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乙脑疫情治疗重要经验:党的领导,中医主治、西医参诊
中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应当努力发掘,加以提高。前人的宝贵经验值得借鉴学习,尤其是八十年代以前的资料,几乎没有功名利禄的水分,医风纯朴,其真实性、实用性、可靠性均很高。
流行性乙型脑炎的中医治疗
袁以群
编者按:流行性乙型脑炎是一种烈性传染病,1952年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把它规定为22种传染病之一。公、私医师以至群众,在发现此种病症时必须立即报告卫生机关,火速进行隔离治疗与消毒检查。正因为我国重视了流行性乙型脑炎的预防管理工作,如采取防蚊、灭蚊、预防疫苗注射等措施,使流行性乙型脑炎限制在一定的地区,而没有扩大流行。但从发现该病的地区来看,人民群众特别是小儿仍未完全解除这一病症的威胁。
据现代科学研究,流行性乙型脑炎是由于一种嗜神经性病毒,通过蚊虫传染,在人体内繁殖,侵害人的脑部所致。死亡率很高,尤以小儿为然,据记载在1929年此病在日本大流行时,死亡率为59.93%。我国在治疗方面,经过许多的科学研究工作和临床的实验,曾采用过杀菌剂与抑菌剂均未收效,也曾采用过“血浆疗法”和“血清疗法”,治疗效验有所改进,死亡率稍见减低,但还不能完全避免其合并症和后遗症。因而,对于流行性乙型脑炎的治疗尚无一种理想的疗法,一般仅限于对症治疗和适当护理等。这是我国以及流行此病之其他国家的医学界尚未很好解决的问题。
中医能治疗流行性乙型脑炎本是由来已久,不过病名和疾病的分类是与目前不同。过去一直没有人注意这一中医疗法,解放后,由于党和政府对人民健康和祖国医学遗产的重视,在中西医的团结合作下,在现代科学的帮助下才被发现了。
首先是1953年山东济南市五个患者经中医治疗,得到全数治愈的成绩。继之石家庄市坚决贯彻党的“团结中西医”政策,发扬祖国医学遗产,吸收中医参加医院工作,在西医的帮助下,又肯定了中医治疗流行性乙型脑炎的成绩。1954年石家庄中医治疗34个病例,无一死亡,得到100%的治愈率,今年20个病例中又获得90%左右的治愈率(死亡三例是因兼发严重的合并症或在就诊时病情即过于严重)。这就成为目前治疗流行性乙型脑炎最有效的治疗方法。
这是我们医学工作上的一项重大胜利。完全证明党的“团结中西医”政策、发挥中医积极性、发扬祖国医学遗产的完全正确。它不仅大大提高了我国的医疗水平,而且对世界医学也是一大贡献。所以值得全国医学界认真注意,把这一个经过长期实践证实的最有效的治疗方法推广开来,运用起来。并使之在现代科学的帮助下得到进一步提高。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特召开扩大部务会议,决定推行“中医治乙型脑炎”的经验。
因此,中华医学会总会特请石家庄卫生局长袁以群同志于1955年9月14日在中西医学术交流委员会上作了有关中医治疗流行性乙型脑炎的报告。本文就是这一报告的发言提纲。
一、中医治疗的是不是流行性乙型脑炎?肯定说“是”。
在我市传染病院两年来对入院脑炎病人均采用双轨诊断方法,来消除互相怀疑的矛盾。一般是由西医确诊后交中医治疗,中医再按中医诊断方法诊断后,根据他的诊断而决定处方。
由于中西医合作的结果,不仅一次证明了中医治疗的是千真万确的流行性乙型脑炎;同时肯定疗效是极高的,两年来中医治疗的54个病例中只死亡三人。
二、中国在什么年代就有了流行性乙型脑炎病?
