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兴安岭趣闻
春未夏初时节我们循着采金战士的足迹,探访了在兴安岭一带开采黄金的基建工程兵部队。兴安岭在满语里就是“金山”的意思。历时半年有余,沿途那神秘莫测的自然景象,趣味无穷的奇闻轶事,至今还在脑海浮现。
诱鹿
清晨,绚丽的朝阳,悬挂在树梢,映得汪洋碧绿的林海艳光夺目。白纱似的雾霭从梦中醒来,袅袅飘散。无数只雀鸟的鸣啭、啁啾响成一片。漫无涯际的林海,到处披翠挂绿。无论是枝杈参天的乔木,还是郁郁苍苍的丛莽,或是依附攀缠的藤蔓,都披着碧绿青葱的翡翠艳装。
我们沿着林间小径,唱着50年代就风靡一时的《勘探队之歌》,兴致勃勃地往二连驻地“胭脂沟"走去。“胭脂沟”原来曾叫“老金沟”。19世纪中叶,这里的黄金年产量居全国首位。据《漠河史志》载:光绪年间,“老金沟”有一天淘了90斤黄金。慈禧太后听了分外高兴,令人把这些黄金全用来给她买胭脂,因而改名叫“胭脂沟”。
走了一程漫岗,便进人林海腹地。呀!眼前的景象令人陶醉,叫人称奇:云杉、冷杉,婀娜多姿;白桦、赤桦,亭亭玉立;红松、樟子松,俊美挺拔....灌木丛生,苍翠阴翳;藤蔓交错,蔽日遮天。地上,苔藓如毯,香菌似毡;孢子、马鹿、犴达犴、扭角羊时隐时现,真是一个不加任何修饰的天然动物园。忽儿一阵朔风吹,林涛呼啸,峡谷震荡。徜徉在古老的原始森林里,我们周围仿佛响着贝多芬的交响诗般的田园乐章。
突然,不远的松树林里响起“呜呜呜"的声音,深沉而又粗犷。我正要启齿询问,同行的刘工程师右手一挥:“快隐蔽!这是战士们吹号角在诱鹿。”说着,他带我隐在密林里边观察,边津津有味地介绍起诱鹿猎趣来。
从他的叙述中,我知道这号角是鹿角尖加工成的,是鄂伦春人祖传的诱鹿猎具之一。鹿角发出的声音,极像雌性马鹿的鸣叫。
就在这时,只听附近树木里一阵嗦嗦作响。我寻声望去,嘿!真是灵极了,五、六只牛犊大小的雄马鹿闻声窜来。说时迟,那时快,隐蔽在树丛里的数十名战士抡起套杆包抄过来。尽管马鹿知道上当了,可已经晚了,它们一一成了“俘虏”。
刘工程师见我一副欢欣的模样,说:“陈干事,你不知道,采取这种方法,今年头3个月他们就活捉了10多头马鹿,全都送给各地动物园了。”
森林饮料厂
晨雾悄悄敛去。
我们随着黄金普查小分队向祖国的北极村漠河插去。漠河,这个我国最北部的小城,素有“林戴帽,水镶边,黄金铺地米粮川”之称。它在历史上,曾经以黄金圣地著称,吸引过山东、河北不少穷苦人到这里谋生,所以有“金城”的美名。它又是我国唯一的不夜城,尤其是盛夏的夜,最短时不足看一场电影。据说在漠河看日出,比在泰山看日出要壮观得多。
一路上,我们穿林海,跨“塔头”,涉溪涧,越沼泽,恨不得插翅飞到漠河。由于一路的奔波,来到距漠河还有5公里的一片桦树林旁,我浑身上下汗津津的,渴得嗓子眼直冒火,带的一壶水早已喝完,沼泽地里的脏水又不能饮用。正在着急时,小分队的一位“老边防”看到了:“走!快跟我来。”他说着来到一棵白桦树前,取出小刀在树皮上轻轻划出一个倒"人”字,在那刀口汇合的尖上,立时渗出透明的珍珠似的液体。他顺手从茅草丛里掐了根空心草管递给我:“陈干事,快喝这个吧,化验过,没有毒。”
这玩意能解渴?
