了。但是他们为党所做的工作，为革命所做出的贡献，往往都是很伟大的。

　　新中国成立之后，为了国家工业化的发展，为了保卫国家安全，我们在国防科技和国防工业战线上，需要大量优秀的人才。我们有的高等院校，有的研究机构，有的生产企业，就是专门从事着这一类保卫国家安全工作和任务的。他们必须默默无闻，他们必须隐姓埋名。两弹一星的英雄们自不必说，他们都是战斗在这个队伍中的战士。我们的核潜艇研制部门，也有着大量从事这类工作的英雄们。我们的航空、航天、船舶、兵工、雷达、核工业，都有一大批这样的单位，更有一大批投身到这个事业的英雄战士。

　　我所在读的中学，北京一零一中学。在五六十年代，最好最优秀的高中毕业生，在报考大学时，第一志愿不是北大，也不是清华，而是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因为那所学校就是专门学习和研究国防科技与国防工业战线上的专业的。进入那所高校学习，毕业后从事的几乎都是无名无利、隐姓埋名的工作。但是那时候的青年学子，就怀着这样的一腔热血、满腔热忱，奋勇当先，一心一意要从事能够为国家安全付出极大奉献的事业。如果考不上哈军工，就报考北航，或者报考京工，一门心思就是要为国防、为国家安全从事最艰苦的事业。

　　现在，在国防科技和国防工业战线上，也出了不少的院士，他们中也有人创立了很大的功勋。然而，这些展现出耀眼光芒的英雄，只是成千上万无名英雄中的少数。绝大多数做出了英雄行为的英雄战士们，至今仍然默默无闻。更重要的是，他们并不认为他们就吃了多大的亏。因为在他们看来，在他们青春时代，为了国家的安全，为了国家国防工业的发展，他们已经贡献出了他们的全部力量。他们为此而感到骄傲和自豪。至于名利这类东西，与他们所付出的努力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有人认为，名利是可以相互成就的。有了名，就不愁能够获得较多的利益。而获得了更多的利益也会使人名扬天下，从而让那些人能获得更多的利益。然而，名利这东西，本质上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你有再多的钱，在你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对你来说，这些钱不过都是虚无。而所谓的名，更是如此。那些通过歪门邪道混来的名声，你一死，这些名气顿时烟消云散。特别是所谓娱乐界的名人，哪一个不是如此?而在学术界，靠着无数头衔混来的名气，这本身就有着极大的虚荣。当这们的名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些所谓的名声也都不复存在了。人们如果能记住我们那些英雄们的名字，绝不是因为他们曾经有过多大的名气，而在于他们为国家、为人民、为民族做出过卓越的贡献。而这一类人，在他们生前，大多数也是从来不太在乎什么名气和名望的。

　　我非常喜欢《祖国不会忘记》这首歌。歌词唱道：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不需要你认识我，不渴望你知道我，我把青春融进，融进祖国的江河。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什么叫境界?这就是境界。人的精神是需要达到一定境界的。没有较高的精神境界，人之为人，是存在缺陷的。这个境界不是只靠个人的努力而达到的。这样的境界需要很多的人在从事一个共同的事业，而这个事业一定是为大多数人民谋幸福的事业。只有在这样的事业中，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中，才有可能使人的精神达到这样一个较高的境界。在这样的境界中，个人的名与利，都无足轻重。

　　有一所这样的国防科技院校，当年，接下了一个帮助一些精神迷失的群众进行教育转化的工作任务。这个工作任务要求这所学校组织一部分教师编写有关教育转化的教材。但是上级明确指出，这本教材不能公开出版发行，编写者也不能署名，不能留下任何个人的痕迹。那时，高校教师为了评职称，都要写出至少一部学术著作，为评职称打基础。但是这项任务对于评职称没有任何帮助。尽管无名无利，这所学校的老师们对接受这个工作任务仍然义不容辞。接受任务的老师们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全部都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去。最后，他们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得到上级的好评。最后，上级有关部门只给了这个团队颁发了一个科研成果奖，还只是一个没有多少奖金的奖，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该校带队的领导干部说，做这样一类工作对于我们学校，对于我们学校的老师们来说，都是太正常不过的了。不求名利，默默无闻，是我们工作的常态。

　　有一位从南方的一所高校调到这所学校工作的同志说，在南方的高校，老师们都能拿到不少的钱，你们这里拿的钱远不如南方的学校，但你们这里的老师干得还挺带劲。那些南方高校的人可能并不理解你们为什么会这样干。有的老师把这样的评价看成是另一种类型的褒奖。他们并没有因为收入不高而产生任何不满和怨言，只是淡淡一笑而过。正所谓事毕拂衣去，不贪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