根据中医文献的记载初步分析,可能至少有近二三百年的历史。因为中医依据能治好今天西医所谓之乙型脑炎的办法,不是今天那一个人所发明的,而是按乾隆甲子年前后余师愚所记载的症状、诊断与治疗方法而收效的。
尽管病名不同,而其症状记载与今天流行性乙型脑炎所见大致相同。过去用他的办法能治好这种病,今天用他的办法也同样能治好这种病,在中医所说的暑瘟或瘟疫病,实际考察,实已包括今天西医所说的流行性乙型脑炎在内。
中国找到对脑炎的妥善治疗办法是在乾隆甲子年前后,起码可以说此病已有近二三百年的历史;未找到妥善办法之前究竟还有多少年,则难以臆断。
三、分析中医治疗脑炎(温病)学说的发展
从明末以前若干年代里,如果那时治的是脑炎的话,依据温疫论观察,也不过是采取对症疗法而已。如温疫论所谓九传之法,伤寒温疫条辨(杨璿)也本其精神。
局部分治观点,是温病条辨的特点,但是已知保护阴分之法,同时发觉用辛燥药之有害。喻嘉言、叶天士、陈平伯、薛生白等对于对症疗法曾有所批判,但完善方法也还不成熟。
属于全身疗法是:从余师愚起始的,顾松园、王士雄、张锡纯等皆本这一精神施治。
用临床实践和唯物辩证法方法分析余师愚 的疗法,可见他是掌握了脑炎病情发展规律和较好对策的(参看余师愚“疫病论”见王士雄著“温热经纬”)。
只要主客情况掌握合适,可以确收疗效。这也是前人祖祖辈辈与脑炎斗争经验之积累,及不断改进自己方法来治疗病人的成果;这也是经过无数血的教训才找到的疗法。能接受祖国医学的成果而发扬起来的,才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好子孙。
四、中医治疗脑炎(指流行性乙型脑炎的简称)之五忌
(1)忌汗——误汗者难治。
(2)忌泻下——泻下引毒入肠,肠将受害,过剧者难K。
(3)忌利小便——利小便即减少体内水分,使病毒侵犯脏器发炎更甚。
(4)忌用辛燥刺激兴奋等药一用之则促使炎症加重。
(5)忌冷敷——冷敷后,往往把散在肌肤的热逼向内脏,使内脏发炎加重,四肢冷厥。
中医对于一般瘟病都是采取五忌,脑炎也是瘟病的一种,所以治疗脑炎也要注意五忌,这是千百年来各医书均有记载的禁忌,甚至有些书上就有“误汗者死,误下者死”的说法,说明古人已在此得到很多的教训,现在考查起来,的确不错,凡误用上述五忌之某一、二法者,治疗起来,莫不十分困难,由此而死者并不乏人,不得不引起我们医界的注意。
五、中医治疗脑炎之重要方法与具体应用
中医找到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解毒、清热、填阴”。解毒就是中和体内的毒素,清热就是排除体内的毒素,填阴就是培养病人自身的抵抗力。
以上为中医治疗脑炎的总精神,但是仍须根据具体情况,分别选择各种不同的方法来治疗。
所谓填阴的解释,是指着促进自身血循环的流畅,水分之由消化道的吸收,与各分泌腺(包括内分泌腺)的分泌,善能利用自身的水分,并不是从体外输入食盐水可以代替的,必须促进其自身机能旺盛,才能达到治疗的目的。怕出汗、怕利小便的原因是中医发觉到这种毒素在人体内引起炎症,最能消耗体内阴分。其所以怕汗、怕利小便都是因为出汗利小便是要消耗阴分的。这种病如果消耗阴分太多,就难于填补,虽是名医也将束手。
具体运用的辩证观点: 理解这一方法,应当视为三位一体不可分割的部分,互相配合不可缺一的原则。
有时积极排除与解除体内毒素是减少体力消耗的好办法,但是一定的条件下培养体力是可以创造排除体内残余毒素的条件的辩证观点。选择排除毒素最快,对人身体组织损害最小,最安全的途径与方法,条件和要求。
