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新生：美国的货币中国的土地
《外交政策》杂志上的这篇文章，道出了中国经济发展的秘密。中国许多地方政府依靠土地开发，实现财政收入增长。可是，这样的经济增长模式不具有可持续性。中国必须高度重视房地产宏观调控中出现的地方政府与中央政府的博弈，以霹雳手段，解决我国房地产市场中存在的深层次问题。
美国《外交政策》杂志发表文章，认为美国民主党政府正在学习中国，通过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拉动经济增长。可是，美国民主党政府的做法，可能无法复制中国的“奇迹”。这是因为中国可以依靠土地，实现经济快速发展，而美国却只能通过发行货币筹措资金，加快基础设施建设的步伐。
不能不说，这样的观察非常敏锐。多年前笔者曾经指出，中国经济发展速度如果扣除土地的炒作，大致上降低2%到3%左右。也就是说，由于土地进入市场，土地增值支撑中国经济增长。如果扣除土地涨价因素，那么，中国经济增长速度平均达到5%到6%左右。这样的经济增长速度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庞大的经济体系来说，仍然十分可观。
之所以要扣除土地涨价所带来的增长，原因非常简单，土地作为不动产，属于国家所有，地方政府通过土地使用权转让，获取财政收入，这样的财政收入只是法律上的财政收入或者说只是会计上的财政收入。
譬如，如果家庭拥有一套住房，按照现在的价格，可以300万出售，可是，如果未来土地涨价，住房价格变为500万元，对于家庭成员来说，这样的增长毫无意义。住房消费功能仍然存在，可是增加的价值，只不过是账面上的价值，并没有实际意义。
土地出让和土地划拨，从法律上来说有着本质的区别。但是，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土地进入市场，以土地使用权出让方式，变为房地产开发公司产值，这样的经济增长模式，只不过是财富的再分配而已。
房地产开发公司通过建造住房，以商品房出售，将增值部分据为己有。这就是为什么改革开放以来，房地产市场催生了大量亿万富豪。对地方政府来说，土地出让可以获得财政收入，房地产开发公司商品房销售可以获得房地产税，地方政府从房地产市场发展中获取实实在在的利益。房地产开发商通过土地的增值获得巨额利益。而绝大多数消费者购买商品房，实现财富的重新分配。
不仅如此，地方政府为了加快基础设施建设的步伐，把政府储备土地作为投资，设立平台企业或者投资公司，用于建设地下铁路等基础设施。这种独具中国特色的投资方式，使得地方政府可以通过土地获取大量的财富，基础设施建设可以提高城市的现代化水平。可是，这样的发展模式缺乏可持续性。
美国《外交政策》杂志刊登世界银行中国问题专家的文章，显然是要警告美国民主党总统，在基础设施建设规划实施过程中，千万不能东施效颦。
美国当然不能学习中国，以土地开发加快基础设施建设的步伐。但是，如果美国通过发行货币，实施基础设施建设计划，那么，会陷入类似于中国那样的窘境。
毕竟土地开发是借助于本地的生产要素，实现经济的增长；而货币发行，则是借助于外部的生产要素，刺激经济的发展。假如美国试图通过发行货币，扩大投资，加快基础设施建设步伐，实现经济增长，那么，最终很可能会导致美国出现经济危机。
中国土地开发政策，边际效用越来越小，土地价格上涨，导致中国财富重新分配，中国地方经济发展面临巨大风险。虽然中央政府一次又一次通过中央审计，试图了解地方政府债务问题，但是，谁都知道，支撑地方经济发展的仍然是土地和地方政府的土地储备。如果土地价格继续下跌，或者土地出让市场出现严重问题，那么，地方政府财政很可能会面临巨大危机。
中国最高领导人显然已经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此，提出“房子是用来住的”概念，强调商品房的消费属性，淡化商品房的投资属性，坚决杜绝商品房的金融投机，禁止地方政府与民争利。可是，要想改变我国地方政府的经济发展模式，恐怕还需要付出相当大的努力。
美国货币是美国信用经济的基础，而中国土地则是中国地方政府的信用基础。通过土地出让，解决债务问题，成为地方政府不二法门。假如出现严重的路径依赖，那么，地方经济发展将会面临非常大的问题。
首先，各级地方政府必须充分意识到，财富的创造，是提高全民福利的根本；科技创新，是创造财富的源泉。如果继续在土地上做文章，就好像美国继续在货币上做文章，那么，必然会导致经济增长乏力，甚至有可能会出现严重的社会问题。
