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巨献 毛泽东大传 第五卷 谁主沉浮 第2章

2020-12-23
作者: 东方直心 来源: 红歌会网

  第2章

  “哦,民主也成了蒋介石的时髦货!他要演民主的假戏,我们就

  来他一个假戏真做,让全国人民当观众,看出真假,分出是非,

  这场戏也就大有价值了。”

  话说1945年8月28日,重庆的天气特别好,晴空朗朗,彩云栉栉,炎阳虽骄,却并不十分肆虐灼人。

  这天一大早,中共南方局、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新华日报》的刘少文、王炳南、徐冰、钱之光、张晓梅、龚澎、陈家康、潘梓年、章汉夫、熊瑾玎等几十个人就来到了重庆九龙坡机场,准备迎候毛泽东并做好接待工作。

  这天下午,中国民主同盟主席张澜和民盟领袖鲜英、黄炎培、冷遹同车来到机场,迎候毛泽东;八路军驻渝办事处几位负责人立即上前打招呼,彼此寒暄一番。隔了一会儿,民盟领袖沈钧儒、章伯钧、左舜生等人也先后来到,大家谈笑甚欢。不多时,国民参政会秘书长邵力子和夫人傅学文、副秘书长雷震、国民党战地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程潜、重庆市市长贺耀祖也到了,刚从苏联访问归来的著名文学家郭沫若和夫人于立群也来了。接着,国民党知名人士陈铭枢、谭平山也相继驾临。冯玉祥因事不能到机场,特派夫人李德全代表他到场欢迎毛泽东。最后赶到机场迎客的是蒋介石的代表周至柔。除各界领袖人物外,中外记者数十人也前来机场迎候。

  下午3时37分,机场北边远处高空中蓦地出现一个闪光的小点,随着引擎声渐响渐近。3时45分,一架草绿色军用飞机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

  机舱门慢慢打开了,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第一个出现在舱门口。只见他身着一套合体的蓝灰色中山装,头戴一顶灰色巴拿马式帽子,脚穿一双黑色布鞋,雍容凝重,容光焕发。他脱下帽子,高举着,轻轻地挥动着,向欢迎人群致意,尔后满面笑容地频频颔首,徐徐走下舷梯。

  走在毛泽东身后的是周恩来,后面依次是王若飞、赫尔利、张治中。5人下了飞机,刚刚站定,欢迎者立刻紧步上前。

  张治中把蒋介石的代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航空委员会主任、委员长侍从室第一处主任周至柔介绍给毛泽东。《新华日报》经理熊瑾玎抢先赶到毛泽东身边,他们都操着湘潭话,握手问候。中外记者一拥而上,把毛泽东团团围住了。

  现存台湾的史料《参政员毛泽东在渝市之动态》是这样记载的:“毛于摄影记者包围下……手指对面山景,自言自语谓:‘青山绿水好风景。’”

  周恩来一看,顿时急了,他马上招呼记者们说:

  “新闻界的朋友们,我从延安为你们带来了礼物,请到这儿来吧。”

  周恩来把毛泽东事先准备的机场讲话材料,分发给蜂拥而至的记者们。这边新闻记者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毛泽东的书面讲话材料,那边厢中共中央工作人员、《新华日报》负责人之一的乔冠华走到毛泽东身边,介绍毛泽东与各方人士见面。正当乔冠华逐一介绍时,毛泽东忽然从人群里发现了张澜,不仅是因为张澜身材颀长、五绺银髯飘拂,更主要的是张澜的那件麻灰色旧布长袍,挤在华衣衮服中独显寒酸。毛泽东一下子就辨认了出来。他顾不上乔冠华介绍了,径自走到张澜跟前,热情地伸出厚实的大手,笑容荡漾地说道:

  “您是张表老吧?您好!”

  张澜,字表方,人称表老;毛泽东神态自然,如见故人。

  “不敢!不敢!”张澜只觉得眼前一亮,立即握住了毛泽东那双温暖绵软的大手掌,一双明眸亲切地凝视着眼前这位魁梧奇伟、威重当代的重要人物,满脸堆笑说道:“润之先生好!欢迎你光临重庆!”

  “大热天气,您还亲自到机场来,真是不敢当,不敢当!”

  毛泽东亲热地说着,一双睿智的目光饱含敬意的望着这位眉宇清肃、气骨刚正的“川北圣人”。

  “应该的嘛,你奔走国事,才真是辛苦了!”

