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经验》第二章 壮大集体经济,夯实农村发展的基础

2021-05-06
作者: 智广俊 来源: 红歌会网

  1981年,全国推行包产到户改革以来,党中央对农村顶层设计本来是统分结合的改革,就是宜统则统,宜分则分,这是写进宪法里的内容。《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八条: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实行家庭承包经营为基础、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农村中的生产、供销、信用、消费等各种形式的合作经济,是社会主义劳动群众集体所有制经济。参加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的劳动者,有权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经营自留地、自留山、家庭副业和饲养自留畜。

  可是有人只主张分,把统的一方面放弃了,把宪法原则都丢到一边去了。集体的东西能分则分,能卖则卖。理由是分得越彻底,群众的积极性越高,经济效益越好。集体留下财产,就怕基层干部搞贪污腐败。这是典型的小农意识,流氓无产者的做法。就是在旧社会,为了村庄的公益事业,各村都建有公田,比如学田、祠堂祭祀田、搞红火闹玩意儿田、庙产田等各类公田。村里为了全村的安全,用向村民摊派经费的形式,凑钱雇用打更下夜的人。蒙古族不种地,部落还专门养一群祭祀脑包用的公有羊群。前几年,我们有的干部,不依靠党的各级基层组织,不调动广大基层共产党员的积极性,不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这能够搞好社会主义吗?恶果很快显现出来了,农村很快出现了群众散沙化的现象,学大寨留下来的水利工程不用了,有的甚至破坏掉了,有的水地变成旱地了。党员的责任感先锋作用也不起了,党和政府的权威性降低了,宗教开始盛行,有的邪教冒头了,村民集体主义精神不见了,道德感普遍降低,有人见利忘义,见钱眼开,连他爹娘老人都不养了,农村中老人非正常死亡率显著提高。村里的卫生很糟糕,垃圾任意堆放,无专人清除拉运,垃圾成山,几年都不清理。我在地方电视新闻里曾看见过一个采访镜头,一个下乡官员下村视察农村卫生工作,问一个老农,村里的公共卫生是如何搞的。老农说:脏水靠蒸发,垃圾靠风刮。镜头里大家一起苦笑。村集体没有一点经济实力,村干部怎么干呢?选举村主任,有的村就连一个群众大会都召集不起来,下乡干部只好拿上个纸糊的流动票箱一家一户动员村民投票。有的村连党支部书记和村主任都选不出来。当然,自然资源好的村,有油水可捞,有黑社会背景的人通过贿选等不法手段窃取了基层政权,为非作歹,欺压村民。说是村民有自治的权利,可又不让村集体向村民搞摊派,村里又没有集体经济来源,有的村把村集体大院都卖了,自治还不是一句空话吗?后来政府只得动用市县政府财政资金来开展农村工作,上拨资金有多少,村里就做多少工作,村里没有了工作主动性。村干部的工资、村的办公经费都由政府财政出。村干部与村民没有了经济上的联系,实质上他们成了乡政府的雇用人员,他们能代表村民利益吗?能全心全意地为村民服务吗?调动不起基层干部和村民的积极性,乡村能振兴起来吗?

  烟台市党支部领办合作社首先从发展壮大集体经济入手来开展工作。壮大集体经济主要有以下几个渠道:一、将村集体掌握的土地、荒山、荒地、零散地、道路、河流、沙滩等各种资源入股合作社,将资源进行折价,转变为股金使用。村里有的农户绝户了,其承包的土地归还了集体。有的户全家人把户口迁到设区的城里了,按政策,其承包地要收回集体。有些没有承包出去或者发包出去的荒山,自然也属于村集体的财产,因此,现在村集体多多少少都掌握着一些土地资源。山东果业发达,分田到户时,村里有的小果园实在没法分,每家只能分到几棵十几棵果树,实在无法进行经营管理。对于这些不好分的果园之类的地,行政村自然村只好采取了变通的办法,称作竞价田,村民谁出的租金高让谁去种,期限一般也就是二三十年。现在到期了,这部分田正好作为村集体的财产入股合作社。二、把从政府争取回来的部分专项支农资金转化为集体资金入股合作社。三、是合作社把村民承包地整块改造,去掉了地埂,一般能多出15%的土地,多出的土地就属于村集体的财产入股了合作社。也有的村自行上马了一些村办企业,村里通过招商引资,引进了一些企业,也为村集体增加了收入。总之,政府一旦鼓励村搞集体经济,各村积极性调动起来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创造出很多的办法和经验来。

