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次子瓦西里悲惨的后半生

2022-04-01
作者: 德米特里·奥库涅夫 来源: 参考消息

 

斯大林次子瓦西里的后半生

德米特里·奥库涅夫

  约瑟夫·期大林与女儿斯韦特兰娜和儿子瓦西里

  瓦西里·斯大林和玛丽亚·努兹贝格

  瓦西里·斯大林

  【俄罗斯连塔网3月26日文章】题:我出生就姓斯大林,死也是斯大林(作者德米特里·奥库涅夫)

  1962年3月19日,瓦西里·斯大林在喀山市郊的蜗居中溘然长逝。他是斯大林次子,父亲在世时,他的人生可谓烈火空油,鲜花着锦,上二战前线杀敌立功,26岁便升任将军。然而,跟任何年少成名者一样,簇拥着他的有朋友,也有敌人。在无所不能的父亲去世后,他的人生急转直下,最终入狱。同辈人对他毁誉参半:他对下属粗鲁,嗜酒贪杯,但也乐于助人。

  “一个被生活堕损的好人”

  瓦西里的前半生顺风顺水:20岁获得上校军衔、24岁当将军,26岁已经是莫斯科军区的空军司令员。但1953年3月5日斯大林辞世后,他的陨落更为迅疾。同年3月26日,新任国防部长布尔加宁签署了他的退役令,并剥夺了他穿军服的权利。4月28日,他被捕入狱因反苏宣传罪判刑8年。

  对瓦西里的打压严重冲击了苏联体育的发展。因为他对空军的体育发展倾注了大量心血,巨星云集的空军足球和冰球队不得不宣告解散,马术、游泳、体操、自行车和蓝球等项目也一蹶不振。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瓦西里不是天使,但很多飞行员和运动员都感念他的好。他从不抛弃自己人。他帮助战争中被截肢的传奇飞行员马列谢耶夫重返军队担任教职,将莫斯科驻防部队的飞行员和技术员家庭从棚户区迁入新楼,逼着手下军官上夜校苦读为驾驶全新的米格喷气式战机打基础。

  他还将著名足球运动员斯塔罗斯京从贝利亚的魔爪下救出,据说他甚至将斯塔罗斯京藏在自己家里,并在枕头下放了一把手枪。他安排罹患结核病的传奇守门员阿基莫夫去最好的军医院疗养。著名田径运动员别图雷娃回忆道:“很遗憾,人们后来写了那么多诋毁他的文章,他其实是个大好人,非常善良。对运动员极为友善。”奥运冠军伊萨耶夫握起他来,也总是叹息:“他是一个被生活堕损的好人。”

  赫鲁晓夫将很多罪名加在他头上,其中一条便是利用职务之便,给运动员滥发奖金、分房、给军衔,威逼利诱自己青睐的运动员转会到空军,不过,曾效力斯巴达克俱乐部的球星尼基塔·西蒙尼扬说,他也被“请”到过瓦西里的别墅,但他不惮冒犯瓦西里,坚持要留在原球队,瓦西里并没有坚持己见,而是对他说:“谢谢你对我说实话,去帮你的斯巴达克踢球吧。”

  “他不像普通人”

  苏联情报部门给瓦西里起的编号是Flieger,即德语的飞行员之意。在抄家被没收的76件私人物品中,包括两辆摩托、两辆自行车、两只赛艇、斯大林送的一整套枪支,伏罗希洛夫元帅送的若干把军刀,布琼尼元帅送的马鞍……

  他先是被关在克格勃的内部监狱里,但因为二战时在战场上落下的腿伤加剧,便被转至内务部监狱。

  不过,被捕后他就不姓“斯大林”了,一天深夜,他被移送至关押重刑犯的臭名昭著的“弗拉基米尔中央监狱”,当时被登记成瓦西里·帕夫洛维奇·瓦西里耶夫,显然用的是他的第三任妻子,苏联游泳冠军卡皮托利娜·瓦西里耶娃的姓。

  95岁的前狱警叶夫谢耶夫在2017年接受采访时说:“他穿的是尖头鞋,跟现在的人们一样,但当年我从未见过他穿着军服,看上去不像普通人,身高大约180厘米。”在叶夫谢耶夫的记忆里,瓦西里烟抽得很凶,喜欢讲不雅的笑话,还跟所有囚犯说自己是“因言获罪”。他说自己当众质问赫兽晓夫:“你如果连(斯大林的)葬礼都没安排好,又将如何治理国家?”他指的是葬礼现场的踩踏悲剧造成多人伤亡。