  “哪里,哪里!”

  毛泽东与张澜此前虽然素未谋面,却是神交已久,就此寒暄开了。乔冠华走了过来,毛泽东只得松开紧攥着的张澜的手说:

  “改日长谈。”

  乔冠华继续向毛泽东一一介绍迎候者。毛泽东和邵力子已经近20年未见面了,这次重逢,彼此都十分高兴,握手之后,就在机场合拍了一张照片。时光是无情的,64岁的邵力子头发已经花白了,而52岁的毛泽东也失去了青年时代的英俊,显然发胖了。他与矮小的邵力子站在一起,显得更加高大魁梧。

  郭沫若偕夫人于立群已经等候多时,他和毛泽东紧紧握手,互致问候。二人分别18年后在重庆再次相逢,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周恩来一双锐利灵敏的目光照应着全场,一俟乔冠华介绍完毕,立刻从毛泽东身边绕过去跟张澜握手,请张澜过来与毛泽东并立,又邀张治中、邵力子和郭沫若分站在毛泽东、张澜两旁。摄影记者们早已纷纷上前,忙着抢拍这个历史性的镜头。

  毛泽东同赫尔利等人拍完新闻电影及照片后,在机场发表了简短的书面谈话。

  《参政员毛泽东在渝市之动态》记录的毛泽东机场谈话仅有210字——毛先生在机场接见记者时称:

  “本人此次来渝,系应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先生之邀请,商讨团结建国大计。现在抗日战争已经胜利结束,中国即将进入和平建设时期。当前时机极为重要。目前最迫切者,为保证国内和平,实施民主政治,巩固国内团结。国内政治上、军事上所存在的各项迫切问题,应在和平、民主、团结的基础上加以合理解决,以期实现全国之统一,建设独立、自由与富强的新中国。希望中国一切抗日政党及爱国志士团结起来,为实现上述任务而共同奋斗。本人对于蒋介石先生之邀请表示谢意。”

  重庆各界人士和记者们一齐拥了上去,有的提问题,有的报姓名。路透社记者问:

  “请问毛泽东先生,假如谈判破裂时……”

  毛泽东爽朗地回答道:

  “我不相信谈判会破裂!”

  欢迎仪式结束了,周至柔请毛泽东一行上车。毛泽东问身边的张治中:

  “我们住在什么地方?”

  张治中说:

  “委员长专嘱,请毛先生下榻重庆条件最好的山涧林园美国招待所。”

  “我是中国人嘛,为什么在中国还偏要住美国招待所呢?”

  “政府招待所也在山涧林园,只是相比之下,条件有些差,不知毛先生可肯屈就?”

  “我想,总不会比延安的窑洞差吧?你说对不对,文白先生?哈哈哈……”

  此时,整个山城都沸腾了!毛泽东到达重庆的新闻,已经成了重庆市民街谈巷议的中心。原来早在28日这天早晨,《新华日报》就已经预先刊登了毛泽东即将到达重庆的消息。下午5时前,《新华日报》又印发了毛泽东到达重庆的号外:“毛泽东来了!”“毛泽东到重庆了!”无数的工人、市民、学生拥上街头,都想一睹毛泽东的风采。

  毛泽东抵达重庆不仅轰动了山城,而且轰动了整个国统区,使国统区人民看到了和平的希望。重庆、成都、昆明、西安等地的报纸、社会名流,纷纷发表社论和评论,热烈赞扬毛泽东的重庆之行。成都《华西晚报》发表的一篇文章评论说:

  “毛泽东重庆之行,将可能成为中国近代史上划时代的大事件。”

  中国民主同盟主席张澜分别致信毛泽东和蒋介石,对毛泽东到重庆谈判,寄以厚望,他在信中写道:

  “不惟国人倾耳,静待好音,即盟邦友好莫不期待中国内部问题有一圆满适当之解决。”

  毛泽东到重庆的当晚,《新华日报》就收到一封由许多人签名的写给毛泽东的致敬信,信中说:

  “你毅然来渝,使我们过去所听到的对中国共产党的一切诬蔑完全粉碎了,这证明中国共产党为和平、团结与民主而奋斗的诚意和决心,希望谈判成功。”