我似信非信地接过草管,对着桦树皮刀口上渗出的液汁,“吱吱”地喝起来。果然清凉爽口,真跟喝汽水差不多。一路走,一路跟“老边防”谈论这件事,学到了不少知识。原来在东北林区,大约有十几种桦树,其中常见的有两种,一种是叶片基部为截形的东北白桦;另一种是叶片基部为楔形的白桦。这两种白桦,它的树皮里都含有较丰富的白桦脂醇和多种高级脂肪酸及一些鞣质,还含有酚性物,原性物质,以及皂甙、蛋白质、二萜类化合物等。《本草汇言》说:“桦木皮,苦寒善降,能散郁热风寒。”
“这桦树汁是清洁无菌的、饮之不尽的天然水源。”“老边防”告诉我:
“最近有关部门还对它进行了化验,认为桦树汁是难得的天然药物,它可以止咳化痰,治疗坏血病、肾结石、痛风等病症。”
“那我们今后再到森林里执行任务时,就可以不带水了。”我高兴地说。
“老边防”马上纠正我的看法:
“同志,那可不行,适量的吮吸桦树汁对树木影响不大,过多的砍伤就会影响桦树生长,严重的会使树木死亡,我们要注意爱护森林啊!”
活擒水獭
师指挥部附近林壑深处,有一片水银似的椭圆形的天然湖,像个剖开的葫芦,镶嵌在一片仪态万千的山林石柱中间。这是森林里常见的湖泊,号称龙湾。每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满湖里的碧波荡金溢彩。
今天,我们慕名而来。按说绰号“诗人”的司令部洪参谋本应诗兴大发在这里多呆一会儿的。可他在湖边转了一圈就催我回去了。我以为他诗兴上来,想回营房去泼墨的。谁知他回来后,从器材员那里要来几根铁丝,用钳子做起铁夹子来。待十多个铁夹子做好,他又邀我一道再到湖边,用铁夹子去擒水獭。
他见我感兴趣,便有声有色地讲开了:“陈干事,要知道,这水獭在兴安岭多得很,它的皮毛非常珍贵,出水登岸,皮毛上都不挂一滴水珠。水獭皮帽、皮领子和皮袖头,都是国际市场的畅销货。可猎水獭不能开枪打,子弹会损伤毛皮,要捉活的。”
原来,水獭白昼在河流湖泊啄食,黑夜返回灌木林栖息。它清晨在哪里下水,黄昏仍在哪里上岸,从不变换路线。所以当天只要在它的爪痕上埋设铁夹,午夜去取水獭从不落空。洪参谋就是刚才在岸边看见了水獭的爪痕,才忙赶制““武器”的。
第二天来上,我就看见供参谋在剥水獭皮,不由地问道:
“洪参谋,想不到你这个秀才还有两下子,你这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解放军学全国人民嘛!我是从鄂伦春人那里学到的。要知道,水獭皮还能为国家换来不不少外汇哩!”洪参谋说完,舒心地笑了。
美餐“猴头"
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
上午,我坐在帐篷里一张特制办公桌上正赶写一篇稿子,通讯员小郭来了:“陈干事,换换脑子,跟我到山上采猴头去吧?”
猴头、燕窝、鲨鱼翅是三种名贵的佳肴。当然,我满口答应了。
别看小郭当兵只有一年,已成了“山里通”了。路上,他向我讲了找猴头的知识。说猴头一般有拳头大小,最大的有饭碗那么大。由于它的样子很像猴子的脑袋,故得名“猴头”。它只生在死了三、四年的柞树上,常常是两个“猴头”在两棵树上对生。山林里有猛兽,找“猴头"的时候,除了认真观察外,还要故意带动响声,最好唱着歌,以此把猛兽驱赶得远远的,防止发生意外。
说话间,我们拐过山头,一条清澈如镜的林间小溪挡住了去路,宛如一条银带,蜿蜿蜒蜒,环山飘流,无边无际的伸延着。一群艳丽的野鸭,浮在水面倘佯,波起金粼粼的涟漪。我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
这时,就听小郭孩子似的叫起来:“大猴头!一个大猴头!”