  蓬莱市登州街道三里沟村,位于蓬莱市城南,全村共有247户,590口人,村“两委”4人,党员31名。毗邻新汽车站、蓬莱旅游集散中心,区位优势优越,但村里大块土地被城建征用了,自身发展受限。村民多是进城打工谋生,村庄没有内生动力,村集体没有什么收入,公益事业就搞不好。一条大沟贯村而过,雨季是河,水退了就是路,村民污水倒进了沟里,垃圾堆到沟边,臭气冲天。

  2014年,郑晓东接任村支部书记,之前,他在市里开办了一家物流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是街道工委根据全村党员的民主推荐结果,工委领导找到他,让他回村担任支部书记。郑晓东家人都不愿意他回村就职。郑晓东说,共产党员就应该随时听从党召唤,于是他毅然低价转让了公司,回村就职。郑晓东是一个有商业头脑的人,他觉得村里没有集体经济,村子就兴旺不起来。他一上任就上马了村办馒头厂,钱从哪里来?村民股份集资,党员带头参加,共筹集了30万启动资金。一开始雇不来工人,党员就义务干,“两委”成员每天凌晨四五点起来到馒头厂干活。销路不畅,“两委”成员跑超市促销,打开了市场,当年实现了10万元的盈利。

  2017年,借助烟台市党支部领办合作社的东风,党支部提出把馒头厂纳入党支部领办合作社里进行管理,吸收扩大村民入股。村民入股了资金36万元。馒头厂办好了,有了条件争取到了省粮食局专项扶持资金100万元,这下馒头厂如虎添翼,在市工商局注册了“古槐”馒头商标,增加了面食品种,由单一的馒头变成了喜寿饽饽、杂粮馒头、包子等花色品种,选定了用优质烟农15小麦加工的特制面粉,作为馒头专用面粉。“古槐”馒头礼品盒外包装上印着:党支部领办合作社金牌产品。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等广告语。一年下来,“古槐”馒头获得了“QS”食品安全体系认证,成为了蓬莱市的知名畅销产品。2019年,生产各类面食10万斤,增加集体收入近20万元。

  三里沟平地几乎都被城镇建设征收了。村里留有土地不多了,且多是坡地小块地。村党支部又发起成立土地合作社,鼓励村民以土地入股,1亩地折合现金700元,1亩地或700元现金为1股,村集体以30万资金和14.5亩土地占股51%,村民以30.3万元和5.1亩土地占股49%。农业合作社新建3个大棚,种植无公害蔬菜、水果和盆栽花卉。后又入股土地20亩,发展养殖业、果树种植。增加集体收入,提高村民入股收益。

  2019年2月,合作社出资注册成立古槐旅游服务公司,依托合作社自身优势,开展特色餐饮、生态采摘、高端民宿等项目。村里上马旅游产业是因为该村有一株千年古槐树,一眼古井,一座古桥历史资源。更主要的原因是,村集体有钱了,将纵贯全村的大沟改造成水泥大道,水从路下流,人车路上行,全村小街小巷都硬化了,栽花种树,已经把村庄打造成一个花园式的村庄,获得了山东省乡村治理试点示范村、山东省乡村振兴示范村等荣誉称号,具备了发展旅游业的条件。

  党支部书记郑晓东是一个一心为公的人,为人很朴实,我们到了村集体采访他,遇见一个拿扫把正在扫地的汉子,经人介绍,才知他就是支部书记。他陪同我们在村里参观,走在路上,看到一个丢掉的矿泉水瓶都要捡起来,放到垃圾箱里。村里干净的就像在公园里。郑晓东能干能说也能写,这里摘录他写的一段微信。

  蓬莱三里沟郑晓东:奋斗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闻鸡起舞头悬梁锥刺股。奋斗只是每天踏踏实实的工作,做好手里的每件小事,不拖拉不抱怨不推卸不偷懒。每一天一点一滴的努力,就会引领你到你想要到的地方去,带着你去完成你的梦想。人生如烟,只有倒退的人与车,没有倒退的时间和路,只有前进,才能有未来。抓住今天,在宁静中奋进,成功来自坚持,执着创造奇迹。不问收获,但问耕耘。天道酬勤,唯有奋斗,才能成功!成功的人不是赢在起点,而是赢在转折点。