  中外舆论一致称颂毛泽东“一身系天下之安危”。

  毛泽东不顾个人安危赴重庆谈判,却完全出乎蒋介石的意料,国民党《中央日报》主笔陶希圣曾经说过:“我们明知共产党不会来渝谈判,我们要假戏真做,制造空气,共产党拒绝和谈,我们更有文章可做。”

  再说28日下午5时许,毛泽东一行抵达红岩嘴八路军办事处,参加了中共中央南方局、八路军办事处、《新华日报》等单位举办的欢迎会。

  晚上8时,蒋介石在山涧林园官邸设宴为毛泽东等人接风洗尘。

  林园位于重庆市西郊歌乐山南麓的槽谷之中,山上古柏青松,峰峦叠嶂,曲径通幽。这里原是国民政府主席林森的公馆,故称林园。1943年8月林森病逝后,蒋介石于第二年搬进林园,在这里又新建了3栋楼房。

  毛泽东在张治中、邵力子的陪同下,与周恩来、王若飞出席了欢迎宴会。已经18年未晤面的毛泽东和蒋介石握手了,一个看起来不修边幅,一个则是衣冠肃整。毛泽东尽管穿了一双新皮鞋,但他那皱巴巴的新衣服,好像是从衣堆中随意取出来的一样。蒋介石的制服笔挺合身,而且还挂满了勋章。

  国民党方面作陪的还有张群、陈诚、吴国桢、王世杰、周至柔、蒋经国。赫尔利和魏德迈也出席了宴会。

  蒋介石端坐在椅子上。毛泽东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说:

  “蒋先生,我们大概有18个年头没有见面了吧!”

  蒋介石受不了毛泽东的吞云吐雾,下意识地挥了挥手,说:

  “是呀!18个年头已经足够建设一个中国了。”

  毛泽东见蒋介石在说话前轻轻地挥挥手,立刻意识到,蒋介石是受不了这浓浓的烟味。于是,他默默地将手中燃着的香烟掐灭了。从此以后,毛泽东在和蒋介石的10余次会面中,一直克制着没有抽烟。蒋介石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曾对他的政治亲信陈布雷说:

  “毛泽东的自制力真强,此人不可轻视。他嗜烟如命,手执一缕,绵绵不断,据说一天要抽50支烟。他知道我不吸烟后,在同我谈话期间竟绝对不抽一支,无怪乎他能成为我最强的对手,对他的决心和精神不可小视啊。”

  在这次宴会上,当毛泽东和蒋介石这两位老对手举杯共酌时,双方都笑容可掬。毛泽东的镇静透出他内心的自信,面对蒋介石,每每以坦诚相见。蒋介石的矜持则遮掩不住他内心的奸诈,在毛泽东面前,往往虚以委蛇,阴遮阳盖。宴会上的其他人,都关注着这种不可思议的场面,看着二人的表演,他们脸上都没有一丝笑意。

  当人们为毛泽东敬酒时,周恩来一一接过来,替毛泽东喝下。毛泽东尽管饮酒甚少,但吃饭很多,蒋介石见了,不无讥讽地说:

  “你的肚子真大啊。”

  毛泽东一边吃,一边随口答道:

  “是啊,我的肚量大。”

  是日晚,毛泽东留宿林园,蒋介石对毛泽东说:

  “这里很安静,希望你能睡个好觉,睡到什么时候起来都行。”

  毛泽东住2号楼底层东屋,王若飞住底层西屋。周恩来则住在林园3号楼。

  周恩来亲自检查了毛泽东的住处,叮嘱警卫人员要机警、细致,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确保毛泽东的安全,不能有任何一点疏忽。毛泽东的副官蒋泽民、贴身警卫龙飞虎和陈龙,都和衣躺在毛泽东卧室前的客厅沙发上,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

  毛泽东虽然旅途劳累,却辗转难眠。一是他骤然间不习惯这暑热的山城气候;二是他睡惯了硬板床,不习惯林园的软床。思考问题当然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所以,一向晚起的他,在8月29日清早5点多,就下了床,轻轻走出卧室。警卫员随即也从沙发上起来了。

  毛泽东信步走出2号楼,沿着林间小道,慢慢踱着。警卫员在他身后紧跟着。猛然间,毛泽东见到一个人从对面踱过来。4目相对,彼此都感到意外。

  “蒋委员长。”

  毛泽东脱口而出。他熟读历史,自然是深谙韬光养晦之计,此时此刻,他一改在公众场合叫蒋介石为“蒋先生”的称呼。蒋介石自然很高兴,就亲切地说:

  “哦,润之先生,睡得好么?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听说你有夜晚工作,白天睡眠的习惯?”