  第二次被捕之前,即1960年4月,提前出狱的瓦西里曾跟伏罗希洛夫元帅见过一面,后者作为斯大林的老战友,以过来人自居,试图“劝导”瓦西里谨言慎行,切忌发表出格言论。老元帅为增强说服力,称自已早就不过问国家大事了,这样才能明哲保身。

  但个性桀骜的瓦西里怎能听得进去,他拒绝承诺今后会循规蹈矩。

  “在列福尔托沃监狱被注射精神药物”

  1960年4月15日,瓦西里穿戴整齐,去了中国驻苏联大使馆。众所周知,苏共20大之后,两国关系急剧恶化。

  所以不难想见,斯大林之子造访中国驻苏使馆对赫鲁晓夫而言是何等强烈的刺激。

  他下令取消对瓦西里的赦免,重新将他投入牢中,让他服满余下的刑期。据卡皮托利娜说,在列福尔托沃监狱,瓦西里“被注射了某种精神药物”。

  1961年4月,苏共中央接到一份“绝密”报告,提到瓦西里的刑期将满,他在服刑期间“并未改过自新,举止偏执、充两敌意,要求拥有其父健在时自己拥有的特权”,且不想离开莫斯科。

  瓦西里还拒绝改姓,他说若不给他提供必要条件,“他将不再沉默”,一定要告诉所有人自己被定罪是缺乏根据的。此外,他也不排除自己会再度前往中国使馆。苏联的头号人物们不得不下令将瓦西里流放五年。

  同年4月28日,瓦西里终于走出列福尔托沃监狱的高墙。39岁的他,看上去像羸弱老者,重病缠身,几已残疾,他被“宽大”地允许挑选流放地,只是不能留在莫斯科或前往父亲的老家格曾吉亚。他最终选择了不对外国人开放的喀山。

  三名克格勃军官将他送至伏尔加河岸边的流放地。陪伴他前往的还有护士玛丽亚·努兹贝格,她向克格勃汇报瓦西里的行踪。瓦西里在医院便认识她了,显然已对她暗生情愫。

  首位得以接触瓦西里案秘密材料的历史学家利特温说,瓦西里之所以选择喀山,是因为那里有著名的飞机场,居住着大量飞行员。

  瓦西里搬进加加林街105号楼的五层砖楼,跟民间流传的说法不一样。此地并非穷乡僻壤,四栋楼都是50年代后半期盖的,围成一个大院,是“飞行员小区”的一部分,邻居们的职业都跟天空有官,试飞员,工程设计师,机长,喀山飞机场和发动机生产联合体的员工。在二战期间,瓦西里曾执行过26次作战飞行任务,击落过三架德军战机,所以跟他们有共同语言,还有人曾在他手下服役过。

  不久后,住户们发现楼里出现了个面孔似曾相识的陌生人,喀山飞机厂的领航试飞员,退役中校巴拉金2011年回忆说,住在那栋楼五层的大嘴巴试飞员伊萨耶夫有天来上班,迫不及待地告诉大家:“弟兄们,昨天瓦西里·斯大林来我家了。”没有人相信他。但他的邻居,另一位试飞员卡里莫夫走过来:“伙计们,瓦西里·斯大林住进我们单元了,昨天找过我,我们坐了一会儿。”卡里莫夫二战期间恰巧就在瓦西里的师里服役。

  被克格勃请去谈话的卡里莫夫说,他跟瓦西里聊了共同的牢狱生活,瓦西里突然激动地大喊,说自己入狱就是被冤枉的。

  巴拉金提到,瓦西里不喜欢追忆自己的飞行员工作,也对飞行员们的现状不感兴趣,当飞行员们聚到一起时,他跟他们聊得更多的是女人。

  喀山市民仅有一次见到瓦西里是在卡里莫夫的葬礼上,后者在驾驶图-16进行空中加油时牺牲,瓦西里执意要身着飞行服去送战友最后一程.他当时说:“让人们说去吧,想拿我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就是要穿着将军服去安葬朋友。”

