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聊聊共产主义的按需分配
私有制条件下,社会产品按照多种要素分配,最终,血缘关系和私人财产必然在分配中成为压倒性的、决定性的因素。
社会主义制度按劳分配,共产主义制度按需分配,两种分配制度都排除了种族、性别、血缘关系和私人财产在分配中的影响因素。
按劳分配很简单,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地主、懒汉不劳而获,都是违背按劳分配的原则的。
按需分配似乎就不那么明确了,有人说,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所有人都想要美女,有那么多美女可以分配吗?有人说,所有人都想要私人跑车、私人飞机、私人游艇、私人海景别墅,有那么多跑车、飞机、游艇、别墅可供分配吗?还有人说,高人一等也是需求,按需分配能满足这种需求吗?
按需分配的关键是怎么定义需求、以及怎么定义可分配品。
私有制社会的商品的范畴比社会总产品的范畴广泛,一切有明确所有权的事物都可以用来交易。有些商品是生活资料,比如服装、食品、住宅、汽车;有些是生产资料,比如金融产权和土地产权;有些是社会关系,比如特定的社会关系,尤其是男女之间的关系。
生活资料,比如一辆汽车,都具有两种属性,价值和使用价值。价值是产品内部凝结的无差别人类劳动,使用价值是可以满足个人使用需求的属性。通俗地说,前者是获得此件商品的困难程度,后者是这样东西能满足个人需求的程度。个人获得生活资料的目的,是为了满足某种消费需要。
生产资料,有些来自生产过程,比如机械设备,有些来自自然,比如土地。私人获得生产资料的目的,是为了在私有制社会中增加社会产品的分配份额。比如,农民获得土地所有权,可以不向地主缴纳地租,以免劳而不获,地主获得土地所有权可以向农民要求地租,实现不劳而获。
公有制社会,不存在私有生产资料所有权,不存在阶级对立,农民不必担心劳而不获,地主不必妄想不劳而获,地主阶级已不存在。所以,生产资料根本不存在分配问题,不必考虑。需要考虑的是社会总产品扣除再生产所需的投资以后,剩余产能生产的生活资料的分配。
特定的社会关系,也可以用金钱购买,或者建立在金钱基础上。比如雇佣,比如卖淫,比如金钱婚姻。少数人垄断生产资料,进而垄断生活资料,其他人为了生存,或者获得更高的生活质量,就要按照少数人的意志行事。
在公有制社会,不存在少数人对生产资料的垄断,生活资料按需分配,少数人被剥夺了控制他人的经济手段,人与人之间完全是平等的社会关系。私有制社会中,少数人高高在上,身后妻妾、仆役、农奴成群结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沉湎于酒池肉林的生活方式,在公有制社会是无法存在的。
某些人提出的美女如何分配问题,根本就是是一个伪命题。因为美女和这些提问者一样,都是拥有同样权利的社会成员,不是可以分配的社会产品。把美女认为分配品,是私有制社会少数人垄断性权利的思想残渣,是对女性的物化和人格侮辱。事实上,按需分配的条件下,剔除了金钱的因素,长相英俊、善解人意、多才多艺、身强力健的普通人才有更多的机会获得美女的青睐。
在按需分配的社会中,个人获得生活资料的目的只能是满足个人需求,而个人需求受制于人的生理条件。
个人不可能无限地消费产品。比如,个人消费食品的总量是有限的,增加消费水果,就会减少消费蔬菜,增加消费杂粮,就会减少消费细粮,增加消费肉蛋奶,就会减少消费鱼类海鲜,增加消费酒类,就会减少对其他所有食品的消费。比如,个人穿一套服装,就无法同时穿另一套服装,即使他不断地换装,享受皇帝的新衣的待遇,他每天能穿着的服装总量也是有限的。同理,在三维空间中,他在某一确定时间只能存在于某个交通工具或住宅中,不可能存在“测不准现象”。
一个人每天清醒的时间,只有16-18小时,最多也不会超过20小时。他看电影就不能同时玩电子游戏,驾车旅行就不能同时去体育场看比赛,钓鱼就不能同时听歌剧,健身就不能同时看书。他做出的每一件选择,都有机会成本。他的大脑在清醒的时间能接受的体验是有上限的。