  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上任党支部书记以来,每年就正月初二休息半天,其他时间都要到办公室去。几年里只请过两次假,一次去北京看病,一次是送女儿到厦门念大学。

  有了党支部领办合作社这个平台,三里沟的发展进入了快车道,又建立一个“八大碗”加工厂。引进了筑海旅游公司,村集体要求该公司每年上缴村里10万元场地租赁费,与公司合建一座名叫人民公社大食堂的旅游饮食项目。增加村里的收入,解决本村人务工就业的问题。

  2019年,三里沟共实现村集体收入40万元,村民人均增加收入6000元。三里沟村的合作社收入与村集体收入有联系,但各是各的,不是那种村社一体的结构。村集体代表全村资产入股合作社,合作社是单独核算,按股份分红,不承担村里的公益事业责任。村集体从合作社和其他企业得到的收益,用于全村的公益事业。如今三里沟村环境美、农业强、农民富,党支部开展工作有抓手,村干部有了底气,党员队伍有了主心骨,村民对集体也有了归属感,村庄一年一大步,一年更比一年好。

  栖霞市东北桥村的经历更有传奇色彩。东北桥村也是一个城郊村,这个村很富裕,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村办企业搞得很红火,村里已经有资产上百万。该村直到1994年才实行包产到户的改革,村里的经营体制变了,上一任村领导班子让位了,村里的经济状况每况日下,不到几年功夫百万资产被折腾光了,村民意见极大。

  2005年,村换届选举,党员、村民纷纷要求刘永乐回来竞选村主任。刘永乐的父亲曾担任村里二把手三十多年,他眼看着好端端的一个富裕村沦落为一个塌底村,心里也是很不甘,也动员儿子回来竞选。刘永乐搞运输物流企业,钱挣得钵满盆盈,在2005年就掏出500万现款给儿子在北京买房。从个人利益角度考虑,他回来当村主任真是得不偿失,不划算。但是,共产党员就是要以人民利益为重,时刻听从党召唤。刘永乐还是毅然抛下生意回来竞选当上了村主任,第二年又支部书记“一肩挑”。刘永乐竞选村主任成功后,前任班子不让位,理由是他们一年工资没领到,无奈,刘永乐自掏腰包,拿出10万元,把前任班子欠下的债务清理完毕。

  村子怎么翻身?刘永乐认准发展集体经济是正道。村集体已经是负数了,创业资金从哪里来呢?刘永乐是一个能人,他有办法。他看到村民住房已经陈旧破烂了,就提出村民集资建楼房。村集体利用自有土地开发房地产,一年后,村民都住上了低价楼房,房价每平方米只有1600元,村民满意,村集体也增收了500万元。从2006年开始,村集体每年为村民发放两袋大米,3袋面粉;每到春节和重阳节,为60岁以上的老人发500元慰问金。村里考上高中的学生每年发300元补助,考上大学发600元,考上研究生发1000元。村容村貌更是焕然一新。党支部要为全村人谋幸福,有钱可用才是实实在在的,党支部才能在村民中树起权威,有感召力,村民对村集体才有向心力。