原来他已涉过小溪进人柞树林里了。我赶忙挽起裤腿,下到水草丛生的小溪里,向对岸涉去。刚涉数步,突然感到脚趾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似的痒痒。低头看去,原来是一条约有3公斤重的马哈鱼在吻我的脚趾。顿时我想起了马哈鱼的来历:传说清朝时期,有一部分官兵在兴安岭的主要河流呼玛河被困住了,断了炊烟,饥饿难忍。就在这时,从呼玛河里突然跳出许多条又大又肥的鱼来,不仅人吃饱了,连马也吃得欢,解了一场危难。从此,人们就把马喜欢吃的鱼叫作马哈鱼。
涉过对岸,我很快在另一个方向的柞树上找到了一个猴头。这时,小郭走过来,他用树枝将猴头串在一块递给我。我接过来看了看,果真它像猴子的头,毛绒绒,水灵灵的,逗人喜爱。
太阳在天际留恋着山林,挣扎跳跃着不愿西沉。我们提着50多对猴头回到了营房。
第二天中秋节晚饭的会餐桌上,摆上了猪肉炖“'猴头"这道富有特殊味道的菜。我先吃了一口,细细品来,那味道美极了,因为这里面还有我的一份“功劳”哩!
智取狗熊胆
去年秋天,我回到美丽的故乡微山湖省亲,一位在医院工作的发小曾说过,狗熊胆是滋补珍品,不仅被誉为“山珍”之列,还是医治眼疾的灵丹圣药。熊胆愈大,胆汁愈丰裕,价值愈高。兴安岭是狗熊的故乡,你如见有人获得狗熊胆,无论如何给买一个。
这天下午,鄂伦春族战士小秦突然问我:
“陈干事,你的胆子大吗?”
我对他的问话有些不理解:
“小秦,你问这个是啥意思?”
“你如果不害怕的话,明天就跟我上山取狗熊胆去。”小秦直言不讳地说。
我知道鄂伦春人相祖辈辈以狩猎为业,大概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缘故,据说青壮年捕提猎物的技术更高明。联想起战友的嘱托,我欣然应允了小秦的邀请,
翌日。
晨光,正为无边无际的林海雪原抹上燿眼的银辉。我吟咏着唐代诗人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名句,背着猎枪同小秦一道,踏着羊脂玉般的积雪,向林海深处走去。
这时,一棵足有四、五搂粗的红松引起了我的好奇,仔细看去,树半腰还有一个洞。就在我围着树洞徘徊当儿,小秦赶到了,他朝树洞看了看,低声对我说:“做好准备,这里面有狗熊。”说毕,他顺手砍倒一棵柞木杆塞人洞穴使劲捅起来,“咣——当"、“咣一—当”......震得树上银花飘舞,碎玉乱飞。奇怪的是,五、六分钟过去了,洞里没有一点动静。
“恐怕狗熊不在吧?”我忍不住地问。
小秦摆了摆手,示意不让我说话,他又使劲捅起来。又过了几分钟,突然从洞里传出震人的“嗷嗷”声,随着一只黑乎乎、肉滚滚的大狗熊咆哮着想钻出洞穴来报复。当暴怒的狗熊刚刚爬出洞穴,小秦对准它的前叉下的一块白点(心脏的标记),连发射击,这只足有400公斤重的庞然大物往前一一窜,就倒在地上了。小秦麻利地取出猎刀,像一名熟练的外科医生,“刷刷”几下子剖开狗熊的肚子,掏出一一个热腾腾、鼓溜溜的大熊胆来。
黄昏,张开它桔黄色的翅膀,渐渐地笼罩了树林。我们凯旋归营。路上,小秦才告诉我,他为什么用树杆捅狗熊,说“霜降”过后,狗熊钻进山洞或树穴冬眠,这时它的胆囊又小又瘪,为了使它的胆囊急剧膨胀,以获得充沛的胆汁,必须有意挑逗狗熊生气。
智取狗熊胆,真是妙趣横生啊!
桦哨捕飞龙
上午一到采金一连驻地,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每个战土铺前都挂了个用桦皮削制的桦哨。记得孩提时,每逢春暖花开时节,大人就用柳树皮制个柳哨让我们吹着玩。眼下这些战士都是大小伙子,怎么还有这个雅兴?难道文化生活单调吗?可电视机、收录机、锣鼓箱,连部有的是。新来乍到,我不便询问。
中午休息时,张连长胸前挂着个桦哨,提着一支小口径枪,咬耳对我说:“陈干事,怎么样?跟我打飞龙去吧!”
