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麻将馆(九)
麻万春的一段“书”,刺激得“贼配军”刘振焕抛家弃口狠心上路,撩泼得小白脸李惠生温柔乡里徜徉不归,你道是麻万春说书真有那么强大的轰击力吗?谬也!恰有几位哲学达人在红网上“华山论剑”,酣战之际,虽未能示人以全套秘籍,且有鸡同鸭讲之嫌,若能静心揣摩,倒也能明白一二。取过来套在刘振焕李惠生类奇巧小民的身上,却也丝丝入扣,恰如其分 ;二人先自在内里有了心病,别人才好投以其方啊。
麻万春是不是能想明白这些,无人知道,想来无非是一股子坏水在肚子里憋得久了,总是要排泄出去,前赶后凑,机会巧合罢了,责任不全在他。麻万春自己不懂,回味之下,竟也有了些许的负罪感。想自己已经是知天命的岁数,却又“一书两命”,造下如此恶逆,不禁心下悚然,为避冤魂缠绕,从此不敢走过那两处瘆人的所在。虽是其愚而不敏,若能自此蔽身敛性,照此行事,心里大小有个忌惮也总还是好的。否则,早晚绕不过良心和报应这道坎。
麻将馆这几天玩牌的人见少,去的人可没见少。因为村里一下子有两具皮囊留下,魂灵却往奔黄泉路上逶迤远行,这已经是村里相当大的事情。还有那沙场里,胡三儿书记的手下被虎子一帮人给打了,家里人不答应,有亲戚的也帮腔,都围着胡三儿要说法。
有那看似是同情伤病员,实则是在拱事的人,唯恐天下不乱。“大明白”于小军就放言,挨打的人也是犯罪分子,聚众斗殴,公安见着也得抓起来,不如赶紧先出去躲一躲。更有吴文化一类的人幸灾乐祸地起哄,说河套里若有水,芦苇荡此时正是茂密的时候,能进去养伤,实在是妙不可言的好事,受伤的人生不逢时啊。
想来是事情有点多也集中,村里人都有点兴奋和闹心,好事的人纷纷往麻将馆跑,总想着探听更多的消息,或者哪怕议论一下,听上一耳朵什么也好啊,毕竟是压抑无趣的生活,算是有了点什么味道,如同在淡不激撩的白水煮白菜里,洒了一把开胃佐料。
电工李成今天又过来了。听见别人议论刘振焕幸福了,除了看新鲜,作谈资,并无多少同情,想到自己孤身一人,不免心下戚然,也想插上一嘴,琢磨半天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见凌乱散放在桌子上的麻将牌,遂说道:“那次大晨子的牌掉地上,是刘振焕过去给拣起来,还没忘了在手里使劲擦了擦。”说着话还不忘模仿一下擦牌的动作。
听了李成的话,知道他是在表示同情,毕竟刘振焕平常只是让人觉着有点怪,但还不是特别令人厌恶,大家也想附和一下,说他几句好话,无奈想了一会儿竟想不起什么,只有和刘振焕住得最近的邻居,老谢家里的说道:“他年轻的时候,有一年春节的初一,把院子里外都扫了,挺干净的。”
麻将馆里又沉闷了下来。好半天以后,不知道是谁,从角落里发出一声叹息:唉,也是个苦命的人,曳挣一辈子也没有当上国家干部!
大家再也无话可说,续水的续水,散烟的散烟。老莫今天是用茶壶沏茶,此刻也站起来给大伙儿倒水。几番客气,沉闷气氛稍有活动。李治老婆果淑霞趁机蔫蔫地说道:“李惠生也,也,唉,幸福了。以后这村里再没有一个标致的人了,怪可惜了的”。闻听此话,大家都抬起头来,四处看去,付淑慧却没在。
言立的媳妇说道:“也是个不如意的主儿,好在临走弄着个可意的人儿了,总算是幸福死了。人啊,怎么还不是一辈子!像那个小张,爷们儿明着往家里带女人,还不能言声,早晚也是个委屈死的鬼!”李成探究地眼光看着言立媳妇问道:“你说的哪个小张?”言立媳妇没有回他的话儿。
李成再问:“到底是哪个小张啊?说话还说半截。”言立媳妇看着李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哪个小张你也别想太多,你没有机会!”众人听了,都有点想笑,有人还“呵呵”地发出声来。
李成挂不住了,脸上发热,心里发狠,慢条斯理却极度厌恶地说道:“有没有机会我也是手脚干干净净的人,出来就给家里爷们儿现眼的女人,倒贴我都不要!哼!总是要堂堂正正的做个人。”说罢还努力挺直驼得很厉害的腰板,做出一个笑容,猫鼬一样的转来转去,以此来遮脸,似乎是要告诉大伙儿,你看,我占上风了。
这下轮到言立媳妇脸红了,回嘴不是不回嘴也不是,“腾”地站起来,拿起喝水的瓶子就往外面走去。看着她的背影,李成追上一句:“跟我斗嘴,我活得没‘渣’!”
