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谁为人生做主(一)
呼兰河源出小兴安岭西南流向,古称呼啦温江。位于松嫩平原东部,汇聚克音河努敏河流入松花江。
呼兰河流经某县城的西南方向坐落着一个小村庄,盛产玉米、大豆、秋小麦和红高粱,是神州大地上为数不多的油菜和亚麻的故乡。此时正值秋小麦收割、玉米成穗、红高粱拔高的季节。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有这样一老一少两个人,看似父子,正挥舞着镰刀,将已经熟透了的秋小麦放倒打好个子,像哨兵那样分列成两排,整整齐齐排列在麦田里。年轻人一刀下去,四根儿垄,半米宽的麦秸应声倒地,他熟练打好绕子,将放倒的散麦捆扎起来立在麦垄中央。
天空骄阳似火,他们已是汗流浃背。一旁的父亲直起腰,挥动拳头捶打后背,望着年青人,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忧郁。
“铣冰,坐下来休息一会,我磨磨刀。”
说着,父亲挪动脚步朝着水壶旁的磨刀石走去。年轻人应了一声,停下挥舞在手中的镰刀,打好最后一捆麦子,来到父亲面前,随手把镰刀递了过去。就近拉过一捆麦子横放在地上背对着地头坐了下来。父亲给磨刀石泼上半碗水,“哧啦,哧啦。”地打磨起来,老者握着磨刀石拉锯似地在刀刃上移动,污水顺着石头流淌着,镰刀渐渐明亮锋利起来。年轻人正看得入神,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大哥,有一封信,好像是从你学校寄过来的。”父亲闻声扔掉手中的镰刀和石头,抖落披在身上的防晒外套,站起身迎着女儿走过去。从女儿伸过来的手中一把夺过信,走回来递给身旁的年轻人。年轻人接过信慢吞吞站起身,看着妹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用衣袖擦擦妹妹脸上的汗水,弯下腰倒了一碗井白水递给妹妹,这才不慌不忙撕开信皮拿出信纸。看了两眼后,脸色阴沉起来,他把信扔到地上,抄起镰刀朝着麦田深处走去。父亲忙上前一步,弯下腰捡起信纸,是“派遣证”,上面写道:兹派遣本校哲学系一九捌玖年毕业生郜铣冰,到贵校工作,望予以接洽,并妥善安排工作。限你在九月一日之前,前往报到。
父亲抖了抖信纸上的尘土,“唉!”的一声叹了口气,背起手移动着脚步来到挥舞着镰刀的年轻人身边,说道:“铣冰啊,我和你老叔在这里半公半农的当了小半辈子民办老师,不也挺好吗?你比我俩强,再怎么说这也是吃上公家饭了,挣工资,还享受国家干部待遇,总比脸朝黄土背朝天要好吧?”
