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满：拜普会——谈了哪些？没有谈哪些？如何判断和评价？

　　6月16日，在瑞士日内瓦举行的俄罗斯总统普京和美国总统拜登的会晤受到世界广泛关注，受关注的程度可能还超过拜登欧洲之行的G7峰会、北约峰会和美欧峰会。

　　普京与拜登的会晤原计划五个多小时，现在包括休息时间在内总共进行了四个半小时，小范围会谈近二个小时，大范围会谈一个半小时，总时间比原计划略有缩短，是话不投机，已经无话可说，还是其它原因，暂不清楚。随后拜登和普京分别回答了媒体提问，普京答记者问持续了五十分钟，回答了二十多个问题，拜登答记者问持续了不到三十分钟，回答了不到十个问题。

　　会晤结束后，普京对记者表示：“双方没有敌意。相反，我们的会晤是本着建设性的精神进行的。”“我们对很多问题的衡量可能不同，但在我看来，双方都展现出希望理解对方的姿态，”他还说，拜登是一个深思熟虑而富有建设性的对话者。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表示，俄美两国领导人会谈的成果基本上与俄方的预期相符，“基本符合预期，但还要看今后的发展。”

　　拜登在单独的记者会上也表示：“整个会议的基调是良好、积极的。”显然双方都在营造一种会晤取得进展的氛围。但当记者问是否在与拜登会晤后有新的幻想时，普京说，“我以前没有过幻想，现在也没有，也不可能有。”这句非常强硬也非常清晰的表述道出了普京到日内瓦来跟拜登会晤并不是为了妥协，而是为了斗争，并没有幻想俄美关系出现突然逆转的奇迹。

　　我认为，对拜登和普京来说，他们需要的并不是结果，而是会晤本身，也就是说，会晤本身就是成果，就是意义。拜登要的是姿态，普京要的也是姿态，美国和俄罗斯这两个大国终于坐在一张桌子上了，至于是争吵还是谩骂，是握手还是拥抱，并不重要，会晤之后仍然是各玩各的。

　　现在并没有完整的会晤内容的报道，仅从会后双方发表的联合声明、答记者问以及媒体捕捉到的细节可以确定，这次会晤真的只是一个姿态，并没有更多的实质性内容。

　　如果说有具体成果，那么有两点是可以明确的：

　　第一，美国和俄罗斯发表了一份“关于战略稳定的总统联合声明”，主要内容为：“美国和俄罗斯已经表明，即使在紧张时期，它们也能够在确保战略领域可预测性、减少武装冲突风险和核战争威胁的共同目标方面取得进展。最近《新裁军条约》的延长表明了我们对核军备控制的承诺。今天，我们重申，核战争是打不赢的，绝不能打。根据这些目标，美国和俄罗斯将在不久的将来共同启动一次全面的双边战略稳定对话，对话将是审慎和有力的。通过这次对话，我们力求为今后的军备控制和减少风险措施奠定基础。”

　　应该说，作为当今世界两个最大的核国家，美俄两国能够达成不打核大战的共识并准备继续就双边战略稳定进行对话，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但对于核战争而言，这个声明其实不过是一张废纸。

　　第二，双方大使返回工作。普京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美国驻俄罗斯大使约翰·沙利文以及俄罗斯驻美国大使阿纳托利·安东诺夫将分别返回莫斯科和华盛顿。普京表示：“他们将返回工作地点。确切时间纯粹是技术问题。”

　　今年3月拜登称普京是个对政敌冷酷无情的“杀手”，随后俄罗斯政府将驻美大使安东诺夫召回莫斯科。4月15日美国以俄罗斯对美进行网络袭击、干预美国选举为由，对俄实施大规模制裁并驱逐10名俄外交人员，次日俄外交部宣布驱逐10名美国驻俄外交人员，美国驻俄大使沙利文也在4月份离开莫斯科，实际上沙利文的离开是被俄罗斯劝离的，相当于是被赶走的。

　　现在双方同意双方大使重返驻在国履职，显然是要结束外交战，应该说，这是本次会晤的几乎是唯一的成果，结束外交战很可能是两国关系逐步正常化的信号。

　　从拜登欧洲之行前面阶段的G7峰会、北约峰会、美欧峰会看，中国显然是一个远在万里之外、并未出场的峰会议题的主角，在这次拜普会中，中国还会是主角吗？我想是的，但拜登试图挑拨中俄关系的企图显然没有成功。

　　拜登在会晤后的记者会上说，“你和中国有几千英里的边界，中国正在前进，决心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经济体、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而你（俄罗斯）的经济正在挣扎，你需要以一种更积极的方式让它发展起来。所以我不认为他（普京）想和美国打冷战。”拜登离开日内瓦前，在机场接受媒体采访时又说，俄罗斯现在正处于“非常非常困难的境地”，“他们正受到中国的挤压，他们拼命想维持大国地位，拜登已经给了普京他想要的东西：合法性，和美国总统一起站在世界舞台上，他们迫切地想拥有。”

