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立虹：监督“一把手”都须冒坐牢风险吗？——也谈马树山案
最近，河北迁西县发生了一起震撼全国，影响极其恶劣的马树山案件，仅仅因举报唐山市人大副主任兼任县委书记李贵富们而被抓捕起诉，如若不是经济观察网顶住多方压力连续刊发四篇报道，如若不是最高检及时匡扶正义指令迁西县检察院撤诉，按照他们打击报复的速度效率，恐怕马树山早已被判刑进了监狱。而且这个创造打击报复多项之最的马树山案，几乎与中纪委全会，与总书记发出加大反腐力度指示同时，就不能不引起反腐败战线的人们极端重视。
马树山乃河北省唐山市迁西县退休干部，年过75岁，非常热心公益，还“爱管闲事”，经常走村串户，了解民意民情。经济观察报记者李微敖在马树山家中发现客厅类似书房的房间里摆满了比如“河北省优秀离退休干部党员”等荣誉证书锦旗、获奖证书、照片。他的牢狱之灾源于举报现任迁西县委书记李贵富等人用人、城市建设等方面存在的问题，既没有到上级部门尤其是北京告状，也没有任何的所谓“影响稳定”问题，只是通过邮寄信件向河北省、唐山市及迁西县党政领导干部反映。可马树山这些举报信却被转交到举报人管辖的迁西县委办公室，县委办公室以举报信“无事实依据，破坏了政治生态和大局稳定”而报警，迁西公安局居然对马树山刑事拘留，提请逮捕，迁西检察院居然批准对马树山逮捕，迁西县公安局对此案侦查终结，以马树山涉嫌诬告陷害罪，向迁西县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迁西县检察院向迁西县法院提起公诉，罪名已经由此前的诬告陷害罪，又增加了一个诽谤罪，马树山家人委托律师申请取保候审，迁西县检察院“可能判处徒刑以上刑罚，有社会危险性”拒绝律师取保候审要求。马树山家人提出由唐山市之外的法院来进行异地审理，以保证此案的公平与公正，迁西法院表示需要与合议庭具体沟通，就这样马树山从“迁西好人”到被起诉被羁押37天之久，直至经济观察网深入采访3天后，以《河北一75岁退休干部举报当地县委书记后，被逮捕并提起公诉》为题，披露了“迁西好人”马树山的遭遇，惊动了最高检指令迁西县检察院撤回起诉，马树山才被宣告无罪。如果不是最高检的介入，他将以诽谤罪和诬告陷害罪把牢底坐穿，而这一切，仅仅就是因为他的一封针对县委书记的举报信。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应勇针对此案发出“必须把屁股端端地坐在老百姓这一面，确保检察权为人民行使、让人民满意”的振聋发聩提醒。
连日来很多网民和媒体都从法制角度评论这起在中国法制史上具有里程碑性质的案件。本人作为老政法工作者非常欣喜欣慰，但同时又作为老纪委感到不安，因为马树山案子最可怕之处，他们明明知道举报人没有罪、没干坏事，却能理直气壮地把你抓起来判刑，公权私用对举报者进行打击报复。马树山案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他们明知道你没有罪，却能堂而皇之地把你批捕，给你定罪，如果不是最高检及时出手，放任地方行政权力凌驾于法治之上，后果不堪设想。马树山案还传递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举报“一把手”要冒着坐大牢的风险，马树山举报案活脱脱传递出举报“一把手”就会以没有犯罪事实莫须有的定罪。无论是作为滥用权力还是报复举报人，都将成为中国法治和反腐进程中的一个典型案例。
马树山案弄得大家都很害怕，那些想举报领导腐败特别是想举报“一把手”腐败，不免自问“下一个会是我吗”？如果没有最高检及时介入会怎么样？行政权力凌驾于法治之上，行政权力操纵本该互相监督制约公检法司法权力，后果令人害怕到不敢细想，无法深思，在无形中完成了社会“恐惧传播”。更严重的是，直到现在还有人力图为迁西检察脱罪，认为他们只是屈从县委书记的“淫威”，掩盖他们自愿成为县委书记“家丁”和“打手”的事实；还有李书记的同伙冒充网友威吓司马南“你伤了迁西36万人口大多数人的心！马树山代表不了大多数！如果李书记挨了处分，迁西大多数人的心会痛！他给大家办了挺多好事！你要以事实说话”，这份留言不也是活脱脱的威胁吗？的确马树山代表不了大多数，但你也保证不了你那个李书记屁股干净，你怎么知道“李书记挨了处分，迁西大多数人的心会痛”，司马南说得好“如果先生能够以事实证明李贵富清白，最好的方式是用证据说话，一味陈述李贵富做过好事，无改于事实本身的走势”。拿着“迁西36万人口大多数人”乱扣帽子，绝非什么网民，十足暴露了他们一伙的心虚，也侧面反映被举报的县委书记势力强大，连个媒体自由人司马南都不放过，得下多大劲，花费多少功夫，耗用多少人力？此前迁西公安发布通告：坚决打击网络谣言！请广大网民立即删除所有造谣文章。网络并非法外之地，迁西县公安局正全力追踪和收集编造虚假信息、散播不实言论的相关文章和账号，坚决打击网络谣言，维护政府形象，维护社会稳定。其实，哪有什么社会不稳定，只是他们无法无天而已。这起案件是直接打击报复举报人的极端猖狂制造者，会让所有举报人尤其是监督一把手的人们不寒而栗，很多人会因不想惹上牢狱之灾，放弃举报、放弃监督，如果不坚决果断一查到底，给马树山一个说法，给所有举报人和监督者一个定心丸，这起案件即使已经纠正也会深刻影响反腐败进程。
