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成迁客播芳馨”——要像鲁迅那样和毒草斗争到底
据《鲁迅日记》记载,1933年11月27日:“为土屋文明氏书一笺云:‘一支清采妥湘灵,九畹贞风慰独醒。无奈终输萧艾密,却成迁客播芳馨。’”土屋文明,是日本诗人,鲁迅的朋友。可见,这首诗,是写给日本朋友的。
“清采”,指刚刚从水中采摘出来的、清雅美丽的花,“妥”是“使……安宁”的意思。“湘灵”即湘水女神,也就是屈原在《楚辞·九歌》中描写的湘夫人。诗的第一句是说,把一枝清新秀丽的花,献给湘水女神。
畹(wǎn),古代一种计算土地面积的单位,一说是二十亩,一说是三十亩。屈原《离骚》中有这样的诗句:“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我种下了九畹地的春兰,我又栽就百亩园的秋蕙。)因此,这里采出来的清雅美丽之花,一定是兰花。
如果说,一畹是三十亩,“九畹”也就是二百七十亩。这个范围,不算太大。但是,在这不算太大的阵地上,却充满着“贞风”,即兰花所具有的那种高洁的风姿、那种沁人的芳香,陪伴和慰藉着湘水女神,也陪伴和慰藉着孤独而清醒的人。这里,孤独而清醒的人暗喻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革命先驱者。革命先驱者,同样具有兰花的高贵品格。
诗的前两句,只是铺垫,还不是高潮。对这首诗,如果只理解到这里,那就只是理解了一半。要知道,鲁迅并不满足于“众人皆醉我独醒”,决不像屈原那样孤芳自赏。
这首诗的重点是说,在这二百七十亩的方圆里,不光有花朵和芬芳,还有“萧艾”,即杂草,甚至毒草。而且,这杂草、毒草,不在少数,而是很多,到处都是,长得很密。正因为如此,高洁的兰花敌不过毒草。
这种态势,使得兰花很无奈,诗人也很无奈,这就是所谓“无奈终输萧艾密”。一个“输”字,畅抒诗人的愤激之情,因“萧艾”太“密”而“输”,因“输”而“无奈”。
“迁客”,指遭贬斥、被放逐的人。百花园里,兰花敌不过杂草,只能客走他乡,成为“迁客”。
全诗以“兰”为线索而贯穿始终,通过兰花以斥“萧艾”,而核心是“萧艾密”,再从“萧艾密”出发,一路继续发挥。
很明显,此诗通篇不离《楚辞》,叙楚事、召楚神、用楚典,完全凭借屈原其人、其事和其诗,驰骋想象,生发开去。
然而,鲁迅笔下的“迁客”,却不像屈原那样,“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为什么从前的这些香草,今天全都成了荒蒿野艾?)怨天尤人、流泪叹息,直至绝望自尽。
鲁迅这首诗,与屈原的风格迥然不同。诗的最后一句,在“九畹”、“贞风”的铺垫之上,在“萧艾密”、“终输”、“无奈”的对比、冲突之后,“迁客”所选择的不是别的,而是继续“播芳馨”。那份正直、高远,那份豁达、执着,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