  库图佐娃小时候曾在当摄影记者的爸爸办公室见过瓦西里,很消瘦,棕黄头发,拿着手杖,戴细框眼镜,她还是第一回看到这种款式的镜框,印象格外深刻。她强调,瓦西里看上去根本不像酒鬼,虽然人们都说他嗜酒如命。

  “瓦西里像流浪汉一样草草下葬”

  在喀山,瓦西里被建议改成其父原来的姓氏即朱加什维利,或是用母姓阿利卢耶夫,他开始一直抗拒,并给出如下解释:“我出生即姓斯大林,死也是斯大林。”但最终他还是同意了,毕竟拖着病腿爬五楼实在太累,倘若放下身段,就可以搬到楼层更低,面积更大的寓所。

  1962年1月,他跟陪伴自己的护士玛利亚登记结婚。严格来说,这段婚姻没有法律效力,因为他跟此前的所有妻子都未正式办理过离婚手续。这没有妨碍他收养玛丽亚与前夫的两个女儿,她们在离家最近的第99小学就读。玛丽亚经常送孩子去上课。据其他学生家人回忆,这是一个有着蓝绿双眸的好看女人。

  但新婚的幸福转眼即逝。瓦西里开始时常昏迷。20天后,他进过一次重症监护室。不久前对新妻子体贴入微的他,只能躺在床榻上,身形日渐消瘦,胡须越来越长。据巴拉金说,那时瓦西里勉强能有60公斤,心肺都有毛病。他有时会用尽全力走到阳台上,一个人独坐许久,凝望远处。

  3月18日,他给在莫斯科的女儿娜杰日达打电话,邀请后者来给自已过生日。娜杰日达是他与第一任妻子加林娜·布尔尔斯卡亚所生,后来嫁给了苏联作协席法捷耶夫之子,终身都保留广大林这一姓氏,第三任妻子卡皮托利部娜与娜杰日达一同抵达喀山时,瓦西里已经撒手人寰了。

  3月19日,瓦西里永远闭上了眼睛。他的遗体被床单包裹,平放于房间中央的棺材板上。

  卡皮托利娜说起那天的场面:“我问玛丽亚,瓦西里的死因是什么,她说来了一帮格曾吉亚人,带了—桶葡萄酒,就死了。他感觉不好,就给他注射了一针,接着是第二针,对他进行了翻转、揉压……但这是处理凝血病人的。食物中毒不该注射,而应当洗胃。他躺在那里,受了12个小时的煎熬,甚至都没有叫救护车,我问为什么不能叫。玛丽亚说她自己就是护士,能打针。”

  被问及是否进行了遗体解部,玛丽亚很肯定地点头,说死因为突发性心脏供血不足,系酒精中毒加剧动脉粥样硬化引发的急症,卡皮托利娜决定亲自检查一下遗体,她偷偷走到棺材前,解开了死者罩衣的纽扣,但没有发现解剖后的缝合痕迹,就在此刻,克格勃人员迅速冲进房间,大声喊道:“您无权这样做!”

  瓦西里的家人都不相信官方解释。他妹妹斯韦特兰娜说兄长是“在流放喀山期间被加害了,克格勃女线人扮作护士被安插到他身边”。

  约300人出席了他的葬礼,主要是新相识和附近的居民,他的大儿子布尔东斯基也来了,他后来成为著名的话剧导演。他对父亲没有按军人仪式下葬感到愤怒:“我没看到一个军人,我甚至感到非常惊讶,但我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很多男士走近相材,会深鞠躬致哀,并甩开大衣下摆,我马上明白了,他们都是军官、飞行员,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向自己的将军致敬。”

  卡皮托利娜说:“瓦西里像流浪汉一样草草下葬……他原本穿着自己的军队制服,但一名女子突然用黑炒盖住了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扯掉,但没成功。怎么能这样!他可是战场杀敌的军官!”

  克格勃为这次葬礼支付了400卢布,墓碑还是亲属们凑钱立的。2003年,遗体被迁往莫斯科的公墓,但黑色的墓碑仍留在原地,上面镌刻着他的姓名——瓦西里·约瑟夫维奇·朱加什维利。

  1999年,俄联邦最高军事检察院正式撤销了对瓦西里的反苏宣传指控。

  (本文原载《参考消息》2022年3月29日第10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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