  毛泽东笑道:

  “有道是前30年睡不醒,后30年睡不着啊!委员长是否有同感?”

  “有的,有的。”蒋介石一边应付着,一边说:“好吧,润之先生,坐下聊聊。”

  两个人在小道旁的石鼓凳上坐了下来,中间隔着一张蘑菇型的石桌。蒋介石说起了林园,提起了林森。毛泽东也说起了他和林森的交往。毛泽东说,林森去世时,他曾去电致哀。蒋介石说,林森病危时,周恩来曾去医院探望。两人居然谈得很得体,彼此都在寻找共同的话题,该进早餐了,方才从石凳上起身道别。

  林园的西式早餐,就是黄油、牛奶、面包、炸牛排,跟毛泽东的口味相去甚远。毛泽东笑着对警卫说:

  “蒋介石吃的是美国饭!我们是中国人,以后请他们还是给我吃中国饭。”

  8月29日上午,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和张治中等人,在林园3号楼进行了初步会谈。

  下午,国共双方会谈正式开始。蒋介石和毛泽东分别宣布了谈判代表名单:蒋介石的谈判代表是外交部长王世杰、四川省主席张群及张治中、邵力子。毛泽东的谈判代表是周恩来、王若飞。

  蒋介石表示一切问题愿意听听共产党方面的意见,他说:

  “政府方面之所以不先提出具体方案,是为了表明政府对谈判并无一定成见,愿意听取中共方面的一切意见。希望中共方面本着精诚坦白之精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毛泽东说:

  “中共方面希望通过这次谈判,使内战真正结束,永久和平能够实现……”

  蒋介石截住毛泽东的话说:

  “中国没有内战。”

  毛泽东反驳道:

  “从‘九·一八’事变以后,就产生了和平团结的需要。我们要求了,但是没有实现。到西安事变以后,‘七·七’抗战以前,才实现了。抗战8年,大家一致打日本。但是内战是没有断的,不断地大大小小的摩擦。要说没有内战,是欺骗,是不符合实际的。”

  至此,毛泽东新来乍到的热烈和谐气氛戛然而止,双方在谈判桌旁开始了唇枪舌战。最后,蒋介石提出了谈判3原则,他宣布说:

  1、不得于现在政府法统之外,来谈改组政府问题;2、政治与军事问题整个解决,不得分期或局部解决,必须现实整个解决一切问题;3、归结于政令、军令之统一,一切问题必须以此为中心。

  就在8月29日这一天,何应钦密令国民党各战区重印了蒋介石1933年编的所谓的《剿匪手册》。

  晚饭后,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与张治中、王世杰、张群、邵力子继续商谈,双方同意先做一般性的交换意见。

  是日晚,毛泽东继续住在林园2号楼。黄炎培,傅斯年等6位赴延安的参政员,到毛泽东的住所拜访。

  毛泽东在林园又住了一夜,便决心离去。他对周恩来说:

  “此处戒备森严,我简直成了‘笼中之鸟’。”

  周恩来说他也有同感。此时,中共方面在重庆有两处宅院,一个是红岩嘴八路军驻渝办事处,一个是周恩来住的上清寺曾家岩50号,人称“周公馆”。曾家岩50号比较狭小,起居拘束,2楼还住着一位国民党官员,显然不宜于毛泽东居住。于是,周恩来就向蒋介石提出,毛泽东还是住到红岩嘴去好。蒋介石同意了。可是红岩嘴一是太偏僻,远离市区,山坡陡,石级多,于来访者有诸多不便;二是国民党特务早就盯住这片红区,监视着进进出出的人物,此处也不是毛泽东理想的住所。为此,周恩来便去找张治中商量,向张治中说明了他的苦恼,没想到张治中当即表示把他离“周公馆”只有一箭之遥的的官邸上清寺桂园腾出来给毛泽东住,他一家可以搬到复兴关中训练团的一所平房里去住。