　　会晤结束后的记者会上，普京就俄中关系表示，“我们不认为中国对于我们是威胁，它是一个友好的国家，它不像美国那样宣布我们为敌人。”普京表示，中国的实力不会令俄罗斯担忧，原因之一是俄罗斯的国防能力处于非常高的水准，但最重要的是中俄关系的性质和水平决定了俄罗斯不会提防中国的发展。

　　我们并不知道会晤中双方如何谈论中国，但从会晤后双方在记者会上的表态可以看出，以上内容就是双方在会晤中谈论中国的内容，当然会更详细，但总的基调应该就是这些。从拜登在答记者问时专门发表俄罗斯受中国“胁迫”、希望俄罗斯站在美国一边，诱惑普京“跟美国总统一起站在世界舞台上”的言论可知，拜登已经对中国充满了强烈的仇恨心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孤立、封锁、打击、摧毁中国。由于普京对美国并没有幻想，因此，在对中国的态度上，他坚持了此前与中国达成的共识，显示出一个大国政治家的战略定力。

　　在以下几个方面，美俄双方显然出现了明显的分歧。

　　一是关于人权问题。拜登说他明确向普京表示，人权是我们国家DNA的一部分， 美国将继续提出基本人权议题，人权将永远放在桌面上讲。

　　当一些美国记者蓄意提出带有抨击俄罗斯“镇压反对派”，声称普京的“一长串政治对手都死亡、入狱或被监禁”、俄方“阻止”俄反对派人士纳瓦利内竞选公职的问题时，普京表示，美国国内抗议示威活动频发的社会现状，对美国的人权问题提出了批评，美方并无资格抨击俄罗斯。“在近期一名非裔美国人遭到谋杀、’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兴起之后，美国正面临着其历史上最为艰难的一些事件。”普京说，“我现在不会对此发表评论，我只想说，在我们看到这一系列屠杀、违法等行为之后，我们同情美国民众，但我们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的国土上。”他还以1月6日抗议者冲击美国国会大厦的事件来批评美国在此次事件中拘捕抗议者的行为，“人们带着政治诉求来到美国国会，但却有400人，超过400人被指控犯罪，他们被称为’国内恐怖分子’，还被指控犯有其它罪行。”普京还指责美军应为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屠杀平民负责。“谁对此负责？”普京还反问：“谁才是凶手？”

　　对于普京指责美国人权问题的回答，拜登随后在自己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称，今年1月突破警戒线闯入国会大厦的抗议者是“罪犯”，国会骚乱事件“不能与’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相提并论”，美国有着“悠久的在全球范围内推广自由的历史”。在普京的反击压力下，美国总统终于开始为自己辩护了。

　　二是关于俄罗斯反对派领导人纳瓦尔尼问题。拜登在记者会上表示，人权是日内瓦峰会的一个基本议题。除了就俄反对派领导人纳瓦尔尼被判入狱表示抗议外，拜登还向普京提及了被关押在俄罗斯的三位美国公民。

　　拜登指出：“如果美国总统不发声，不去捍卫我们的民主价值观，不去捍卫我们认为所有人都应享有的普世的基本自由，那么他就无法获得美国民众的信任。”“我向普京总统明确表示，我们将继续就基本人权问题提出交涉。”

　　普京在记者会上表示，美国将俄罗斯视为对手，因此才会支持俄反对派组织，用意是削弱俄罗斯。普京称，“这个人（纳瓦尔尼）知道他违反了俄罗斯的法律。他两次被判有罪。他想有意识地触犯法律，他做了他想做的事。那么我们（关于他）能进行什么样的讨论呢？”

　　三是关于网络攻击问题。拜登在记者会上表示，他向俄罗斯总统普京转交了一份16个关键基础设施组织清单，美国认为这些基础设施受到网络攻击是不可接受的。拜登称，“我向普京明确表示，我们有很大的网络能力，如果违反我们的基本规范，我们将做出回应”。拜登还说，“网络攻击涉及我们和俄罗斯的共同利益。”

　　普京否认包括美国输油管道运营商遭到的网络攻击来自俄罗斯。他说，双方已经同意就网络安全问题展开会谈，但“世界上大多数网络攻击来自美国”。

　　普京表示，“2020年期间，我们收到了来自美国的10份关于对美国设施进行网络攻击的询问。正如我们同事所说，是来自俄罗斯的网络空间。今年有两份这样的询问。所有这些询问，包括去年和今年的，我们的同事都给予了全面的答复。”“与此相反，俄罗斯去年向美国相关机构发送了45份这样的询问，今年上半年是35份。我们至今连一份答复也没有收到。”