飞龙,学名榛鸡,每只半斤多,是大兴安岭的一种珍品。远在六、七百年前,就被作为种贡品送进宫廷。据说西太后最喜欢喝飞龙汤,国家也用这种珍品招待外宾。可他带了支小口径,为何胸前还挂个桦哨?这里面必有文章。
带着满腹狐疑,我跟着张连长来到一片耸人云霄的桦树林里,他悄声对我说:“注意!到了。”
我抬眼朝四周看了看,除了树上有几只芦莺赤胸鸟和一些叫不出名的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鸟儿在枝头上跳跃欢噪外,那有飞龙的影子?正纳闷时,只见张连长隐蔽在一棵树旁,拿起桦哨吹了起来:“吱噜!吱噜!”十分悦耳。
稍顷,一只飞龙不知从哪里飞来,在半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就落在5米远处的草丛上。张连长再次吹起桦哨:“吱噜!吱噜!”接着将枪举起,正当飞龙竖头张望时,他勾动了板机:“砰!”那只飞龙应声倒下。
张连长跑去将飞龙捡起,指着他胸前的桦哨朝我说:“这桦哨你可不要小看它,它可是鄂伦春人诱捕飞龙的猎具,因为哨音同飞龙鸣声完全一样,不信,你吹吹。”
我接过桦哨,吹了几下,果然又有一只飞龙出现,不用问,也成了我们的“战利品”。
“这采金生活倒是很有趣的。”我情不自禁地说。
“对,是很有趣的,诱捕飞龙,巧套玉免,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若是五、六月间,乘坐桦皮船夜猎更有趣。”张连长将话题一转,
“可是,有的人却嫌采金生活艰苦、单调、没意思,你看这采金生活多么富有诗意!”
是的,采金战士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这几天我是体会到了。
蕨菜解围
绵绵细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绢丝一般的雨帘,裹住了广漠的荒野。四连一排驻地的呼玛河水急剧暴涨,汹涌澎湃的山洪从上游直泻而来,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吼声。横跨河面的木桥被冲垮了。通往呼玛城的道路中断了。车辆不通,连队买不到菜,眼看就要断顿了,排长宋志强有些着急:总不能让大家吃饭时没菜干咽吧!
这天一大早,雨停了,太阳驾着六龙金车上了班,东南角淡灰色的天幕上影影绰绰印出了那斑斓、艳丽的七彩虹绦一——人们说,那是王母娘娘在晾她的花手巾。
吃罢早饭,宋排长拎着麻袋对我说:“陈干事,跟我买菜去吧!
“上哪儿买呀?”我好奇地问。
“离这里不远有的是菜园,那里还是风景区嘿!”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更纳闷了:这里上无村庄,下无集镇,人烟罕迹,那里有什么菜园?莫非是因伙食问题搅得他烦恼了,让我陪他到外边散散心去?我带着满脑袋问号跟着他走了。
雨后的兴安岭实在美的迷人:狼牙交错的林冠,搭成了天然的荫棚,阳光透过枝叶织成的筛眼,斑斑点点地投落在林地上。走在里面幽静、凉爽。在林木稀疏的地方,簇生着有很高经济价值、药用价值的榛子、连翘、忍冬、刺玫瑰、五味子等,正盛开着一嘟噜一嘟噜的玉白色、粉红色、酱紫色的花朵,招蜂引蝶,散发着泌人心脾的芳香。迎风摇曳的百合、芍药、桃金娘、飞燕草、达子香,鲜花争妍,在阳光下闪烁如火。把森林点缀得春意盎然。独具风味的可制畅销国际市场的奇异香精的天女木兰,放出阵阵熏人欲醉的甜馨。我贪婪地深吸了几口香气,顿觉头脑清醒,畅快极了!
“到了!这就是菜园。”宋排长一声喊叫,这才把我的注意力转移过来。嗬!只见山坡上一片片,一簇簇,长满了又嫩又肥的蕨菜。这可是国家出口的名菜啊!我们只用了两个小时,就采了一麻袋。返回的路上,宋排长笑哈哈地说“怎么样,没骗你吧?”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又说:“话人不能让尿憋死。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兴安岭赐给采金战士独厚的条件,我们为何不利用呢?”
当天,全排同志一齐出动,共采了200多斤蕨菜,不仅解了断菜之围,还让大家尝了鲜。
【文/陈延华,本文为作者向红歌会网的原创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