除了极少数赌棍和瘾君子,绝大多数人的消费倾向是下降的。相比收入,他们收入越多,消费支出越少。
极少数顶级富豪拥有天量的财富和巨额的收入,对他们来说,任何消费品都不存在价格门槛,阻止他们消费。他们之中许多人穷奢极侈,使用一切手段挥霍自己的收入——即使他们自己想象力有限,也有各种奢侈品品牌、娱乐公司、俱乐部、高级会所挖空心思从他们身上赚钱,替他们想方设法寻欢作乐。但是,他们对消费品的总需求却局限于个人生理的极限、爱好倾向等原因,却并没有随着收入等比例、无限制增长。这恰恰是资本主义有效需求不足的原因。
对这些人来说,他们的需求不存在任何任何经济收入的限制,可以认为他们的需求量是对按需分配的测试。实测中,所谓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所以需求就是无限的现象,并没有发生。这一方面是因为人生理极限决定人的需求总量必然是有限的,一方面是因为人的主观体验的效用曲线必然是下降的。
个人无限要求生活资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雇佣仆从、佣人甚至私人武装,豢养讼棍、师爷、账房先生,包养舞女、歌女;二是穷人乍富,挥霍浪费,如同笑话里说的,“等我有了钱,喝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
在按需分配社会生活资料的时代,不存在阶级关系,任何社会成员都有资格获得一份总量相当的生活资料,没有必要也不会受雇于他人。这种情况下,自然不存在获得过多的生活资料雇佣他人的可能。
食品相对劳动力价格越来越廉价的时代,一些公司的午餐采用自助餐。一些新员工往往选取远远超过自己需求的食物,有些来自贫困地区的新员工甚至吃坏了肚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个人的选择慢慢理性适量了,年轻人往往选择一些肉蛋奶鱼等高蛋白的食品,中年人往往选择一些清淡的食品,女性往往选择健康减肥食品,浪费现象基本绝迹。
有些新闻报道中国游客在海外吃自助餐的时候,过量选取,大量浪费,如果不是旅游团为了节约经费没有安排好三餐导致游客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话,也与这些游客本身没有摆脱穷人乍富的阴影有关。一般来说,只要经费充足,让游客们敞开吃几天,他们就会按照需求,适量选取了。
一旦生产关系发生调整,满足社会成员的消费需求取代利润成为生产目的,满足个人消费需求将更加容易。
在资本主义国家,生产的目的是满足资本的利润而不是人民的需求,人民生活品不足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产能不足,还是支付能力不足,本身就是值得商榷的事情。一方面,资本主义各国的生产力都远远低于潜在实际产能,资本主义各国的实际产能受制于绝大多数国民可怜的支付能力,而不是实际生产能力,导致大批人口失业,大量产能被闲置。另一方面,大量的产能被用于与本国国民消费需求无关的产品,比如,美国虽然拥有强大的基建能力,却不愿为住宅紧张国民提供廉价的住宅,而是宁愿在无人区修建鬼城和军事基地;比如,越南虽然有强大的生活资料生产能力,却宁可大量出口换取不断贬值的外汇,而不是用多余产品改善本国居民基本生活质量。美国和越南的中下层人民要获得生活必需品,就要负债累累。
破除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以后,生活资料的供应有望获得大幅增长。这些商品没有奢华的装饰,也没有高人一等的感觉,但是可以提供基本相似的使用价值。
工业化时代,工业品生产的成本与生产批量成反比,导致满足个人需求更加容易。