  桂园的确是一处比较理想的地方,对面是蒋介石的官邸德安里3号,离红岩嘴也不算太远,可以说对内对外都很方便。自8月30日起,毛泽东白天在桂园办公、会客和休息,由朱友学负责安排警卫,伍全奎、宋福生、王东森负责招待来宾和做饭,晚上就可以回到红岩嘴八路军办事处去住。

  自此,桂园、林园和得安里3号成了重庆谈判最引人注目的3个轴心。

  张治中为了给毛泽东创造一个工作和休息的最佳环境,对自己的家人反复交代,不要去桂园打扰客人,交代在郊外南开中学上学的女儿素我、素央、素初周末也不要进城了,并把在城内上学的小儿一纯和小女素久也安排到桂园后面的平房里去住。他还特别安排张家的服务人员照料毛泽东的生活,不让外人有任何插手的机会。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放心,因为市区里的散兵游勇比较多,袍哥帮会也多,而毛泽东身边仅有几个警卫员,还存在着安全隐患。张治中与周恩来商量,拟增加警卫力量,可一般警卫又无济于事,最后决定请宪兵来桂园担任警卫。张治中立即找到宪兵司令张镇,要他部署警力,由他们负责对所有来桂园的访客进行登记和监督,每天要向上司汇报警卫情况,并不断调换其负责人。

  再说8月30日,柳亚子接到八路军办事处秘书李少石送来的一封邀请函。

  李少石,原名国俊,又名振,字默农,广东新会外海区潮连乡人,1925年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被调到香港工作,1929年到上海做秘密交通工作,1930年调回香港建立联系上海中央和苏区中央的秘密交通站,就在这一年,他与廖仲恺、何香凝的长女廖梦醒成婚,1933年与廖梦醒同时奉调至上海,在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工作,并任中国工人通讯社英文翻译,1943年春奉调重庆,化名少石,公开身份是《新华日报》记者兼编辑,实际工作是在八路军驻渝办事处外事组,兼任周恩来的英文秘书。他今天来见柳亚子,就是奉周恩来之命,送来了毛泽东的邀请函。柳亚子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今晚在红岩嘴八路军办事处与一些老友聚会,望先生拨冗莅临。毛泽东”

  柳亚子是在1944年9月12日从桂林飞往重庆,与共产党领导人接触频繁。1945年1月,他在《新华日报》创刊纪念会上公开宣称:“世界的光明在莫斯科,中国的光明在延安。”并赋诗《延安一首》寄毛泽东,云:“世界光明两灯塔,延安遥接莫斯科。”相反,他对蒋介石在抗战时期发动3次反共高潮极为不满,在《口号二首》里,直指蒋介石:“顽旧可怜仍反共,滔滔举世欲安之。”

  8月30日上午,毛泽东与周恩来赴城内拜访于右任,于右任因公外出,未能见面。周恩来便去告诉张澜、鲜英说:

  “主席下午要来特园看望你们。”

  张澜说:

  “主席刚到重庆,国事繁忙,应该由我们去拜望他才是。”

  周恩来说:

  “毛主席的意思是要自己来,你们就不要客气了。”

  周恩来走后,鲜英马上吩咐家人打扫宅院,准备迎接毛泽东光临。

  下午3时,毛泽东、周恩来乘坐的小车开进了特园的大门,张澜、鲜英马上迎了上去。几名警卫人员先下车,打开车门。张澜、鲜英见毛泽东、周恩来下了车,急步上前,热烈握手,谈笑甚欢。

  特园的名字出自鲜英的字——特生,建于1931年,位于嘉陵江南岸上清寺,占地20余亩,住宅面积7亩半左右,正房是3层楼房,大小20余间,主楼名“达观楼”,前后是花园。整个宅院依山傍水,结构严谨,布局典雅,居室宽敞,庭院幽静,景色秀丽宜人。

  毛泽东环顾四周,观赏特园的风景,赞道:

  “这宅子坐落在山弯弯里,碧山、翠林、绿水萦绕,楼房庭院错落有致,真是幽静典雅,出尘拔俗。”

  张澜、鲜英迎接客人步入前花园,4人边走边谈,穿过葡萄架,来到花园台阶前。特园里的居家老少都站在台阶上迎候客人。鲜英的小辈们一边亲昵地向周恩来这位特园的常客齐声叫着:“周伯伯!周伯伯!”一边又屏息静气,怯生生地争睹毛泽东的丰仪神采。周恩来向他们点头微笑,毛泽东满面含笑,举起厚实的大手,伸向前方,频频挥动着,招呼着。

  这时候全宅仆佣等人,也想看一看中国共产党领袖的风姿,他们放下手里的活计,纷纷前来瞻仰。毛泽东走到他们面前,一一握手问好,神态自然,平易近人。张澜见此情景,深深地被感动了,便对鲜英叹道:

  “这才是真正的老百姓的领袖啊!我自己出身农家,至今恐怕脚上还闻得出泥巴的气息,可多年来弃农,读书,从政,奔走国事,沾染上了士大夫习气了啊!比之于润之先生,能无赧乎!”

