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新滨:幽咽泉流冰下难——对网红现象的认识
近来,随着山东菏泽郭有才的热度不断提升,又一位“网红”引起了大家的关注。所谓网红,就是网络红人,即通过互联网在短时间内引起社会关注而具有一定社会知名度和热度的人。
严格说来,网红有被动和主动两种。因为某种缘由,譬如说做出突出贡献、见义勇为、遭受重大不公或者负面新闻等在网络广泛传播后,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这属于被动的网红。但是,现在大家说的“网红”一般是主动的网红,就像此前的李子柒,现在的郭有才等等都属于这种情况。他们都是主动借助互联网展示自己的才艺等具有个性的方面,契合了网络上某些人的需求、引起他们的共鸣,从而受到大家的关注。像淄博、哈尔滨这样的城市也因为网络而在短时间内声名鹊起,被称作“网红城市”。包括一些在网络上热销的产品,那就是“网红商品”,这些显然都是一种延伸的用法。本文分析的主要还是人,而且是主动的网红。
在目前市场经济的条件下,流量就是财富。所以成为网红不仅意味着自己才华、特长、个性被认可,而且和经济收入紧密联系在一起。正因为这个原因,主动成为网红的人之中,虽然不乏在传统媒体和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自身价值,从而借助互联网展现自己,但更多的还是和经济考虑联系再一起。既然成为网红就能挣钱,而且是比较轻松地挣大钱,那就有人挖空心思博眼球,更有所谓的买流量等操作。有些平台(比如短视频平台)为了自身利益,也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制造”一个“网红”。
互联网时代,热度来得快,去的也快。现在关心李子柒的人已经不多了。今年“五一”假期时,大家都关注网名“胖猫”小伙的新闻。但在六月初这种热度就大大降低了。前两天因为警方的通报,这件事的热度又一次提高,但已经不如“五一”时期,而且用不了多久也就消失在互联网一浪接过一浪的潮流中。
之所以出现网红现象,是因为互联网为人们提供了全新的交流平台,并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习惯和文化生活,从而使得普通人能够有机会向大众展示自己的才华、个性,从而实现自身价值,并以此追求经济利益。
其实,人类交流方式的每一次重大变革都会造成权利和资源的重新分配。从原始社会进入阶级社会,就形成了列宁所说的“两种文化”。另一方面,在阶级社会中,每一次交流方式的重大变革,都意味着原来被束缚、被压抑、没有机会展现自己的人游乐脱颖而出的机会。随着交流范围的扩大,还会造成文化生产、传播和消费方面质的变化。
我们可以设想,在文字发明并广泛使用以前,那时人们主要靠语言交流。这种交流一方面对人的口语表达、表情、肢体语言等有较强的依赖,使得不善于口语表达,表情和肢体语言比较呆板的人处于劣势。另一方面,这种交流方式,其范围是非常有限的,不仅空间上只能在狭小的范围内进行,而且时间上也是转瞬即逝的。但是,这时候文化的生产、传播和享用却是全社会所有成员共同享有的。在从原始社会向阶级社会的过渡过程中,从事祭祀等活动的神职人员逐步取得了文化的主导权。
文字的发明和广泛使用,尤其是随着造纸术的改进、印刷术的传播,使得那些擅长于文字表达的人如鱼得水。更为重要的是,人们交流突破了原有的空间和时间拘束,既能够做到“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或者“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处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又能够做到“神交古人,意嘱后人。”与这个历史过程相伴随的,基本上(不完全)是新兴的世俗知识分子代替了原来的从事祭祀等活动的神职人员取得了社会精神生产、文化传播、乃至消费方面的领导权。
文字的发明和广泛使用,尤其是造纸术的改进、印刷术的发明对人类交流方式乃至文明都是一次伟大的革命。就如同人工取火的历史贡献终究还是超过了蒸汽机一样,文字的发明在历史上的意义终究还是超过了此后的广播电视和今天的互联网。在提到文字的这些好处的同时,还必须提到它的局限性,那就是提高了人们交流的门槛——在古代掌握文字,尤其是书面语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绝大多数劳动人民是没有这个条件的。这就把他们从文化生产、传播和消费的一个很重要的领域即所谓“雅文化”中排斥出去,使得他们大多只能在所谓的“俗”文化中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文字使得人们能够摆脱时空局限,在口语的基础上进一步抽象,从而有利于使得人们之间的交流突破具体生活生产的限制,人们也不再依赖于直接经验,而可以用别人的间接经验来丰富、提高自己。但是这也造成了书本脱离具体事物和事件,理论和现实脱节、弄虚作假的形式主义等问题。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以及“尽信书不如无书”等等说的都是这个意思。自此以后,正如伟人曾经说过的那样:有些人自以为很有“知识”,也被社会认可有“知识”,他们就利用这种有利条件压迫、剥削劳动群众。可惜,他们都是死知识,对生产和社会进步的作用有限甚至起到很大的负作用。活的知识掌握在劳动人民手中,却被鄙视、被压迫,得不到重视和系统的理论总结和提高。