驱除毒素之出路的选择:(一)通过肌肉达到皮肤外出;(二)从小便排除;(三)从大便排除。
出路虽有三条可走,但主要应找第一条道路为佳,因为毒素在体内侵犯了若干部分使其发病,这些毒素从量上说是够多的。采取分散地向肌肤方向排出的方法,虽然对肌肤也有损害,因为分散面积广,在某一点的面积上所受的损害就不大了。如果不采取这个方法,而将大量毒素集中引向一个薄弱的脏器前进,任何脏器也受不了。如果引向大肠,则大肠由于排除不及,加上自身受毒过深,那就很难支持。如果把大量毒素集中引向小便,则小便排除不及,肾脏与膀胱即将受其害。
因此中医在治疗这种病的方法里,很注意泻下与利小便的时间及条件问题。当毒素很大的时候,知道如何保护这两个脏器与其他未被侵犯的脏器,以尽量不损害其他脏器与防止毒素的扩展。这种考虑问题的精神是符合科学的。
全身疗法与局部疗法相机使用的问题: 一般说不管病的轻重,一律用全身疗法都是有利的。不管病毒侵犯何部分、何脏器、或几个部分,用全身疗法一般都是基本上可以解决问题的。
但如病毒已被全身疗法驱除绝大部分以后,转为局部疗法,对局部症状迅速减轻,也有其重要的意义。如病势尚在发展,在病势方张的情况下,如果单用局部疗法,见到何处受害治到何处,则一般不能解决问题,且往往招致死亡。对合并症也应分别其轻重缓急,考虑如何下手,注意须急其所急,勿误了治病的时机。
六、用药的选择问题
既然把原则方针考虑好了就应该选择用药,特别是将毒素从体内设法排出体外,究竟用什么药可以达到这个目的?有没有这种药品能胜任这个任务?找到了没有?
答案是:我们的祖先早已找到了。
是什么呢?就是石膏为主的方剂,如白虎汤、清温败毒饮,就可以达到目的。石膏本是硫酸钙,西医除用做石膏绷带外,无其他治疗价值的记载。从石膏的质量上看是石质,好像煎不出什么汁来,有人怀疑过是否有治疗价值,从化验上谈也许找不到。
中医方面,汉末张仲景、唐初孙思邈即以石膏治五脏六腑之热。后人多不敢用重剂,主要原因为在用法上不得当,以致效果不佳,甚至还有副作用。
用石膏为主的白虎汤与清温败毒饮等,从中医实际治疗上说,确是有重大疗效,特别是对乙型脑炎。
治疗脑炎时常用重剂,普通每剂是一两至二两,病重的每剂常用四、五两至半斤。
用石膏必须注意的问题:
(一)用石膏制剂必须加粳米、甘草以防伤胃。
(二)石膏必须用生的,锻石膏无论如何不能用。
(三)将生石膏研成细粉,以水飞后使用。
(四)煎药时注意先煎石膏20分钟后入他药。
(五)煎石膏水要多放些才行,煎成的水也要多一些。
(六)药必须温服,冷时无效,且易出事。
(七)药要徐徐服,分作若干次服亦可。
(八)服后要静卧,盖薄被,以求内热外出,服药后常有微汗,汗虽不多每感粘稠,特有臭气。必须达到四肢末稍都有汗时,才是体内毒素全面向外排出的表现,服数剂以后,病势即可减轻。
上述处方的规定,必须认真执行、方会有效,如有疏忽,则遗误人命。
其他如蜈蚣、蝎子、均为止痉要药。
其他西牛黄、羚羊、犀角均为解毒要药,特别是西牛黄作用显著。
其他常用的四、五十种药,均各有其重要不同的作用,临症选用,配伍适宜,对脑炎治疗常收预期之效。
对热症后现冷厥的挽救:如由冷敷等引起昏迷不醒、四肢冷厥、脉搏不见、如果当着寒症治疗未有不死者。中医书上说过“热症变寒万人无一”,“热深厥也深”,重用石膏清透之剂,冷厥可以解除,身体可以回温,余师愚论此有突出的见解。
七、对后遗症的治疗