  毛泽东随着主人来到二门口,忽然站定身驱,仰面观看门额上的一块匾,只见上面书写着“民主之家”4个隶体大字,口中喃喃道:

  “民主之家,民主之家,这里确是一个民主之家啊!”

  毛泽东又觉得这一笔隶书清劲秀逸,看落款处霍然入目者,是冯玉祥的大名,便笑着对张澜说:

  “冯将军行伍出身,能写得这样一笔好字,不简单啊!既武既文,亦俗亦雅,不虚儒将风范。此公现在是我们的朋友了。”

  张澜笑道:

  “是啊,冯将军也是民盟的知己。”

  鲜英在一旁解释道:

  “毛先生,因为表老住在这里,民盟总部亦在这里,各界人士共商国是的聚会、宴请也常在这里,董必武先生乃赠此徽号。冯玉祥将军间来作客,听到这个名字,欣然命笔写了这块匾。郭沫若先生还为之题诗呢。”

  毛泽东笑道:

  “原来这是董老赠的名,还有郭沫若先生题的诗,那加上冯将军的书法,堪称三绝了。”

  众人点头赞许。毛泽东的视线转移到两旁的楹联,轻声念道:

  “谁似这川北老人风流,善工书,善将兵,善收藏图籍,放眼达观楼,更赢得江山如画;”

  毛泽东读毕上联,侧首问鲜英:

  “谁的手笔?”

  鲜英笑答:

  “表老所作。”

  毛泽东赞道:

  “意义好,词好。”

  “哪里,哪里!”

  张澜谦虚道。毛泽东又笑对鲜英说:

  “你不仅古道热肠,任侠好义,还如此雅达,数风流人物,还看我们的鲜特生啊!”

  “毛先生打趣了。”

  鲜英也连连摆着手。毛泽东侧首含笑,打量着鲜英:

  “这是表老对你的评价嘛,你这位儒将文武全才,又如此潇洒,如此慷慨大度,还不配称风流?”

  原来这鲜英乃是四川西充县人,早年曾入同盟会。1912年,张澜任川北宣慰使,配备了一个支队的兵力,委任鲜英为支队长。杨森、刘湘均属鲜英的部下。鲜英还参加了讨伐袁世凯的“护国之役”。1925年他任四川陆军第10师师长、江巴卫戍司令,驻防重庆。1933年春,鲜英与张澜代表刘湘赴广西与李宗仁、白崇禧、黄旭初联络反蒋抗日,1937年在成都与张澜、钟体乾代表刘湘,与中共代表李一氓签订联合抗日反蒋的秘密协定。1939年以后,鲜英看到国事日非,遂谢绝仕途。

  且说毛泽东接着念出下联:

  “哪管他法西斯蒂压迫,有职教、有文协,有政治党团,抵掌天下事,常集此民主之家。”

  读罢下联,他又反复诵吟“哪管他法西斯蒂压迫”一句,赞道:

  “威武不屈,其气浩然!”

  在众人的赞美声和笑声中,张澜、鲜英引领客人穿过二门,转弯抹角,进入张澜卧室。

  这是一间仅有14平方米的小房间。张澜到重庆,应鲜英之邀,住在此处。张澜素来简朴,不喜奢华,鲜英曲承其意,不事铺张,只一床一桌几把椅子点缀其中而已。张澜笑对毛泽东道:

  “斯是陋室。”

  毛泽东随口答道:

  “惟吾德馨,何陋之有!”