　　四是关于美国担忧俄罗斯军演问题。普京说，俄罗斯在自己的境内进行军事演习，但是不会把自己的设备“拖至”美国边境。遗憾的是我们的美国伙伴国现在直接在这么做。因此对这方面有担忧的应该不是美国，而是俄罗斯。”俄罗斯外长表示，次数、军力、重型武器数量、参演国数量剧增的军事演习以及紧邻俄罗斯边境举行军演，这不会有助于正常对话，不会有助于协调解决真实存在而非虚构的问题。

　　五是关于其它问题：拜登称，普京在峰会期间说俄罗斯准备在伊朗问题以及阿富汗问题上帮助美国；拜登说，他在会谈时向普京说，新冷战既不符合美国的利益，也不符合俄罗斯的利益。”拜登称，“我们与普京就合作达成一致，以便北极成为合作地区而不是冲突地区。”拜登称，关于乌克兰问题与普京达成一致，保持外交和遵守明斯克协议。

　　普京表示，拜登没有邀请他访问白宫，并称这种会晤必须满足各种条件。普京表示，俄罗斯在克里米亚地区的军事活动完全符合国际法，美国人实际上是“俄罗斯边境建立能力”的侵略者。在乌克兰加入北约这一敏感问题上，他说“没什么好讨论的”。

　　在这次会晤中还发生了一些花絮，比如整个会晤期间，拜登手里一直拿着一摞小卡片，不时翻看作答。比如拜登赠送给普京一个水晶雕像和一副品牌太阳镜，普京赠送给拜登一套“莫斯科霍赫洛马”文具。比如在会晤前的拍照环节，俄罗斯安全人员推搡驱赶美国记者，本来可以安排15名美国记者的最后只不到10名记者留下来拍照。

　　对这次广受全球关注的美俄总统会晤，应该如何判断和评价？

　　首先，我们应该有一个基本的判断，那就是拜登和普京都有改善美俄关系的意愿，在会晤后的记者会上，双方都表示会晤是建设性的。这一点非常关键，只要两人有改善关系的意愿，其它的问题都会变得不是问题，两国同意恢复大使工作就是一个外交关系改善的信号，两国关系未来的走向如何，还需耐心观察。

　　其次，拜登为什么要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虽然表面看，这次会晤没有谈到中国，但从拜普两人答记者问可以知道，双方会晤肯定谈到了中国，而且动员普京让俄罗斯站队美国、对抗中国是拜登举行这次会晤的主要目的。我猜测普京对中俄关系给予了直接的正面的肯定，对俄美联手对抗中国予以了坚定的回绝，这既符合中俄战略关系的现状，也符合普京这个战略政治家的思维，更因为普京早已不对美国抱幻想。否则普京为什么要在会晤后的记者会上专门讲到中国呢？

　　第三，从会晤结束后普京答记者问可以看出，他对拜登采取的全是以攻为守的策略。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普京对拜登都给予了坚决的回击，这符合普京一惯的风格，即绝不在原则问题上妥协，任何涉及俄罗斯的主权和国家利益都是针锋相对、寸土必争、锱铢必较，不对对方抱任何幻想，不给对方任何机会，对敌人坚决反击已经融入普京的血液。

　　第四，这次会晤有一个俄罗斯最为关心的问题在拜登和普京答记者问时都没有提到，那就是整个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即使拜登在会谈中没有提到这个问题，那普京也一定会提到关于解除对俄罗斯制裁的问题，但拜普两人在记者会上都没有涉及这个话题，显然是这个问题的解决根本没有可能，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美俄双方改善关系还仅仅只是一次会晤，即使可能改善关系，也还有相当长的艰难过程，不是光有一个意愿就可以做到的。如果不能解除对俄制裁，任何共识、意愿、建设性、“没有敌意”都是空的。

　　第五，特朗普时期，也曾跟普京进行过会晤，结果不过是一场戏而已，普京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熬走了多少美国总统，绝不会对跟拜登的一次会晤感到激动，产生幻想。普京的性格就是不服就干，绝不含糊，也绝不会拿俄罗斯的利益做交易，更不会妥协投降。他深知，任何国家利益都必须通过战斗争取，因此我们会看到，普京即有对俄罗斯柔情的一面，更有在国际上敢于送敌人去见上帝的一面。

　　拜普会已经结束，俄美关系的路还很漫长，是会继续为敌还是会改善关系还需要观察。其实中国不应该过于关心这两国的关系如何发展，中国要与美国斗争，既不能期待俄罗斯在前面给中国挡子弹，更不能幻想美国突发善心，对华友好。中俄关系处于历史上最好的时期，但这种关系是以各自国家利益为基础和底线的，更是需要双方背靠背战斗，只要我们放弃对美国的幻想，敢于斗争，在美国及西方的围追堵截中，以自己的实力和精神去夺关斩隘、斩杀敌寇，才能赢得最后胜利。俄罗斯如此，中国也应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