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算法如何加剧群众内斗?简评杭州骑手下跪事件


  8月12日,杭州一外卖骑手因横穿绿化带踩坏栏杆被保安拦下,为求情下跪,引骑手聚集讨说法。

  8月13日凌晨,@平安西湖 发布警情通报,称“该外卖员因担心影响其他订单派送遂下跪”。

  但是,这份警情通报并未完全平息网友的质疑。通报对于保安有没有拔掉骑手电动车钥匙这些细节并未提及,所以也就无法说明究竟是骑手主动下跪还是被迫下跪。

  在这场舆论纷争中,始作俑者的某外卖平台却安然地置身事外,在向物业支付围栏维修费后,高调回应称“对于骑手可能遭遇的不公正对待问题,将一管到底,并根据骑手诉求配合相关部门调查,切实维护骑手合法权益”。

  其实,导致骑手遭遇不公正对待的罪魁祸首,不正是“困住”外卖员、让他们不得不争分夺秒的算法吗?

  骑手与保安、骑手与点外卖的消费者,甚至骑手与商家之间的矛盾冲突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这是典型的群众斗群众、底层互害,私底下赚得盆满钵满、表面上却抱着财务报表哭穷的外卖平台成功地将矛盾转嫁到群众内部。

  在杭州外卖骑手下跪事件中,保安是受雇于物业公司的雇佣劳动者,骑手则是受雇于外卖平台的雇佣劳动者。骑手派送超时,很可能会导致被削减单趟的订单派送量(这意味着收入的大幅下跌),甚至可能遭致平台的罚款,意味着大半天白干了。于是,骑手选择抄近路,踩踏绿化带进而踩坏栏杆。

  一些网民谴责保安拿着鸡毛当令剑、颐指气使。然而,如果物业公司发现栏杆被踩坏又找不到责任人,必然要拿保安问责,让保安支付维修费用,所以保安只能是揪住涉事的外卖骑手不放。

  那么,在这场冲突中,保安与外卖骑手,完全谈不上谁是更弱势的一方;相对于各自的资方而言,他们都处在弱势群体的位置。

  就在上个月,笔者所住的小区内部还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在小区内部道路飞驰的外卖骑手撞倒一位老人,致老人重伤。事件发生后,部分住户向物业施压,要求禁止外卖电动车进入小区。然而,这一举措被推行没两天,立刻遭致另一部分经常点外卖的住户的反对,因为骑手担心配送超时,便要求点餐人到小区门口取餐,于是又引发了不同住户在小区群里的激烈争吵。

  外卖骑手是按照送单量计算工资,每天派送的订单越多、工资越高;“单王”还会有额外奖励,而算法就是按照单王的时间去卡其他外卖员。

  此外,平台还有一个更加隐蔽的操作。按理说,在“单王”的“带领”下,骑手们的订单派送量都有所提升,工资应该会整体提高。然而,一个区域内骑手工资的本质,仅仅是一个区域内的劳动力再生产费用,在相当时间里几乎是恒定的。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平台主要的操作方式就是下调配送费用。以美团为例,2022年3月其在北京等多个城市调整外卖配送费,由原来的5-8元降至3-5元,降幅高达40%。此外,平台还有加大罚款力度、巧立名目的款项等各种骚操作。即便如此,在失业大军等待加入外卖大军的大环境下,外卖平台从不担心招不到人。

  因此,骑手不得不经常性地超速、逆行、闯红灯,以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订单配送,否则即便外卖平台不主动淘汰骑手,越来越低的到手工资也会导致骑手无法继续通过从事外卖工作养家糊口。

  部分城市外卖站点在今年上半年传出裁员消息

  “算法系统困住骑手”这个问题讨论了两年了,其本质不就是资方过度攫取剩余价值、借助失业压低劳动者工资吗?

  而外卖骑手所遭遇的困境,又不仅仅是外卖行业自身的问题。

  失业现象的存在,源于私有制所导致生产相对过剩危机,不平等不仅存在于外卖行业之内,更存在于外卖行业之外。

  当我们试图呼吁外卖平台提升骑手配送单价,外卖平台立即就会将增加的成本转嫁到消费者头上,增加同样作为无产阶级的消费者的生活开支,从而导致作为消费者的无产者不会去支持提高骑手配送费的主张。

  面对庞然大物般的外卖平台,骑手没有丝毫的议价权力,很多骑手甚至意识不到这是平台的问题,而仅仅是认为有越来越多的失业者跟自己抢饭碗。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

  “正是这种以‘物与物’的形式掩盖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生产关系,既构成了资本逻辑存在和展开的根本‘关系形态’,又造成了资本主义世界生产和交换的全部神秘性,使商品生产基础上的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笼罩和充满了‘幽灵般现实性’的魔法和妖术。”

  正是这种被掩盖了的社会关系,为资本逻辑的增殖和剥削提供了载体。

  在传统的工业社会,雇佣劳动者起码还能接触到工厂主、接触到机器,他们大概还能知道斗争的对象,可以通过砸毁机器的方式来反抗剥削,即便这只是消极反抗的方式。

  而到了数字资本主义时代,社会生产关系被掩盖得更加彻底,雇佣劳动者根本见不到自己真正的“老板”,捉摸不定的算法和数据端口更是他们完全无法触及的。

  同样的道理,也存在于作为外卖消费者的无产者同外卖骑手以及外卖骑手同保安的矛盾冲突中。

  目前,在有关部门的推动下,很多地方正在尝试外卖行业工会。在此次外卖骑手下跪事发的杭州,也存在类似的工会。

  但是,就目前的情形而言,外卖行业工会似乎在反抗平台算法压榨、反对不断降低骑手配送费、切实维护外卖员利益等方面,并未发挥出什么作用。

  而目前的外卖工会与传统工会无异,做的更多的是健康体检、技能培训、困难帮扶、文体活动这类“锦上添花”却无关紧要的事。

  想要改变这样的状况,恐怕还是要让外卖员真正成为工会的家人、主人,可以借助工会行使主人翁权力,团结在一起与平台巨头议价,切实维护外卖员权益。

  【文/子午,红歌会网专栏作者。本文原载于“子夜呐喊”公众号,授权红歌会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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