  4人坐定,女仆送上香茗。鲜英打开上等听装香烟,递给毛泽东一支,并替他点燃了。周恩来看了一下手表,对张澜说道:

  “表老,我今天下午还要同国民党代表继续会谈,先行告辞了。”

  张澜忙说:

  “公事要紧,公事要紧。”

  鲜英送走周恩来,毛泽东对张澜说道:

  “表老,首先请允许我向您转达朱德同志对您这位老师的问候。”

  原来大约在38年前,张澜担任四川顺庆府官立中学堂监督兼任讲授修身课,朱德在这个学校曾受过他的影响和教诲。张澜说:

  “谢谢他!回延安后,请代我向他问好。”

  毛泽东点点头,又道:

  “其次,您的老朋友吴玉章同志托我向您问候。”

  “岂敢,岂敢!烦请代致谢忱,幷颂安康。我们一别多时,彼此南北相乖,无缘会面,时在念中,时在念中。”

  毛泽东说:

  “一定都替您转达到。”

  张澜话头一转,感叹道:

  “润之先生,此次您竟会来重庆,是我们意想不到的!您现在来了,我们又不能不为您的个人安危而忧虑啊!”

  鲜英也说:

  “我们这些人都在为您的安全担心啊!”

  毛泽东神情坦荡,悠然一笑,感激道:

  “多谢关怀!多谢你们各位的关怀!此次单刀赴会,来之前我们是做了充分研究和布置的。按目前形势看来,可以说有惊无险,或者是有险不危。我现在不是甚好吗?毫毛无损,我一下飞机,没有把我扣留起来啊!我是诸葛亮到东吴,身在虎口,安如泰山啊!”

  张澜从毛泽东的眼神里体察到了这位共产党领袖处危若安、宁静致远的胆魄,但他心中仍然有所不安,他说:

  “润之先生,国共两党要谈判,你们可以像过去那样,派恩来先生,加上若飞先生来谈就行了,何必动您的大驾呢!”

  “表老,这次他们连发3封电报邀我,做得颇有诚意,我如不来,其必大放谣言,说我们不要和平,不要团结。这种调子已经在唱了,不得了,罪名一大堆往你头上浇下来!现在我来了,他们哑口了,谣言不攻自破,统统烟消云散,以后再也造不出来了。”

  张澜连连点头,又郑重地说:

  “润之先生,蒋介石在演鸿门宴,他哪里会顾得上一点信义!前几年我曾当面告诉蒋介石说:‘只有实行民主,中国才有希望。’他竟威胁我说:‘只有共产党,才讲实行民主。’现在国内外形势一变,他也喊起‘民主’来了,邀您来谈判,我看他演的是民主的假戏。”

  毛泽东笑着说:

  “哦,民主也成了蒋介石的时髦货!他要演民主的假戏,我们就来他一个假戏真做,让全国人民当观众,看出真假,分出是非,这场戏也就大有价值了。”

  张澜咀嚼着毛泽东的话,稍顷,肃然问道:

  “润之先生,您看此次谈判前途究将如何?”

  毛泽东一皱眉头,眉尖起了个疙瘩。他接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吐出团团浓雾,说道:

  “国民党一方面要同我们谈判,另一方面却在向我们进攻,包围陕甘宁边区的大军不算,仅直接进攻解放区的已有80万大军。”

  张澜“哦”了一声,露出惊讶和愤慨的神色。毛泽东继续说:

  “所以说蒋介石的主意是老早定了,他要消灭我们,而且是越快越彻底越好,不如此,他是不舒服的。”

  “足见此人根本无诚意谈判,他在骗人。”

  “是啊,他总是骗人,他没有诚意,他是靠不住的,积多年之经验,我们深知是这么一回事。不说别的,此次他们三请四邀,诚意惊人,可我来了,他们却毫无准备,看来,今后一切提案还得由我们提出呢,岂非笑话?”

  “这就足证其假了,我看他们根本就没想到您真会来的,故而,我认为谈判很难有什么真正结果。”张澜忧心忡忡道:“内战危机重重啊!”

  “表老,您说的是有道理的,是有根据的。”毛泽东停了停又说:“但是,这是事情的一方面,事情还有另外一面。表老,蒋氏要打内战,有3大顾虑:1、我们解放区现放着人民一万万、军队120万、民兵200多万,这个力量,他是不敢小看的。2、大后方人民反对内战。今天,民盟在广大人民中已有很大影响,民盟在中国民主革命中为团结、统一、建国,为反对内战,起着重大作用。现在民盟在您的领导下,正合我们共同奋斗。蒋氏对此岂敢轻视。3、国际上的有识之士也不满意中国反动势力,同情中国人民的力量,他们反对内战,主张和平民主。有此3条,蒋氏要实现其妄想,决非易事。这就迫使他不能不讲点现实主义。他邀请我,我就来谈判。至于结果如何,到时再看,但我们还是要力争,以成其好事。他来两手政策,我们也早有准备,谈则谈之,以此求和平;打则打之,消灭他个干干净净。他要这么干,你有什么办法!但我们不先动手,后发制人,还要怎样呢?”