农业社会的每一件产品都是独一无二的,工业社会的每件产品都有无数的孪生兄弟。工业社会与农业社会不同,大批量生产的工业品的总体质量,往往高于所谓的手工定做,成本则远远低于后者。绝大多数商品,包括富豪使用生活资料和平民使用的生活资料,其实都使用来源相似甚至相同的原材料,富豪的商品用料更足一些,加工更精细一些,产量更低一些,如此而已。如果存在某种从头到尾独立为富豪订制的工业品,且不说价格无法接受,就是质量也无法保证。
农业社会的每一把钢刀,含碳量都有明显的差别,工业社会的每一台电脑的零件,都可以互换。全球顶级富豪使用的手机的内在质量,与同时代的普通人使用的手机并无本质区别。除非普通生活资料为了压低成本有意偷工减料,否则全球顶级生活资料与同时代普通生活资料之间,并不存在质量的鸿沟,更不可能存在代差,即使顶级生活资料在性能和质量上略有领先,也将很快不敌新一代普通生活资料。从复制工业品的难度考虑,新技术没有必要束之高阁,仅供顶级生活资料使用,使用新技术的普通生活资料将在性能和质量上全面碾压前一代顶级生活资料。据说,盖茨用的是三星手机,某云用的是苹果手机。
某些中东土豪使用顶级生活资料之所以昂贵,或者是使用一些奢侈品(钻石、黄金、名贵木材)装饰,或者是生产批量较小,无法实现规模化生产,降低成本。
在服装、箱包、服饰方面,这种现象尤其明显。同一个皮包,打上不同的商标,找不同的代言人,就能卖不同的价钱。这些价钱之间,能相差几倍甚至几十倍。这个皮包的使用价值,因为这个商标提升了吗?显然没有。不过,这个皮包可一个给使用者高人一等的感觉而已。
极端的例子比如人骨皮包,这个皮包丑陋不堪,但是由于使用人类的脊椎骨做提手,成为有钱人炫富的工具。使用者并不需要这个皮包装什么,他们只是需要高人一等的畸形的内心体验。
在精神消费品方面,工业化带来的平等现象更加明显。随着物质条件的不断满足,个人需求的层次不断提高,不断倾向与精神需求,书籍、音乐、影视作品、欣赏艺术品的需求将取代衣食住行成为需求的主体。没有专门为某一富豪撰写的小说、谱写的乐曲、拍摄的电影、编写的游戏,富豪消费的精神消费品,与普通人无异。他们无非是收藏的书籍、唱片、视盘、软件更多而已,而且其中的绝大多数处于未读、未听、未看、未玩的状态。由于数字技术和VR技术的发展,每增加一件精神消费品的制造边际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可控核聚变、人工智能、人工合成碳水化物和蛋白质技术,有望使生产力获得质的飞跃。
相比农业社会的生产,工业生产的特点是可以同样的规格和质量,提供大量廉价的同一批次的产品。抛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制约,工业生产行为还受制于能源、劳动者能够提供的劳动时间和原材料,尤其是农业原材料。
可控核聚变可以突破现有能源上限,人工智能能够替代绝大部分人类劳动突破现有劳动力供给的上限,人工合成碳水化合物和蛋白质技术可以突破现有食品原料的上限,并节约大量土地。
未来的工业革命将可以提供远远超出现有产能的产品,生产能力有望几何级数增长。无论是农产品还是工业制品的产量都将远远超越现在,所需要的劳动力将远远少于现在。由于能源和原料的极限将被极大突破,生产复制品的成本将大大下降,生活资料的生产将类似电脑软件的生产,将受制于技术而不是产量,顶级工业消费品和大众使用的工业消费品在构造和功能方面,将大同小异。
向生产原料方面追朔一两代,顶级富豪消费的生活资料其实也都是量产品。比如,顶级富豪食用的蛋糕,盐、糖、鸡蛋、面粉、酵母、牛奶和奶油,以及烤制蛋糕的烤箱、电能,其实都是量产品。在生产力足够发达的时代,这样蛋糕完全可以敞开供应,直到所有人都吃出糖尿病,吃出三高,吃到吐为止。
目前看,这一切有望在不远的未来实现。
人工智能、VR技术、脑机接口技术,有望给人类提供更廉价,更现实的各种主观体验。
当年有一部电影,某程序员用电脑居家办公,过着足不出户与世隔绝的生活,结果被人窃取身份。居家办公,足不出户,如果还有工作可以做的话,很可能是未来多数社会成员的生活。VR技术让这种住宅即办公室的生活方式更接近实际应用。除了医疗就诊和一些群体性的体育运动,基本的生活、娱乐、购物和社交,都可以使用VR技术完成。每一个社会成员都将生活在这种半真实半虚拟的社会中。