  2017年,市里召开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推进大会,刘永乐一听就对路,这才是实现乡村振兴的正道。他很想搞合作社,可是村里已经无地可用了,怎么办呢?东北桥村党支部村集体研究决定,向外村租地建合作社。他们从附近村里流转了50亩土地,期限20年,动员村民加入合作社。村民觉得多年没搞集体经济了,加上前任村领导班子糟蹋了集体财产的负面影响,结果无人响应。那就“两委”干部带头干吧,他们要给村民做一个示范。“两委”成员每人出资20万,筹集起资金100万,在租来的土地上建大棚种草莓,当年盈利,每人分到纯利润4万元,这下村民信服了,开始加入合作社。2018年,全村村民都入股合作社,一户不落,每股交现金1000元。有一个村民是残疾人,掏不出入股的钱,刘永乐自掏腰包,赞助了他2000元,使他入了合作社2股。刘永乐说搞合作社不能落下贫困户不管,让他们也回到集体中,享受集体经济带来的红利。村集体留有350亩土地没有分到农户,原来采取的是竞价承包的方式,如今承包期限到期了,村集体开村民大会,村民们一致意见是,这350亩入股合作社经营,这为合作社提供了发展的大平台。经栖霞市在京党员流动党支部的牵线,与北京工业大学等单位共同打造一处占地300余亩的现代化循环生态农业园,集昆虫科普教育、养殖及绿色果蔬种植、采摘、销售、产学研于一体。目前,已投资200万元,建成4座高标准温室种樱桃,并招聘一名返乡大学生担任职业经理。下一步,将建设绿色植保试验基地,搭建基地—线下—线上三位一体的营销模式,项目全部建成后,每年可实现销售收入600万元,村集体增收50万多元,户均增加收入上万元。村里新规划的6个项目正在一一实施,一个采摘观光生态农业的格局已经初具雏形,明年东北桥将会以一个美丽乡村展现在世人面前。

  自古以来,中国村庄既是村民居住生活之地,又是一个进行生产的单元集体,即使是在封建私有制社会里,村里也有公用、公益事业的存在,比如村里的道路、河流、水渠、水井都是公用的。同时也有公益事业的存在,比如正月十五闹红火玩意等;祠堂活动,无论穷富,只要是同一家族,都有参与的资格。人民公社时期,农村的建设更是取得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公有教育、卫生医疗防疫和文化事业蓬勃兴旺,这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事实。但是,我们在人民公社时期,一度过度追求“一大二公”,削弱了生产队生产经营自主权和社员当家作主的民主权利,吃“大锅饭”,造成了发展的困境,不得不实现包产到户的改革。党中央本来设计是以包产到户为基础,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模式,可在基层实施过程中,过分强调了分的作用,把统的功能丢弃了,结果多数村庄集体经济严重萎缩,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村集体经济收入属于空白,这就使村庄的发展失去了活力。三里沟和东北桥村发展集体经济,依靠集体经济,建设有发展活力的美丽乡村的实践,给了我们一个成功的启示。

  有的人主张,学美国建家庭农场的做法,将村民土地流转到城乡资本手里,发展规模化现代化农业。我认为这种主张脱离了我国的国情,我国是一个人多地少的国家,人均不过一亩三分地,户均不过十亩田,而美国一般农户都有几千亩的土地。村里的土地都流转到资本手里,本村村民留在村里就有了很大的失落感。村民容易与流转土地经营者产生矛盾。比如,在东北某地,公司流转了全村土地,留守在村的村民有的偷拿公司地里种的玉米棒子,公司告到派出所抓人处理。被抓农民满脸委屈,过去农民摘几个集体或村人地里的玉米棒子吃,只是小事一桩,有句老话说,收不收吃一秋吗?如今把他们当作小偷来抓,有的农民就有点接受不了,他们骂这是有钱人勾结官府欺压农民。有的流转土地经营者,希望村民都搬离农村,到城市里或外地居住,以便更好地利用村里的道路、水源等自然资源,减少留在村里人的干扰,这种想法和做法更容易引起村民的反感抵触。发展现代化农业,引进外来资金势在必行。烟台市通过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把土地集中起来,有的是村里自己集体经营,有的是与公司合作经营,按比例分配收益,村集体和农户的承包权捆绑在一起,通过党支部和村集体行使土地所有权、土地承包权,只是转让了土地的经营权,村民依然还有主人感的存在,与土地一次性流转到资本手里,心态上是截然不同的,更何况在经济上,他们流转到合作社的土地还可以参与二次分红。所以村民说合作社姓公,村民跟着党支部走心顺。农场姓私,尽遇刁民。牟平区委组织部秦虎成副部长说,要尊重农民,让他们有尊严感,有体面的生活,这是开展农村工作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我觉得这一点很重要,只有尊重农民、真心为农民服务,才能把农村工作搞好。牟平区龙泉镇小苇子村党支部书记吕曰刚说,他们村准备给合作社成员统一做劳动工作服,就是让合作社村民有一种体面感、自豪感。

  振兴乡村,首先要发展集体经济,这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根本所在。

  智广俊:《烟台经验——乡村振兴之路》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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