  张澜十分赞赏毛泽东透彻精辟的剖析。他想了一想,郑重说道:

  “现在既然国共谈判了,蒋氏是从来不讲信义的,承认了的也会赖掉,为了不让他赖,我说应该有第三者参加。”

  “这恐怕他们是不会同意的。”毛泽东摇了一下头,稍倾,他又说道:“我看这样吧,以后我叫恩来他们随时向您和诸公报告谈判情况,如何?”

  “那也好。”

  就在这时,门咿呀一声打开了,一位雍容端庄的妇人出现在门口。妇人向毛泽东、张澜莞尔一笑,托着盛满糕点的红色漆盘子,款款走到书桌旁,放下盘子,将糕点分摆在3人面前,笑道:

  “粗点心,请随意用一点。”

  张澜向毛泽东介绍说:

  “润之先生,这位就是鲜夫人。”

  毛泽东满面笑容,起身和鲜夫人握手致谢。

  “不敢当,不敢当!”

  鲜英夫人忙答礼退去。毛泽东接着就中共中央8月25日《对于目前时局的宣言》中的6项紧急措施,进行了详细解释。张澜听后,连声称赞说:

  “很公道,很公道!抗战8年,八路军、新四军在敌后解放了大批土地和人口,不给几个受降区是不公平的。这6项,蒋介石要是良知未泯,就应当全部采纳施行。”

  他说到这里,忽有所悟,捋着胡子笑道:

  “您刚才说假戏真演,看来,这场戏倒是很有看头哩!”

  毛泽东、鲜英都笑了。毛泽东又介绍了解放区的政权建设、社会面貌、生产、教育,以及人民福利等情况。张澜为之兴奋、激动,说道:

  “上个月,黄炎培、冷遹、左舜生、章伯钧几位参政员从延安回来对我讲了一些,真是‘归来向人说,疑是武陵源’啊!”

  正在此时,一名警卫人员敲门进来向毛泽东报告说:

  “主席,今晚宴会的时间快到了。”

  毛泽东一看表,笑对张澜、鲜英说:

  “我们谈话忘记了时间,晚上张治中先生邀宴,今天就谈到这里吧,我要告辞了。”

  “他也邀了我。”

  张澜接口道。

  “那好,我们晚上再见。”

  毛泽东欣然离去。鲜英对着毛泽东的背影赞叹道:

  “毛泽东真伟大,真了不起啊!”

  欲知毛泽东如何继续做好民主党派、民主人士的工作,请看下一章。

  东方翁曰:蒋介石在8月29日下午国共双方初次正式会谈中说:“政府方面之所以不先提出具体方案,是为了表明政府对谈判并无一定成见,愿意听取中共方面的一切意见。”毛泽东知道蒋介石说话历来是言不由衷,不管他说什么都要反着听。他在与张澜、鲜英这些民主党派人士谈话中,关于蒋介石的这一番表白说道:“我来了,他们却毫无准备,今后一切提案还得由我们提出呢。”毛泽东这样说,完全是出于斗争策略的需要,是出于宣传和争取民主党派人士支持的需要。可是自此以后,一些历史学家就一直沿袭了毛泽东的这一策略的说法,说由于蒋介石对谈判未做准备,拿不出任何具体的方案,因此谈判的一切提案均由共产党提出。这似乎已经成了历史定论。但实际上蒋介石除了在8月28日的日记中已经记下了他所定下的谈判方针外,还在毛泽东抵达重庆3小时以前,就召集要员们商讨对策,准备同共产党进行谈判。后来张治中曾经这样说过:“蒋介石从来不做蚀本生意,从来不做没有准备之事。重庆谈判他采用后发制人,所以常被误以为他没有准备。”由此可以看出,历史本身是多彩的,我们后人对于历史做结论,还是应该好好用点脑子,否则就会在有意无意之中小看了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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