人工智能、VR技术、脑机接口技术的应用显然不会仅仅局限在居家办公方面。
《黑客帝国》之中,叛徒“密码”曾经说过,我知道这块牛排是虚幻的,但是母体让我感觉到它鲜嫩多汁。
外界的光线、声音、嗅觉、触觉、味觉,刺激各种感觉细胞,这些细胞产生电信号,这些信号汇入大脑,让我们感觉到世界的存在。大多数消费行为,尤其是娱乐性的消费行为,其实都是为了获得各种刺激信号对大脑产生的各种主观体验,尤其是有挑战性的体验。
在可以预期的未来,人类的技术还不能让人们像《黑客帝国》或《盗梦空间》那样,实现箱中之脑式的体验,但是,技术的进步可以给人们带来越来越接近现实的主观体验。
人们可以在家中,足不出户实现旅游、探险,没有生命危险地参加极限运动,进入只有幻想中才能存在的光怪陆离的世界,比如,与世界拳王进行友谊赛,与刘关张一起匡扶汉室,与108好汉一起称霸水泊梁山,与唐僧师徒一起去西天取经,使用哆啦a梦的道具,登陆若干光年以外的三体行星,去魔法的世界勇者斗恶龙。
那将是现实版的《头号玩家》,如果虚幻世界能给多数人带来更惊险、更刺激、更真实、更充满幻想力又更安全的更廉价的主观体验,还会有多少人愿意长期停留在现实世界中?相比那时的生产力,构建这样一个虚拟世界,提供前所未有的娱乐的主观体验的成本将低的可怜。
许多超过个人生理极限的消费行为,并不是为了获得更好的主观体验,而是为了实现各种畸形的想法。
有些人的消费行为是为了获得高人一等的感觉和人上人的生活体验。比如,豢养猛兽做宠物,购买昂贵的奢侈品,拥有私人跑车、私人飞机、私人游艇,在手机上镶钻石,给马桶镀金,雇佣大批奴仆出入前呼后拥……这样的炫富需求行为很多,不能一一列举。这些生活资料的主观体验未必更好,但是他们趋之若鹜,因为绝大多数人买不起。在私有制社会的消费观之中,只要大多数人买不起,那就是好的。在按需分配的社会中,没有人高人一等,即使拥有这些生活资料,未必能有更好的体验,也不能高人一等,只能像吃自助餐时拼命添加食物,然后大量浪费的人一样,受到大家的鄙视。在按需分配的社会中,如果要实现高人一等的野心,只能在VR世界中实现。潜在的野心家们,更可能沉湎于称霸天下的幻想世界,指挥电脑虚拟出来的臣仆,接受他们的三拜九叩。
有些人的消费行为是为了积聚财富。比如,有些人声称要获得宫殿一般的豪宅或一望无际的庄园,其实他们的个人消费行为并不需要那么大的庄园,而是他们的钱包想要那么大的豪宅或庄园。在人人平等的社会之中,没有给他们打扫房间的佣人,没有一口伦敦腔的管家,没有供他们随便玩弄的女仆、修剪植被的园丁、辛勤耕耘的农奴。即使给他们豪宅或庄园,也只能是一种负担——因为无人打扫、维修、耕耘,豪宅和庄园将迅速破败、荒芜,因为毫无生机,身处其中只能感到孤独、寂寞和恐惧。
有些人的消费行为只是为了满足变态的占有欲,而不是为了满足使用价值。对他们来说,占有就是最大的快乐。比如,乾隆在自己看过每一副字画上,盖上乾隆御览之宝的印章。这不是为了欣赏艺术品,而是为了满足一种贪得无厌的变态心理——聚敛尽量多的艺术珍品,并且像野狗撒尿一样,宣示对这些珍品的所有权。其实,这些珍品原先并不属于爱新觉罗氏,随着满清的灭亡,这些艺术品不再属于爱新觉罗氏,乾隆也不过是一个过手者而已。在按需分配的社会,艺术珍品属于全体社会成员,将存放在博物馆之中,也没有交易市场,显然不会供个人这么糟践。个人持有的艺术珍品,不能使用交易的手段退出,如果其主人不愿意交给博物馆,最终只能像无数已经消失的文物一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还有些人的消费行为是为了猎奇,尝试正常情况下罕见的主观体验,寻求刺激。比如,吃野生保护动物,去无人区甚至太空旅行,尝试死亡运动,在濒死过程中寻求快感……其实,这些行为都有巨大的风险,实际主观体验也未必让人愉悦:野生保护动物可能带有大量的寄生虫、细菌和病毒,无人区并不适合人类生存,火箭飞船是最危险的交通工具,死亡运动的伤亡率居高不下……在生产力高度发展的社会,这些行为之中,有些将被禁止,比如捕食野生动物,有些将因为普及而失去吸引力,比如去太空执行公务甚至常驻月球、火星基地,有些将被VR体验替代,比如死亡运动。