如病毒残存脑部为多,则必须用透窍引毒外出之法,安宫牛黄散与苏合香丸并用,用后体温虽有时增高,然脑症多逐步减轻。
如仅存筋肉动,多用补血养阴之药即可慢慢自愈。
如因大肠余毒未尽,患者常循衣摸索,语无伦次,舌苔黄厚,每用泻下药可治愈。
如遗留四肢挛缩或瘫痪,宜补养舒筋络之剂,重加石膏多获治愈。
如毒已排尽,仅遗神经机能未恢复,针刺疗法可使神经机能恢复。
八、用西医疗法的实践过程中观察到的几个问题
(一)解热剂的使用问题:用A.B.C.或阿斯匹灵可以大量的出汗,暂时减退体温,汗收以后,体温就徐徐增高,用奎宁后每有体温更为上升,病情旋即恶化的例子。
(二)高温时用冰囊问题:高温时用冰囊亦发现病势加重,如患者马小友高温神识清醒、烦躁用冰后即昏迷,四肢冷厥。
(三)高温时输液问题:高温时输液使体温更高,病势加剧,有的随即昏迷不醒,阴囊收缩、如患者郭全生、果永平等的例子。钟、诸两位先生对此问题的指出,证明是有根据的。
(四)腰椎穿刺问题:在临床实践中进行腰椎穿刺,而使病加重的不乏其人,有许多重病例,当高热昏迷经治疗一个时期后,热退清醒。为了检查进行穿刺随即发生昏迷,病又转重。患者张新姐入院时高温昏迷,经治疗热退清醒,在穿刺后又发生昏迷高温,使病转剧。
(五)关于抽血问题:抽血主要为作补体结合反应之用,亦有发生抽血后病势加重,如患者魏小平原来高热清醒,抽血后体温更为加高,昏迷加重。又患者张新姐在两次昏迷治好后(第二次昏迷由于穿刺原因)即抽血检查,在抽血后又发生高热,发热后又转入昏迷状态,病势危殆。因此抽血应选择一定时机,如不注意病人的体力条件,会使病情加重。
(六)安眠及镇静剂的使用问题:从死亡病历的检查中,或多或少的均发现有以上所说各项治疗方法一种或数种,另外发现大部分都用过安眠药或镇静药,如鲁米那尔注射或内服,水化氯醛灌肠,因此安眠药与镇静剂的使用,是否对病人有不良作用,有考虑的必要
(七)对青霉素等抗生素使用问题:一般不起多大作用,既然不能制止脑炎的发展,对脑炎 毒素引起的肺炎等,其预防作用也就不大了。盲目的使用似乎有些浪费。
从以上治疗实践中观察,从若干病例中证明以上七项办法对乙型脑炎病人是不利的。
九、关于脑炎病的“下痢粘液”与发疹问题
在今年脑炎治疗过程中,发现脑炎病人除脑炎症状俱备外,还有“下痢粘液”的,类似痢疾症状。
细菌培养检查五次未发现杆菌,经按脑炎病治疗后,脑炎症状痊愈,下痢症状亦愈。
查中医治疗脑炎药品中的石膏等药,并无治疗痢疾之效能,然而服用治脑炎药后“下痢粘液”同时治好,考虑到这种“下痢粘液”的原因,是否因为脑炎毒素所引起,是值得注意的。
因此在脑炎症状里,是否应该增加“下痢粘液”这一症状,这似乎是今后应该加以进一步研究的问题。
关于脑炎发疹问题,去年和今年我们均发现过,哈尔滨等地也有发现,因此关于发疹是否应列入脑炎症状之一,也是值得研究的一个问题。
十、石家庄市总结中医治疗乙型脑炎的经验是如何取得的?
(一)在中央号召“整理与接受祖国医学遗产,正确的贯彻团结中医”的政策之下,领导干部的思想认识上有所提高。
(二)在卫生部与卫生厅的重视与支持和当地党委的具体领导下,延请中医主治,西医参加诊断,中西医团结,有组织有领导的发挥集体力量,同时对贯彻这个政策作了一些努力,及时的促进中西医团结合作,得以及时地组织和支持对脑炎问题的治疗与研究,虽有困难,也由于各方面的配合和全体干部努力合作而获得解决。
(转载中华医学杂志1956年第2号) (本文发表在1956年5期第231页上)