近些年来，我国在土地房地产宏观调控方面制定了一系列的政策。但是从整体来看，由于房地产和土地出让密切相关，国家制定的房地产宏观调控政策主要是针对房地产开发商，地方政府在执行国家房地产宏观调控政策的时候，普遍持观望态度。一些地方政府为了实现经济发展，阳奉阴违，从而使我国房地产市场宏观调控政策处于悬空状态。少数地方政府官员认为中央政府在经济增长速度下降的情况下，有可能会放松对房地产市场的管制，地方政府不能将房地产开发商驱逐出去，因为那样，一旦中央政府放松管制，地方经济发展将会失去合作伙伴。地方政府官员这种政治上的期待，导致我国房地产市场价格始终保持上涨的势头，一些地方房地产市场暗流涌动。
其次，促进中国经济增长，必须依靠科技创新，通过科技进步，催生新的产业。从工业经济到网络经济，从数字经济到太空经济。中国经济转型速度越来越快。工业经济时代，中国大踏步地前进。网络经济时代，中国迎头赶上。数字经济时代，中国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捷足先登。太空经济时代，中国正在积蓄力量。
中国发射卫星速度超过美国。不远的将来，中国将会成为人造卫星最多的国家。如果充分利用人造卫星开发太空资源，那么，中国经济有可能会实现跨越式发展。建立在人造卫星和现代通讯导航技术基础之上的无人驾驶技术，将会彻底改变中国的交通产业。如果城市在基础设施建设的过程中，充分利用第五代移动通信技术，充分利用人造卫星技术，加快对现有基础设施改造速度，那么，中国将会成为世界上率先进入太空经济的国家。
各级地方政府官员必须放眼世界，了解经济发展的大势，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改善人民的生活。如果奉行地方主义，在经济发展过程中，着力开发土地，那么，中国经济有可能会从工业时代退回到农业时代，地方经济发展有可能会回到自给自足的小农社会。
地方政府官员必须胸怀大局，勇于开拓，提高教育水平，重视科技研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未来竞争中站稳脚跟，在太空经济发展中，争取一席之地。
第三，中国土地问题是中国几千年来留下的问题。土地的公有制，解决了“耕者有其田”的问题。中国农村家庭联产责任制，实现了农业生产关系的重大调整。土地企业化经营，将大幅度提高农业生产效率。中国农村剩余劳动力，普遍面临知识更新的难题。地方政府应当着力解决教育问题，通过培训剩余劳动力，加快农业现代化转型步伐。
如果热衷于土地兼并，在土地上大做文章，甚至通过出让土地，收取租金，那么，这样的经济发展模式不具有可持续性。
当务之急，是要进一步完善我国土地公有制，一方面约束城市管理者，不要利用土地储备制度，与民争利，另一方面，必须解决我国农村发展的方向问题。当前我国许多农村地区农业经济遭受巨大冲击，传统的耕作农业，逐步让位于休闲旅游产业。
从增加农民收入来看，这种做法似乎是可取的。可是，如果大量土地特别是耕作土地，用于建设“农家乐”，或者兴建所谓农家饭庄，以发展旅游休闲产业的名义，变相实施土地开发，那么，这样的农业发展模式不具有可持续性。
当前在我国一些沿海地区，由于兴建大量所谓特色小镇，搞所谓的农村休闲旅游，农业性质已经发生变化。如果这种局面持续下去，那么，城市房地产开发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将波及广大农村地区，农村将会成为房地产开发商疯狂淘金之地。
中国农业现代化内涵丰富。建立立体的农业工厂，实现一年四季耕作，是农业现代化的重要表现形式。但是，在农业现代化发展过程中，必须高度重视人与自然的关系。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把我国城市房地产市场发展中出现的土地问题，以发展所谓现代农业、振兴乡村等方式，变成我国广大农村的问题。假如在中国广大农村地区，以农业开发的名义，新建各种各样的别墅，那么，我国农业现代化必然会步入歧途。
总而言之，作为长期担任世界银行中国局局长的美国问题专家，在《外交政策》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值得高度重视。中国既不能走美国信用经济发展道路，依靠美元霸权地位，发展金融服务业，同时也不能走传统房地产开发老路，从而使中国经济被房地产束缚。土地是财富之母，对土地的尊重，首先就是要禁止炒作土地。如果倒卖土地，实现财富的增长，那么，中国经济必然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