按需分配生活资料对应的是合理的需求,而不是各种畸形变态的欲望。对合理需求和畸形欲望的判断依据不是个人要求,而是民主决策。
除了医疗、教育、住房的生活必需品或服务外,其他生活资料的分配方式将取决于公议。比如,一定数量和品质的食品,属于生活必需品。依据多数人的标准判断,远远超过个人消费量的食品则不是。比如,充足肉蛋奶海鲜和宽敞的住宅属于生活必需品,相对稀有的鱼子酱和产量偏低的名贵酒类则不是,风景名胜区的住宅也不是。这并不是说,按需分配的社会成员无缘享受这些生活资料,而是说,如果这些生活资料采取增加产量的方式,仍不能满足需要的话,将通过民主决议的方式,决定分配方式。比如,人均定量供应鱼子酱和名贵酒类,轮流在风景名胜区度假。比如,放弃对鱼子酱需求的社会成员优先享受名贵酒类供应,同时放弃鱼子酱和名贵酒类需求的社会成员优先选择风景名胜区的住宅,同时放弃对鱼子酱、名贵酒类和风景名胜区住宅需求的社会成员优先选择去火星远足的机会。
社会成员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对供应量有限的生活资料,自由提出需求志愿列出优先等级,由巨型计算机对社会成员的需求志愿进行撮合,最终实现彼此相对满意的分配方式。不同生活资料在不同社会成员主观感受中的主观体验效能往往是不同的,甲之蜜糖乙之毒药,人们放弃对自己使用价值低的生活资料,获得对自己使用价值高的生活资料,比如,某人用鱼子酱的份额换取他人茅台酒的份额。如果所有人都认为某种生活资料是蜜糖,不愿用其他生活资料替换,就采用均分或轮流使用的方式进行分配。
超级计算机在撮合社会成员兴趣爱好的过程中,掌权全社会需求的数据,不断调整生产计划。压缩消耗资源多、交换比率低的消费资料的产量,提高消耗资源少、交换比率高的消费资料的产量。
这种社会之中,多数人鄙视挥霍浪费,不存在高人一等的社会关系,没有积聚私人财富的必要,反对疯狂的占有欲,个别成员的畸形欲望将被多数人的决议所压制。
在按需分配的社会中,少数人对物质资源的垄断被剥夺,全社会的民主程度将达到前所未有的水平。
由于不存在少数人对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垄断,所有社会成员拥有的物质资源大致接近,少数人无法使用物质优势贯彻自己自私自利的目的。任何有利于少数人获得更多物质资源的分配方式,都将不利于绝大多数人,这些想法在萌芽状态便将被多数人的意志否决。
随着通讯的发达,信息交流成本日益下降,社会将迅速扁平化,社会将更加透明,形成民意共识,不再需要代议制机构。随着大数据技术的发展,社会管理所需工作将大幅简化。社会管理者将难以利用手中的社会管理权,使自己成为高人一等的新阶级,更难使用垄断信息的手段,使绝大多数社会成员陷入彼此隔离的“信息孤岛”,彼此难以信任、难以合作、互相猜忌的“黑暗森林”,各个击破。
希望成为统治者,试图复辟私有制社会的社会管理者,将如同赤身裸体的皇帝在众人面前白日裸行,将丢人现眼、众叛亲离,很容易在嘲笑和唾骂声中被抛弃推翻。袁世凯曾经试图违背全国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幻想在20世纪复辟帝制,最终在全国的反对之中,被历史进步的车轮碾碎。未来的社会管理者如果胆敢违背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试图复辟私有制和按私有产权分配,也将面临和袁世凯一样的下场。
按需分配需要的两个充分条件,同舟共济才能生存,物质丰富自私自利没有意义,在未来都将成熟。
