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不背锅”话语的社会建构与政治经济学实质

　　结构性隐匿与责任个体化：

　　论“资本不背锅”话语的社会建构与政治经济学实质

　　摘要：

　　本文以流行语“别什么都赖资本，资本不背这个锅”为切入点，探讨在当代社会问题批判中资本责任的系统性隐匿机制。文章认为，这一话语并非简单的观点争辩，而是一种深层的话语策略，其功能在于将结构性矛盾转化为个体责任，从而遮蔽资本运作的系统性逻辑。通过分析工资停滞、加班常态化、就业不稳定等普遍现象，本文指出这些并非孤立事件，而是资本积累逻辑下的必然产物。然而，在话语层面，它们常被归因于个人能力、文化习性或周期波动，进而实现对社会抗争潜力的消解。本文进一步借助政治经济学批判理论，揭示资本如何通过规则中立化、过程自然化与责任分散化，完成对其结构性暴力的遮蔽。研究认为，只有穿透这种话语迷雾，恢复对资本逻辑的系统性批判，才能为理解与改造当代社会困境提供可能路径。

　　引言

　　“别什么都赖资本，资本不背这个锅”已成为中文网络空间中常见的话语反应。每当公共讨论触及收入差距、劳动异化、房价高企、平台剥削等议题时，此话语便作为中断追问、转移焦点的修辞工具出现。它表面上提倡理性与多元归因，实则构成一种精巧的话语装置，将批判视线从系统结构引向个体范畴。本文旨在剖析此话语背后的社会心理与政治经济逻辑，考察资本责任如何在公共言说中被系统性隐匿，以及这种隐匿如何服务于既有秩序的稳定。

　　一、 现象重复与结构隐匿：从具体困境到系统逻辑

　　社会痛苦并非随机分布，其模式常显现出高度稳定性。工资增长长期滞后于生产率提升与财富总量扩张，加班文化从个别现象蔓延为普遍常态，失业与就业不稳定成为周期性发作却永不消失的威胁。这些现象若仅被归因于企业家道德、个人奋斗或经济周期，则无法解释其跨行业、跨地域的同步性与持续性。事实上，它们共同指向资本增值的内在要求：工资作为可变资本须被持续压缩以维持利润率；劳动时间的实际延长成为抵御竞争最简单的方式；产业后备军的存在则构成对在岗劳动者的隐性纪律。这些并非偶然结果，而是系统运作的必然输出。

　　二、 “资本不背锅”话语的三重机制

　　规则中立化：资本逻辑常隐身于看似客观中立的规则之后。劳动合同、绩效考核、平台算法、市场规律等，均以技术化、去价值化的面貌呈现，使人难以察觉其背后蕴含的权力关系与价值取向。当个体遭遇压力时，面对的是一个无面孔的“系统”，问责无处落脚。

　　过程自然化：将历史形成的社会关系构造描述为永恒的自然规律。竞争压力、市场选择、效率优先等话语，将资本积累带来的具体社会后果（如裁员、降薪）塑造为不可抗拒的“经济法则”，从而剥夺其历史性与可争议性。

　　责任个体化：在系统原因被遮蔽后，解释真空迅速被个人主义叙事填充。成功归于个人努力与选择，困境则归于能力不足、规划失误或心理脆弱。这种话语将社会风险私有化，把结构性矛盾转化为个体心理适应问题，有效瓦解了集体认同与行动可能。

　　三、 结构性暴力的遮蔽与再生产

　　资本的系统性运作往往不依赖直接强制，而是通过嵌入日常生活的制度与规则间接施加影响。这种影响产生的痛苦——如过劳、焦虑、无意义感——因失去明确的施加主体而难以追究，成为一种“结构性暴力”。而“资本不背锅”话语正是维护这种暴力隐匿性的关键意识形态工具。它通过限制言说范围，将批判视为“甩锅”或“阴谋论”，从而保护资本逻辑免遭根本性质疑。在此过程中，痛苦被去政治化，不满被导向内部消化，系统得以在批评声中平稳运行。

　　四、 超越话语迷雾：重建批判的视野

　　要突破“资本不背锅”的话语闭环，需在认识论上实现双重突破：其一，在分析具体问题时，坚持将个人际遇与宏观结构相联系，识别那些“私人困扰”背后的“公共议题”；其二，在理论层面，复苏政治经济学批判传统，揭示经济范畴的社会关系本质，剥去资本逻辑自然化、中立化的伪装。这不仅意味着承认资本作为历史性社会关系的强大塑造力，更意味着在行动层面探索如何对资本活动进行民主规制与社会驾驭，使经济过程服务于人的全面发展而非无限增值。

　　结论

　　“别什么都赖资本”并非无意义的网络口水，而是当代意识形态斗争的微观现场。它反映了资本逻辑在话语层面对自身责任的成功剥离，以及将系统性矛盾转化为个体压力的强大能力。然而，广泛存在的生存焦虑与对公平的渴望，表明这种遮蔽并不完全。批判性社会科学的任务，正在于穿透日常生活的碎片化体验与个体化解释，揭示痛苦重复生产的结构性根源，从而为想象和实践一个不同于资本支配下的未来，打开话语与思想的空间。资本或许“不背锅”，但批判的视角必须追问：那口被拆碎、藏匿的“锅”，究竟应当由谁来铸造，又由谁来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