老莫过来想抹稀泥,没容他说话呢,姚大风又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进来就是急赤白脸,冲着老莫就喊:“老书记啊,你可得说句话了,我们家山子脑袋上缝了好几十针,怎么着?几百块钱的营养品就把我们打发了?您不是书记也还是党员吧,您可得给我们说句话啊!”老莫“啊啊啊”着,一阵犯楞,眨巴着眼睛说:“坐下吧,坐下慢慢说。”
胡三儿书记和虎子的那场“那个”私了了。胡三儿此刻毕竟还不是正宗的黑恶势力,处在恶性膨胀之前的阶段,紧捞钱怕惹事,如果能够多挣钱不惹事就更好了。手里有钱,一番打点,还跟虎子达成共识,挖掘机不用赔了,胡三儿以后负责对付官面的事情,上下左右拉关系保平安。虎子负责沙场的具体业务,双方三七分成,还签了个字面协议,需要虎子起个什么执照,再和胡三儿的公司正签合同。
这是胡三儿精心给虎子下的第一个“套”。实在说有点自以为是。解决问题光是比别人狠没有用,还得会分析问题。现在的年轻人,可不是从前那么头脑简单,虽然可能没有什么大本事,心思可一个比一个大。你想套我,我还想套你呢,管你是谁。
胡三儿大咧咧地认为,暂时退一步是合算的,分成拿“七”在一段时间里也可以容忍。只要鳔在一块儿,早晚什么时候想收拾虎子,机会多得很,可以从容计划,一步一步实施。眼下的麻烦是山子他们几个伤员怎么弄。
修机器要花钱,几天没有收入也算了,人的问题不处理好,以后会有大麻烦。少给钱,以后没有人愿意跟着自己,队伍就不好带了,可钱出多了自己又心里疼得慌。掂量来掂量去,耗了几天,别的办法也想了,让小胡三儿找薛景带人解决问题,结果不行,这才决定,对虎子暂时妥协,对伤员直接出血,控制局势,稳定住基本队伍,不是说有了人就有了一切嘛。定下心思,胡三儿开车去找山子妈,要干就麻利儿的,赶紧把他们的嘴都堵上吧。
麻将馆里,山子妈姚大风还没有坐下,胡三儿的电话就已经打到麻将馆:“赶紧回来,我给送钱来了,看看还有什么事情一块儿说说。”山子妈磨回头又风风火火地往家里赶。姚大风一走,众人的嘴可就都嚷开了。徐大根的弟弟老根子第一个说:“还好意思找老莫书记来?自己家的儿子自己不看好。跟着胡三儿挖沙子那是犯罪,持械斗殴那也是犯罪,犯罪还喊冤,还想让共产党给你作主,糊涂得也是第一了!”
李成迎合着:“可不是,不抓起来就烧高香吧!现在是城里需要大批的沙子,才睁一眼闭一眼地不管你们,等到不用那么多沙子的时候,看看跟不跟你们算帐?”老根子回头看看李成,一翻楞眼睛说:“你这话说得不对!犯罪就是犯罪,还能有睁一眼闭一眼的时候?你这么说话,可有那什么的味道!”
李成“呵呵,呵呵”一阵怪笑,“那你说,腿都打折了,是不是够上伤害罪了,怎么也没抓人啊?这沙子国家到底是让不让挖,不让挖还挖了这么长时间,不是睁一眼闭一眼是什么?老根子我跟你说,我虽然不是党员,看问题可不比你差多少。”
老根子没有回声,刘振接过话茬附和李成:“有道理。这就跟我那儿似的,叫放水养鱼,鱼长得再大,自己还能上岸了不成?想什么时候吃鱼,鱼还能跑了?就说胡三儿,我也不怕得罪他,看他称个多少多似的,搁明儿抓起来,钱还不是国家拿走?还不是大快人心?还不是破大案?还不是成绩?哼!谁也没有国家算得精!”众人闻听也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老根子被厥得无话可说,心里别扭,嘴却跟不上,眨巴着两只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能是低头喝水,心里却不由得重重地叹息了一下,唉!
老根子是老实人,人也正派,入党是在胡三儿当书记之前。拆分生产队的时候,宁可自己吃亏,绝不和群众争利益,分到家里的,都是别人不愿意要的东西。若放在今天,胡三儿书记姥姥也不会发展他入党,就会认死理儿不能够与时俱进的家伙。胡三儿说过他,榆木疙瘩脑袋,没大用。说起来,徐大根,徐二根,老根子哥仨,还就是徐二根脑子好使,要不怎么人家带着儿子都上省里当警察了呢,听说还是个不小的官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