早期的人类社会生产力低下,总产品产量低下,饥寒是常态,一场瘟疫、饥荒、洪水、寒潮,或者一群猛兽就可能使一个部落损失大部分甚至绝大部分人口。个人完全没有生存能力,即使不考虑饥寒,也将很快被猛兽捕食,脱离部落就意味着死亡。这种情况下,人类必须在部落内部施行集体劳作,按需分配,如果不能同舟共济,很快就将灭绝。这是最原始的公社。许多原始公社内部,按需分配和按劳分配并存,比如,部落内为捕获猎物付出最大功劳的勇士有资格获得猎物身上最好的一份肉,老人和幼儿有资格获得一份肉,其他参与捕猎的人均分猎物,为部落而死的战士的遗孀也有资格分得一份肉。一点可怜的食物,按需分配结合按劳分配,大家分着吃,多少都有份,都能存活下来,不至于灭绝。
随着生产的发展,出现了剩余产品。人类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因为外界冲击灭绝的风险,通过控制剩余产品控制他人的行为成为可能。剩余产品的总量又不够丰富,难以让所有社会成员大幅提高生活质量。于是,私有制取代了公有制,按产权分配取代了按劳分配和按需分配成为社会分配的主流。
但是,按需分配并没有绝迹。
现代国家大多存在按需分配的成分。比如,亲历过普法战争和巴黎公社,见识过无产阶级造反的俾斯麦在德国推行最早的社会保障制度。比如,十月革命以后,一些欧洲国家为了缓和社会矛盾施行的免费教育、免费医疗和廉价公租房。再比如,新中国建立初期,对子女多的城市家庭给予经济补贴,对子女多的农村家庭多分口粮,提供福利性的托儿服务,提供福利性住房,大学生免收学费并给予与同龄工人工资相当的补贴等等。
即使在极端市场化、没有任何基本的社会福利的原教旨资本主义国家,社会产品依然存在按需分配的部分。抛开AA制丁克家庭不说,其他家庭内部,其实都是按需分配。不然,没有劳动能力的幼儿和丧失劳动能力的老人是无法生存的。
人类施行按需分配有两个充分条件:不按需分配,不同舟共济,种群无法存在;生产力高度发展,有足够的物质资源,可以实施按需分配。
未来,这两个条件都将成熟。
那时,生产力高度发达,人类不但在体力劳动方面不敌机器,在简单劳动甚至一些依赖经验的复杂劳动方面,也将不敌机器。一方面,人类有望拥有大量的闲暇,另一方面,资本也不再需要绝大多数的劳动者。
体力劳动、简单脑力劳动和依赖经验的低级劳动将不复存在,将全部由机器承担。依靠灵感和创造力的劳动,将是劳动的主流。这种劳动能力,并不是人人都具有的。这既意味着绝大多数劳动者可以从繁重、枯燥和乏味的劳动中解放出来,也意味着对资本来说,他们的劳动没有任何价值了。
未来的社会如果施行私有制,由资本控制分配,多数人将失去被资本利用的价值。如果按照公有制,施行按劳分配,那么多数人无法提供有价值的劳动。只有按需分配,多数人才有获得生活必需品,继续存活的可能。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他们将面临的选择。如同当年的原始人,脱离部落就会死亡一样,如果这些没有价值的社会成员,不肯联合起来的话,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对资本来说,他们是毫无意义的负担,保留他们还是毁灭他们?生产是实现利润的手段,还是满足社会成员需求的手段?虽然他们的生存成本对那时的生产力来说微不足道,但是资本从来不浪费任何多余的资源。
无论如何,人类都将进入更高的社会阶段,无非是多数人都有资格进入,还是仅仅有少数人进入而已。
那时的劳动也将成为一种需求。那时的劳动将是创造性劳动,类似艺术创作或科学探索。劳动者将获得自我实现并取得成功的快感,这种快感类似游戏通关的快乐,远远超过游戏通关的快乐。不能理解这一点,玩玩电子游戏就明白了。
最高层次的需求是个人实现的满足。这种满足,可以来自个人探索,也可以来自VR世界。毕竟绝大多数人都不适合研究物理、数学,设计芯片、程序、发动机,登陆外星的。
颓废、犬儒、电子游戏及其他
那时,人类的生活,将是一种半梦半醒之间的生活,他们在现实世界中高度分散宁静,在虚拟社会中充分交流,在现实世界满足生理需求,在VR世界实现自我。
绝大多数人能不能继续存活,进入这个社会阶段,则取决于他们选择哪种分配方式。
【文/安生,红歌会网专栏学者。本文原载于公众号“卢瑟经济学之安生杂谈”,授权红歌会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