在文字的发明、广泛使用以及造纸术的改进、印刷术的发明和传播之后,人类交流方式的新一轮重大变革是广播影视技术的发明和普及。这种技术,不仅丰富了文化传播的形式,而且进一步突破了时空的局限,这使得受众大大增加。此前不识字是不能读书看报的,现在只要听力和视力正常,就可以听广播、看电影或者电视。此前,读书看报能够得到的新闻、信息往往是当地的,而且不那么及时,现在可以在短时间内了解全球的新闻和各种信息。此前舞台等演出,尤其是名角的演出需要赶到现场,并且受到场次、坐席等诸多限制,如今可以在收音机里收听,也可以到影院或者在家里观看。在录像机、光碟机普及之后,人们选择的自由度就更大了、更加不受他人的限制了。
在受众大大增加的同时,广播影视技术条件下的社会文化生产、传播对参与者的要求却更高了——可以看作中心化的强化。这和文字印刷品时代有相似之处。作为受众来说,在更方面的享受文化消费的同时,却更加被动了——他们不仅只能被动的听或者看,而且没有参与的机会。这种“雅文化”被极少数人垄断起来,成了他们的特权。
在广播影视技术之后,互联网为文化的生产、传播和消费提供了又一次重大变革的技术基础。如果说,与文字的发明和印刷品的大量普及相对应的是人类从原始社会进入阶级社会的前工业化时代(中国远远领先于欧洲,而且正是中国的“四大发明”推动了人类进入工业化时代的历史进程)。这个时候,能够识字、写字的毕竟是少数人。那么与广播、影视技术的发明、普及相对应的则是人类的工业化阶段。这个时候,义务教育在大多数近代化国家开始普及,而且民主、平等观念也深入人心。与互联网相对应的则是所谓的“后工业化时代”。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不仅识字率普遍提高,而且音乐等文化素养也有提高。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对文化娱乐活动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这在中国表现得就更加明显和突出了。互联网为短视频的传播提供了广阔平台,这对受众和参与者的门槛又降低了。
自从文字发明以后,普罗大众就被逐出了正式的文化殿堂,只能被动的接受。对此,他们是一直不满、坚决反抗的。没有人愿意做谁的工具,大家都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但无论社会的政治、经济还是技术条件都是无法满足这一点的。互联网为普罗大众从文化的被动“看客”回归主动创造者、参与者提供了技术基础。近代以来尤其是新中国的政治、经济等条件也基本可以满足这方面的需求。
所以,网红的背后的历史趋势就是人民群众对于文化精英垄断正式文化的生产、传播和消费,他们通过互联网起来反抗这种文化的统治和压迫。但是,因为原有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仍然存在并且具有强大的力量,所以这种反抗既有自发性,又被扭曲。一开头我们说的市场经济条件下互联网流量和财富的关系以及花钱买流量等等都是这种原有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顽强地抵抗历史发展趋势、扭曲其发展的具体表现。所以,网红的实质就是人民群众通过互联网反抗文化精英的统治和压迫而又被扭曲的一个畸形产物——正所谓“幽咽泉流冰下难”。这句诗就很形象的描绘出了目前这种历史大潮下的斗争态势。
其实,此前通过电视等媒体的所谓“海选歌手”比如朱之文等已经表现出了这种趋势。因为互联网更具有开放性、去中心化的特点,所以表现得就更加突出了。
十几年前,我就曾一再强调,之所以新一轮产业革命迟迟没有发生,就是因为人类一直没有突破资本主义枷锁的束缚。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除中国以外,其他国家(地区)是很难发生新一轮产业革命的。但是,在中国发生新的产业革命决不是自发过程,只有我们坚持社会主义、充分发挥社会主义的优越性,那么新一轮产业革命才会在中国发生并推动中国和全世界的革命和进步。至于是首先在核聚变等能源领域突破,还是在人工智能、机器人(尤其是包括人性机器人在内的仿生机器人和穿戴式机器人)、高速轨道交通等领域(包括新能源智能驾驶汽车、智能厨房等)突破,或者是在新材料、航天、生物等领域突破那要由社会需求和技术发展自身的规律来决定。但是,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资本主义的枷锁已经成为生产力和文化等各个方面继续发展的桎梏。
我们看到,因为资本的狭隘眼界,把本来生机勃勃的互联网搞成了铜臭气十足乌烟瘴气的名利场。其实在工业、农业、科技乃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等等各方面何尝不是如此?就是在社会管理等领域,“志愿服务”的兴起也预示着原有与身份密切相连的职业分工已经到了被打破的时候。只是千百年来的惯性,尤其是“既得利益的藩篱”仍然禁锢着这种进步。(可以参看《小说:佯谬》)
现在到了“破冰时刻”,只有把限制生产力和文化发展的坚冰彻底打破、融化,社会才能继续发展。中国作为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而且是经历过大革命的国家,在这方面负有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
2024年5月24日
【文/宋新滨,本文为作者向红歌会网原创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