马树山案的发酵，使得如何监督“一把手”，谁敢监督“一把手”，再次成为社会热点和焦点问题。因为比县委书记大的“一把手”多的是，比如已经查处的广东揭阳、湖南常德两任市委书记，连续四任被查的昆明市委书记、云南连续两任被查的省委书记，这些“一把手”权力更大，除了没有外交和军事权外，其他权力都有。一个地方的政治生态和经济建设及投资环境如何，党风、政风、社风、民风如何，与“一把手”有着极大的关系。目前，对县委书记等“一把手”的监督普遍存在着“上级监督太远，同级监督太软，下级监督不敢”的问题，像李贵富这种既是上级市领导，又兼任县委书记的副厅级领导更为明显。因为正常情况下，唐山市纪委监督迁西县委书记，而这位李贵富又是一位省管干部，理应由省纪委监督，这就给李贵富滥用职权而得不到及时监督创造了条件。迁西县发生如此恶劣的严重的违反党纪国法事件，而且县公检法没有一个部门一个领导能坚持依法行事，坚持党性和原则，坚持人民利益至上，全部陷入其中，都以异乎寻常的积极办案神速办案邀功，在没有犯罪证据，也没有纪委监委调查的情况下，从逮捕到提起诉讼一气呵成，整个过程只花了24天。不管是县委书记权力施压的结果，还是他们共同仇视举报人的合作结盟，特殊权力交换形成的利益共同体，都赤裸裸表达了监督“一把手”的难乎其难。更重要的是，马树山案特别传递了“一把手”打击报复举报人的凶残，如果举报“一把手”都面临被抓捕起诉的危险，还有多少人敢于举报？如果不坚决彻底斩断“一把手”以牢狱之灾恐吓举报人的黑手，怎样将反腐败斗争进行到底？
退一万步说，即使李书记是廉洁清正的好干部，根本没有马树山举报的任何事，即使结果纪委调查马树山举报全部不实，都属于道听途说、捕风捉影，也不能让马树山下大狱。由此想到伟人的一件事，1941年6月3日下午雷鸣电闪、瓢泼大雨，延川县的代县长李彩荣，因直接触电，抢救无效，当场去世。恰巧这天是集市，一位安塞老农牵着毛驴来赶集，毛驴也被一记响雷给打死了。老农气得跺脚骂娘“老天爷不开眼，响雷把县长劈死了，为什么不劈死毛泽东? ”保卫部门闻讯，要把这件事当作反革命事件来追查，逮捕这个“竟敢如此咒骂毛主席”的农民。毛主席知道这件事以后，立即阻止了保卫部门的行动，说“群众发牢骚，有意见，说明我们的政策和工作有毛病。不要一听到群众有议论，尤其是尖锐一点的议论，就去追查，就要立案，进行打击压制。这种做法实际上是软弱的表现，是神经衰弱的表现。我们共产党人无论如何不要造成同群众对立的局面”。又深入调查这名老农当众破口大骂背后藏着的问题，经过了解原来是由于国民党的经济封锁，边区群众负担过重，便指示边区政府减征公粮4万石。此举一出，毛主席在群众中的威望更高了。那个骂毛主席非常后悔，见人就说“是俺错了，是俺错了，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骂毛主席啊”，这位骂毛主席的老农，没受到任何处罚。毛主席对待群众意见的高风亮节，与那个为维护“官威”罗织罪名陷人牢狱的县委书记简直形成了天壤之别！李贵富书记如果真有做事光明正大的硬气，就不怕监督，不怕被举报，即使有人不了解真相举报，也应该要求上级纪委查清事实还自己清白，因为有很多被诬告都是通过纪委查案还自己清白的，甚至还有通过查诬告查出党的廉政好干部。为什么要采取灭口的办法？李书记们的不容侵犯、不容质疑、不容讳忌、不容分说，甚至操控专政机器打击报复举报人的为所欲为，恰恰相反，不仅封不住群众的口，而且暴露了挑战党中央反腐败的决心，挑战加强对“一把手”和领导班子监督。