老人停顿了一下,朝着北面坡地上望了望,抬起背在身后的胳膊,用镰刀指着坡地旁的一块林子说道:“咱老家在南方,在你太爷那辈上逃荒来到这里,没听说出过秀才,你考上大学也算是给祖上争光了。”
“你看自从你考上学以后,大队和公社以及全屯子的人谁不对咱家另眼相看?可话又说回来,你出了那档子事,除了怪你自己也怪我这个当爹的没教育好。但事已至此,咱就认命吧。”父亲这番语重心长的话,显然打动了这位年轻人,他一时语塞,停下了手中挥舞着的镰刀,从父亲手中接过信,折叠好塞回信封,拿起水壶拉着妹妹朝家里走去。
八月末,郜铣冰背起行囊提着书箱,乘坐公共汽车辗转来到省城,又踏上北去的列车,整节车厢空荡荡的,一整排坐只他一个人。
“岂不是一张坐票买了个硬卧,还是底铺。”他微笑着向坐在对面的一位年轻姑娘说道。坐在对面的这位年轻姑娘与他一起上的车,闻言笑了笑。经过攀谈得知姑娘是本省财政专科学校一年级学生,她的家乡正是郜铣冰前往工作的目的地。
“我的家乡位于兴安岭支脉西尼气山东南麓是一座县城。县城东北方向流经一条河,嫩江西岸支流,叫诺敏河,离城十几公里,由北向南穿流而过依山傍水是座山城。”姑娘向郜铣冰饶有兴致描绘家乡的美丽,像是对着镜子描眉理鬓精心梳妆着的。当沉浸在那山、那水、那秋叶正红带给她的陶醉,居然像是在自我内心独白忘记了是为说给对面人聆听的,她便诙谐的吐一吐舌头掩饰着尴尬。从姑娘衣着打扮和举止言行判断,是受过良好家庭教育的,从她很善于先入为主和惯于采用嵌入式思维方式引导别人向着她的主导方向靠拢来看,应该是在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
初次见面又不在一个共同的经纬度范围内,互相验明正身后,终归还是共同话题不多,简短沉寂之后,各自拿出随身携带的书籍刊物读了起来。
伴随着机车启动发出的粗重喘息和“呜呜”两声长鸣,列车驶离了滨北,夕阳西下,陡然间大了起来的太阳,像悬挂在天边火红的灯笼,整个西边天际被照耀得绚烂绯红,大地像映射在落日余晖下无边无际的大海,这车犹如一艘巨轮航行在红彤彤斑斓明澈的浩瀚海洋之上。
“天高水长,北国秋光无限好啊!”
“好!好!好!”对坐的姑娘接连发出了三声“好!”
郜铣冰以为姑娘也被这傍晚日落,柔美光线渐渐抽离即将诞生新的世界而发出的感叹,感慨着说道:“但得有情且留步,愿以晚霞换明晨。”
姑娘的专注被这突兀的感慨所打断,抬起头看了看郜铣冰,又望了望窗外火红的世界,才仿佛从梦中醒悟了过来,微笑着说道:“好诗兴呀!”
郜铣冰似乎也才明白,姑娘所感慨的并非和他是同一个世界的内容,她所感慨的是铺在面前那本刊物中的文字。这便引起了他的好奇,欠起身把头向着书的方向微微探了过去。姑娘心领神会,调转书的方向,轻轻推到他的面前,郜铣冰不看则已,这一看,眼神便死死盯在书的页面上。
姑娘对他如此奇怪的表情很吃惊,忙问:“怎么,你读过?”
郜铣冰从惊愕中醒了过来,微笑着说:“哦,没,没读过。我也是被情节所吸引。”
“你只看了题目不是吗?”姑娘不解地追问。
“我,我过目成诵。”郜铣冰被追问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了。
姑娘闻听,迅速把刊物从他手中抽了回去,顽皮地说道:“真能如你所说过目成诵,我有奖励。不过也不需要你成诵,只要能以第一人称把故事完整叙述下来就算你赢。”
郜铣冰故作窘态,挠了挠脑袋,说道:“你能给我什么奖励?”
“嗯,只要我能办到的,你要什么我就跟你赌什么,怎么样?”面对着郜铣冰的那张向日葵般的脸上显示着姑娘必赢的自信。
“这个,我输了,我输了可无法满足你说的要什么给什么。”郜铣冰摊开双手表示着自己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嗯,那这样,为了公平起见我输了请你吃饭店,你输了请我怎么样?”姑娘歪了歪头,眼睛斜视着列车茶几的一角,轻轻咬了一咬下唇说道。
“没问题,就这么定。”他也答应了。
姑娘把目光收回到年轻人的脸上。似乎欣赏着一件成熟艺术作品的专注,郜铣冰在与她目光衔接时颇感不自然,他躲避开那似水柔情的目光,礼貌地把头转向了车窗。姑娘嘴角挂着甜甜的笑,两手半搭在胸前歪斜着脑袋,说话既清脆又爽快。“那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