中国共产党第二十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强调“完善以党内监督为主导、各类监督贯通协调机制，完善基层监督体系，加强对“一把手”和领导班子监督，要求“突出铲除土壤条件深化反腐败斗争。持续发力、纵深推进反腐败斗争，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强化高压态势，继续紧盯重点问题、重点领域、重点对象、新型腐败和隐性腐败，把严惩政商勾连的腐败作为攻坚战重中之重，深化整治金融、国企、能源、烟草、医药、基建工程和招投标等领域腐败问题，坚决惩治群众身边腐败，集中整治跨境腐败问题。强化以案促改、以案促治，推动重点领域体制机制改革。强化正反两方面教育，加强新时代廉洁文化建设，推动形成廉荣贪耻的社会氛围”。中纪委全会是2024年1月8日至10日，而马树山案发生1月前即2023年12月6日迁西县委办公室向迁西县公安局报警，2023年12月8日中午马树山被迁西县公安局带走，此后20余天时间该案快速走完法律程序。中纪委全会一周前即2024年1月2日迁西县检察院向迁西县法院提起公诉，罪名为诬告陷害罪和诽谤罪，证据是马树山举报的挂号信，理由是“无事实依据”。然而2024年1月15日迁西县检察院以马树山“不存在犯罪事实”为由，撤回对马树山的起诉，次日迁西县法院作出刑事裁定书，准许迁西县检察院撤回起诉。这打击举报人的环环相扣、步步推进，而且仅用几天时间就走完一套完整法定流程的效率之高，背后得有多么一双无形大手在推动案件往前走。看看这起案件哪个举报人不害怕，哪个举报人举报前不得做好坐牢准备？早在2010年最高检就发过一个《关于严格依法办理诽谤刑事案件有关问题的通知》，明确指出“不能把群众对个别领导干部工作能力、工作作风、工作效果的批评、指责乃至过激言论认定为诽谤犯罪，依法保护公民的言论自由和批评建议权”。公安部也发过类似的《关于严格依法办理侮辱诽谤案件的通知》。中央三令五申防止领导干部干预司法活动、插手具体案件处理，并印发了防止干预司法的“三个规定”。然而马树山案让我们看到，“一把手”们为了私利，为了政绩，往往以“讲大局”“讲政治”的冠冕堂皇理由，混淆视听、理直气壮地践踏法律，收拾举报人，更容易使人蒙蔽屈从，更容易损害党和国家的威信。
《宪法》明确规定，公民对于任何国家机关和国家工作人员，有提出批评和建议的权利。对于公民的检举，必须查清事实，负责处理，不得打击报复。即使马树山举报内容不属实，只要在主观上没有捏造事实陷害他人，也只是个人认识上的问题，不构成诬告诽谤。如果群众啥都清楚，那还用举报吗？但迁西县县委办公室和公检法在没有纪委监委介入调查的情况下，就动用公检法从抓捕到起诉一条龙伺候，前后只用了24天，办案之神速让人瞠目结舌。更让人后背发凉的是，一个正常监督举报，怎么就能给举报人扣上“严重破坏了迁西县的政治生态和社会大局稳定”帽子的？背后是谁下达的指令？如果放任迁西这种权力干预司法的行为，基层司法机关被当成“家丁”一样被滥用，势必更会让形形色色的“一把手”以各种理由迫害举报人。为什么在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度，人民举报个腐败分子如此之难？因为如县委办公室之类党的部门、公检法部门屁股坐歪了。马树山案如果“只纠正，不处罚”，那么会有更多更离谱更肆无忌惮的打击报复，无论对举报人还是对反腐败都是绝对的不公平。因为这些置自己的安危于度外、冒着被抓的危险的举报人，最具有正义感，对党也最忠诚，他们明知道举报县委书记有可能被打击报复，还是相信邪不压正，相信正义会来临，所以释放举报人只是前提，彻查李书记们和公检法滥用司法权打击举报人，彻查马树山举报他们的问题，才是根本，才不让人民群众失望。所以尽管河北省派出省纪委监委、省委组织部、省委政法委、省法院、省检察院、省公安厅等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进驻迁西展开调查，人们还是热切期盼中纪委也能一竿子插到底，查查那个县委书记“一把手”。因为那个县委书记还是唐山市的人大副主任，其关系盘根错节；而且老百姓有理由质疑，他们如此置马树山于死地而后快，是否说明马树山的举报踩住了他们的“尾巴”，触动了他们的“命门”？如果的确如此，那么只有打破他们的腐败利益共同体，打破他们为私利的官官相护，在迁西打一场整肃吏治的党纪国法保卫战，才能还马树山一个公道，还迁西人民一个公道，还全国人民一个公道。
反腐败斗争是党的事业，更是群众的事业，马树山举报和质疑县委书记等人是公民也是党员应有的权力和义务，应该受到法律保护和政府褒奖，而不是以牢狱之灾为代价。彻查马树山举报的问题，保护群众的监督权和检举权，就是将反腐败进行到底的最具体表达。
参考文章：
1、马树山案，是一个危险信号，正武校尉 2024-01-21；
2、老干部因举报县委书记被刑拘，老百姓怎么监督一把手，原创叶雨秋 雨秋漫谈 2024-01-18；
3、一老农在集市哭骂毛主席：雷公怎么不找他，伟人是如何处理的？网易2022-09-07；
4、最新 | 老干部举报当地领导被逮捕！最高检回应！天津广播 2024-01-18。
【文/侯立虹，红歌会网专栏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